遣兵回乡的事文官这边没怎么闹, 说是不关心也好，管不了也罢，反正荀彧等人没怎么议论。倒是有一人很在意。



    他便是当年黑山军的头头, 张燕。



    张燕其实归顺刘意后日子过得不太顺, 也不是说又吃苦了，只是冀州人才济济, 一个麹义压了多少武将的风光, 张燕这种半路出家的就更不够看。



    说句难听的, 麹义他们从前就是杀张燕这类叛军换军功, 现在军功成了同事, 反过来要和他们抢军功, 对方脸色能好才怪。



    对方憋屈，张燕也好不到哪里去。原先他和刘意结盟是想劫持刘意在冀州一家独大，结果被刘意骗, 等刘意成为冀州牧后, 先是和公孙瓒打了一架, 黑山军元气大损。后被徐庶劝服，乖乖听话。后头几场仗打下来, 张燕都快成光杆司令了。



    他原本以为这次休战后能有机会出头，没想到归来的刘意她不仅没给张燕升官，反而把黑山军拆的七零八落。



    能送的全送了。



    张燕他就很气。



    想当年他当黑山军时，多少还是个头。现在连尾巴都抓不住了。



    可他想再起兵造反，手头的兵都没了。



    气得张燕只能喝闷酒, 想着要不要投靠公孙瓒算了。



    这日他归来，照例让下人弄几个小菜, 准备打发晚饭, 饭还没吃几口, 仆人急忙通报，说长公主有事寻他。



    张燕还没摸清刘意葫芦里卖什么药，仆人道，“马车都备好了，就等将军去嘞。”



    这话叫张燕通体顺畅，他搁下筷子问，“什么马车？”



    “就是迎接将军的马车。”



    有时候东西是否贵重不重要，态度决定一切。刘意召见张燕，张燕大可自己备马车，偏生刘意亲自派马车来，张燕多日来的郁气一瞬间散去。他擦净嘴巴，起身整理衣装，呼唤仆人，“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走。”



    待坐上马车，张燕免不了乱想，长公主此番召见他，是否是有大事要交代，近日遣兵一事多是黑山军，长公主难不成是要许他好处。



    想到这张燕精瘦的脸拉下，想到当年刘意给他画的大饼。



    这女人别的本事没有，嘴上功夫是真的漂亮。



    张燕打定主意不接受刘意的糖衣炮弹，等他到了，才发现今日来宾有些少。



    除去刘意和麹义，在场就他和张郃。



    荀彧这个外援不算，这位刘意走到哪就跟到哪。两个算一个。



    待张燕到后，刘意露出笑容，和麹义道，“将军，人都到齐了。”



    麹义神色不佳瞧了张燕一眼，没说话。



    张燕行礼后挨着张郃，他本是想打听一下情况，偏生刘意在，在场人少不说，张郃还和他不熟。于是只得就此作罢，乖乖听刘意发言。



    “河间一战后诸公也知晓情况，公孙瓒定会再度发兵，我等不可懈怠。不过这其中有一事还需两位相助，刘太尉落于公孙瓒手中，生死不明。”



    有些话刘意不说张燕他们也明白，比如公孙瓒想拿刘虞打擂台，刘意是忍不了的。



    开了个头，接下来的话好说多了，“刘太尉勤政爱民，不该遭此非难。我欲救刘太尉于水火之中，因而寻来两位，想请两位帮忙。”



    话说到这里，张燕和张郃连忙回礼，道一句受之有愧。刘意笑道，“两位莫急，此事颇为凶险，是否接下请慎重考虑。”



    “幽州地广人稀，多胡人游荡，又经兵祸，如入无人之境，又是潜进敌营，补给极为困难，倘若事败，我等鞭长莫及，两位可想好了。”



    刘意话很清楚，要是败露了，她是不会去救他们的。而且公孙瓒脾气又不好，下场如何刘意也不知道。



    饶是如此。张郃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字正腔圆，“属下愿往。”



    刘意神色极为感动，要不是坐的远，她估计要拉着张郃的手来个长吁短叹了。



    等刘意和张郃聊完，目光往张燕这边看时，张燕一咬牙，点头，“我愿意去。”



    他明白，留在冀州八成往后就这样了，可若是能救走刘虞，兴许还能升官。



    张燕这会是把自立门户的事抛到脑后了，想着富贵险中求。刘意笑道，“不愧是麹将军推荐的人。”



    麹义推荐他？张燕疑窦，目光往麹义那边看去，麹义本人黑着张脸，对上张燕的目光也不搭理。只有刘意笑语嫣然，“张将军知晓丛林山野之变，此事的确再适合张将军不过。”



