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岸边灯火点点,微波荡漾的河面映着岸上行人。
一艘灯火通明的富家游船停在宽阔河面上,弹琵琶的乐伶坐在船头,美眸波光流转, 乐声悠悠。
河岸柳枝被风吹起, 沈修瑾眼中倒映出提着荷花灯向他笑的白衣少年。
谢孤悬上前一步, 伸手拉住他衣袖, 说道:“师兄,陪我一起去放。”
夜风像是吹拂在心间,泛起一点微澜。
沈修瑾没有说话, 却跟着他往河边走。
水草顺着河流的方向摆动, 从上游飘下不少河灯,各种样式的都有。
谢孤悬松开抓着他袖子的手, 在水边蹲下后, 双手捧着河灯小心放进水里, 荷花灯一进去, 就被水流带走,往远处飘去。
两人一站一蹲,视线都看着远去的河灯。
月圆之夜,天上明月如盘,清冷光辉洒向人间, 照亮许多地方。
“师兄。”谢孤悬起身,面对着沈修瑾站好, 歪了歪脑袋问道:“师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睁大眼睛, 明月的光芒似乎都聚在他眼中, 清亮漂亮。
他俩所在的地方较偏, 也不知为何, 被这样专注期待地看着,人群嘈杂声远去,像是相隔很远。
被问到的沈修瑾微怔,眼神不再那样冷淡,他心中困惑,不知道谢孤悬为什么这样问,可还是下意识思考。
对谁好与不好,他其实没有那么多想法,从未思考过这些。
这不是谢孤悬第一次对他说,他对他好。
思绪忽然回到那日他送谢孤悬回灵鹤殿,走在山路上第一次被悄悄勾手指的事情。
他当时想问谢孤悬为何要那样做,最后却没有问出口,而那次,谢孤悬就说他对他好。
他思索的神情落在谢孤悬眼中。
黑衣,长剑。
对谢孤悬来说,沈修瑾永远都是这样的装扮,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上去总是冷冰冰的,背着把长剑。
可他也知道,沈修瑾长得好,好到摘花台上会有女修送他花,走在街上也会有人瞧他,只是他自己没这个意识。
谢孤悬看着站在对面思索的人轻轻皱起眉头,那双不再冰冷的眼睛和他对上。
清透的黑色瞳仁似乎是被月光浸染,沈修瑾眼中有着点点光芒。
在这双眼睛里,谢孤悬看到了自己。
夜风微摇,月色甚好,远离人群的河边再无其他人,似乎和那些喧嚣隔绝。
谢孤悬喉结微动,他知道沈修瑾长得好,连眼睛都这样清澈漂亮。
两人对视着,陷入某种仿佛被蛊惑了的氛围中。
柳枝轻摇,风送来远处卖花人手中花朵的淡香,那香味又随着风继续飘远,再嗅闻不到。
他俩中间只隔了半步,稍微踮起脚,抬头就能亲到那张蛊惑住他的薄唇。
而谢孤悬也确实这么做了。
唇齿交融,当齿关被那个温热触感启开时,一声“嘭”的炸响,有烟火在对岸点燃,继而又接着几声响,空中便是好几个炸开的火树银花。
这样突然的声音,惊醒了被亲吻的人。
沈修瑾推开已经亲进来的谢孤悬,他极力压制着受惊的情绪,平稳的气息明显乱了,眼捷微颤,对自己陷入蛊惑中感到心惊不已。
抿在一起的薄唇似乎因为亲吻变得红了点,不再是往日里的浅淡颜色。
明明是那样冰冷淡然的人,此时却无法维持住镇定,连看一眼被他推的踉跄后退的谢孤悬都不敢。
站稳之后,尝到的那点甜意让谢孤悬喉结滑动,之前也亲过沈修瑾,可那只是浅尝辄止,这次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只是想做,所以就做了。
“师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谢孤悬眼中有了水光,他像是受到惊吓,可怜不已地说:“师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师兄……”
见沈修瑾抿着薄唇后退一步,竟是要离开的样子,他哭着说道:“师兄,你不要离开我,我知道错了,师兄怎么罚我都可以,只要师兄不离开我。”
他往沈修瑾身前走,伸手想要拉住他衣袖挽留,可抬起的手扑了空,眼前的人消失在原地,连踪迹都无法寻得。
脸上还挂着泪珠,谢孤悬神情怔愣。
月亮被飘来的云朵挡住,暂时遮住了光芒,他缓缓收回手,低下头将神情隐在黑暗之中。
心中那点失落在发现还是无法找到沈修瑾之后顷刻间化为滔天怒火,他收回神识,运转的灵力在经脉中彻底乱了,垂在身侧的右臂微微颤抖。
他怎么敢走!
压不住的怒火直窜上来,烧着为数不多的理智。
眼前血色弥漫,等他再抬起头,一双猩红眼睛在黑暗中诡异可怖,暴戾至极的眼神缓缓巡视着周围。
没有,还是没有!
他苦修多年却因经脉断裂迟迟不得突破这小小炼气期,修为低下微末,连对付萧元徵那种货色都得算计好会有人来救他才能动手,得了通天神树和木灵续脉诀却因谢家不得不隐瞒,维持着这样低微的修为不敢突破,更别说杀人抽魂,无论做什么都要利用依靠别人来掩盖,处处都有阻碍处处都束手束脚,如今这低下到修炼一两年的孩童都能打败他的修为连沈修瑾的气息丝毫都探查不得!
沈修瑾,沈修瑾!
因为极度愤怒而颤抖的右手陡然握拳,一身灵力悉数涌出,顷刻间就毁坏了周围的一切。
柳树被灵力拦腰截断,河水翻起巨浪,朝岸上扑卷,人群瞬间尖叫着逃开。
被撕裂的一半神魂出体,因为修炼不到而无法凝成人形,不成形的神魂扭曲怪异,随着风漫无目的往前飞去。
挡着明月的云层终于飘走,当月光重新洒向人间的时候,扭曲怪异的神魂找到了那个人。
巨浪瞬间平息,重归河水之中,谢孤悬眨了下眼睛,眼中猩红褪去,含着泪光的可怜眼神重现。
他暗中握拳使力,逼得自己已经愈合的经脉重新断裂,口中喷出一口血,好不凄惨。
“师兄。”他哭着往前面走,边走边寻找沈修瑾的下落。
随风而动的半个神魂没有惊动任何人回到体内。
“师兄。”谢孤悬擦了下还在流着的眼泪,在人群中呼喊。
可沈修瑾一直都没有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