    前头刘意把张燕吹上头，边上荀彧一脸冷漠。



    什么能担当大任，来之前还说张燕太闲，怕这位没事找事。



    不管如何，在刘意的吹捧下，张燕没有太多犹豫就接下了这个担子。有了两个光杆司令后，接下来就是兵。



    不但要好兵，还得是精兵，从原有的军队中抽，大家都知道麹义带的兵大伙会夸一句好，黑山军的三言两语跳过，自然的，这个精兵大部分都是从麹义手里抽取。因此麹义脸色能好看才怪，可有个刘意在前头说漂亮话，张燕没有多想，还真以为麹义忠心耿耿，一心为刘意。所以等散会时，张燕特意找上麹义，抱拳行礼，“谢过将军。”



    这话没头没脑，边上的张郃没听懂，麹义却是听懂了，冷哼一声直接甩脸走人。叫张郃弄得一头雾水，觉得麹义是不是有些恃才傲物，不想张燕一脸感慨。



    “将军用心良苦，燕今日才知晓。”



    即便和他不合，可当遇上事，他还是不顾私怨推荐了自己，并且拿出了自己的亲兵。



    还有什么比这更感动的事吗？想到此处张燕一股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出发，为冀州效力。



    不是你明白了什么，张郃艰难开口，“麹将军向来孤傲，不与他人合群，不喜假色。”



    这是麹义的臭毛病，要不是有个刘意对他无条件信任，冲麹义这种官做大了，脾气上来的性子，哪个掌权者能忍他。



    张燕想到从前种种，“正是如此。”



    张郃含糊道，“你真的明白了？”



    麹义特别讨厌你，看不起你山贼出身。



    张燕点头，“明白了，往后你我共事，若有不足之处，还请指出。”



    这个是张郃要做的，只是他看张燕一脸向往的表情，忍了又忍，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觉得你什么都没懂。



    **



    从麹义手里抽走亲兵，这事虽然让麹义很不爽，但刘意许诺麹义可以挑人补充。最终麹义还是什么没讲。



    其实一般武将手边亲兵过多容易引起当权者猜忌，这种士兵只认将不认君，有时候会是种麻烦，不过刘意没有太多顾忌。



    非常时刻用非常人，她要是猜忌来猜忌去，自己下场打仗最好。



    后面几天麹义和张燕共事缓和不少，荀彧见了笑道，“长公主用心良苦，只是时间一久，怕是再生隔阂。”



    臣子不和古有蔺相如与廉颇，如果有上位者出手调和，想来也是一番美谈。



    刘意在给士兵定制一日三餐，荀彧聊起这事时刘意也没太在意，“吵了我再出来劝架时，再来张燕在冀州也待不久。”



    她盯着上头的时令果蔬发愁，练兵一事交于麹义，刘意只是看了后勤，一般情况下士兵每月是可以领到粮食的，问题是这里的粮食真的只是单纯的主食，可光吃饭没有其他食物是万万不行的。



    这还算好的，吃不饱是大部分士兵的状态，果蔬和肉类蛋类等于做梦。



    普通士兵想吃菜，还可以去挖些野菜补充，可要是顿顿有肉，这就是个很大的开销。



    对此刘意问道，“冀州不养猪吗？”



    有时候荀彧对刘意的想法真是哭笑不得，他解释道，“幽州多胡人，胡人善牧羊，冀州多有效仿。”



    算是另种因地制宜吧，肉一般多是羊肉，而且养猪的法子和现在不同，这时候的养猪跟放牛一样，赶出去随便在外吃，而且有些并不阉割，未阉割过的猪肉味道不佳，也只有穷苦人家吃。



    所以大家并未流行养猪，何况战乱年代，生存都是个问题，还管发财致富？



    对此刘意认真提议，“你觉得养猪如何？”



    猪这种早熟，肉多，发育快的家畜，非常值得养。刘意原本以为荀彧会说她异想天开，没想到荀彧认真思考了会，回了句可。



    说真的，荀彧这种君子般的人物，和她讨论养猪起种种好处，总让刘意有种幻灭感。



    “……你答应了？”



    荀彧平静回答，“为何反对，苑中三公，鉅下二卿。五门嚄嚄，但闻豚声。长公主没听过吗？”



    直觉告诉刘意，她要是说没听过，荀彧估计会杀了她。可本着不怕死的求知欲，刘意还是开口了，“愿闻其详。”



    荀彧八成是给刘意气服气了，半点脾气都没有。“此乃光武帝时的记载。”



    严格来说是刘秀他小舅子的事迹，简单来说这几位都是养猪大户，国舅爷都养猪，可见养猪的确致富。



    划重点，刘秀这位是刘意的祖宗，刘意说不知道……



    “能授于民，他们一定很高兴。”



    荀彧那眼神很直白，说你下去了怎么认祖宗都是个问题。



    刘意其实头疼的不是荀彧的态度，而是随之而来的功课，不出刘意所料，待刘意议完政事，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时，家里坐了个胡昭老师，见了刘意客客气气道，“昭受荀别驾所托，给长公主补课。”



    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