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 沈修瑾随着闪了两下就不动的传讯符停下脚步。
谢孤悬还未回应,传讯符在原地打转,无法确认另一枚传讯符的所在。
神识早已翻遍了方圆百里, 没有谢孤悬的身影, 从他追出来连半刻钟都不到, 一路都没有发觉任何高阶修士的踪迹,如果没有远去的话, 就是在附近,以谢孤悬的脚程,不可能比他快。
就算有人故意引他出去,留在谢孤悬身上的禁制还未触发, 应该还没有被掳。
想到那个妇人说谢孤悬是喊着师兄离开的, 他皱起眉, 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有人变成他的样子,骗走了谢孤悬。
不过现在只要禁制未被触发, 就说明对方还没下手, 只希望师弟能早些认清, 那人并不是他。
最为方便快速的传讯符无法再用, 他沉下心神,尝试着去勾连自己在谢孤悬身上留下的禁制,那毕竟是他亲手打的印记,虽说和追踪术截然不同, 但若是在附近的话, 说不定可以感知到。
很快他身形一转, 朝来时经过的山中而去, 一路行至弥漫白茫茫雾气的老林子里。
谢孤悬撑着龙骨伞另一手提剑正在里面打转, 眼神害怕又警惕。
这里漆黑一片,要不是修士有神识相助也难以探清,沈修瑾打出一片清冷灵光,照亮了周围,而几步之遥的人看见他之后就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扑进怀里。
眼神微动,发觉另一个人的存在后,天罚剑飞了出去。
“师兄,真的是你。”
他神色惶恐,收了剑就伸手摸上沈修瑾的脸再次确认,说道:“身形一样,味道对,脸也对。”
“师兄。”他这才彻底放了心,将额头抵在沈修瑾肩膀处,长长舒了口气。
“有没有受伤?”沈修瑾低头看他,话还没说完,就知道他没事了。
“没有。”谢孤悬抬头,闷闷说道:“师兄,那人变成你的样子,我没有即刻就认出不是师兄。”
“你与他交过手了?”沈修瑾不放心。
“不算交手,他想抓我,但那时我已知道他不是师兄了,师兄怎么会躲我,还将我引来这里,我有了防备,他破不开龙骨伞,就施了迷障困住我,然后师兄就来了。”
谢孤悬乖巧答道,他话说完天罚剑就飞了回来。
“嗯。”沈修瑾淡淡应道,看着剑身残留的一缕魔气,眉头轻皱起来。
魔族。
魔种有可能就是这个魔族在余和城散布的,那人身法诡谲,又有可阻断神识的迷障,可惜没抓到。
带着谢孤悬重新回到余和城外,左宴明看到他俩回来就不再担心。
几个火堆燃起,照亮了视野。
“鬼,鬼,杀人了,杀人……”神色痴癫的老人瘫坐在地,嘴里喃喃重复。
左宴明将他强行扶到木床上弄晕,睡一觉醒来施个明心咒净掉心障就好了。
有人在呜咽痛哭,哭死去的家人,比起白天,所有人的情绪都低落不已,受惊的人不少,时不时看向那堆肿胀不似常人的青色尸体,眼神里全是恐惧。
明明已经死去,倒在地上成了尸首,却会动甚至会杀人,这种事情他们哪里见过。
站在尸体堆前,左宴明开口说道:“二十五具尸体都在这里。”
他已布下结界将尸体和活人隔开,以免再生事端。
“褚然师兄正在往回赶,说这事可能与魔族有关,让看好尸体。”
沈修瑾点头,褚然师兄或许也发现了魔种的存在,城内的魔尸连同腹内魔种已被他斩尽,但魔种里全是病气邪气,这场瘟疫就极有可能是魔种带来的,如果不除干净,只会留下祸患。
他正与左宴明说自己发现的魔种,就有余和城里富家大商的下人跑来,看着一地的青色尸体心有余悸,往左宴明这边走。
“仙师,仙师,我家老爷让我来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岚宗在此行医赠药,城内不是没有人家开辟地盘,但城外有不少乡下人家赶来,不说有钱没钱,城中瘟疫蔓延,哪里有人敢收病患住着,只得在这荒地里待着,这里空地极大,所以褚然一行人就在这里驻扎,每天城里城外的人都会来看病。
沈修瑾收起掌心里的魔种,并未让他看见。事关魔族,还不确定魔种到底从何而来,况且魔族对凡人来说是如同妖魔鬼怪一般的存在,说出来只会让他们恐慌。
左宴明在这里打了几天交道,告诉那人确切情况还不知,但尸体有病邪之气,切莫多靠近,等他们查清楚后自会说明。
说到这里,他思索一下,就将不要靠近尸首的嘱咐用法术传进城中,声音如钟如洪。
等半夜褚然带两个同门师弟回来后,便是一夜未歇。
*
六天后。
天不再阴沉,晌午的太阳暖洋洋的,药棚外有老人靠坐着木头晒太阳,被晒得眯起眼睛,遍布皱纹的脸都是红的,等着到他进去。
“周老叔,该你了。”一个年轻汉子扶着他娘从药棚里出来,对老人喊道。
“哎,来了。”姓周的老头连忙起身,走进药棚的帘子里。
“褚仙师。”老人恭恭敬敬喊了声桌子后穿着炼药峰弟子服的男人。
“老伯,请坐。”褚然神情严肃,平日里笑容也不多,但面对凡人也不会怠慢。
神识一探便知老人体内的病邪气已彻底拔除,回去再服两天药即可。
姓周的老人千恩万谢,领药的时候也对谢孤悬和沈修瑾不住道谢。
“师兄,今日就能回去了。”谢孤悬帮不上诊脉开方子的忙,前两日和沈修瑾到处找药,今天就在这里按着方子称药分发。
“嗯。”沈修瑾点头,看了眼病患递过来的方子,各种药材很快就在灵力的控制下称好了。
谢孤悬将包着药材的纸封好,一脸笑意递给面前的老妇人,惹来对方不住夸赞他长得俊俏,怎么有这么俊俏的小郎君,甚至多问了句他有没有成亲。
“大娘,我还没娶亲,但已有爱慕之人了。”他笑着和老妇闲聊,说话时还看了眼旁边的人,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
这话一出,让附近两三个偷瞧他的姑娘都愣了下。
离得最近的老妇哪能没看见,她虽是乡下来的,可活了这么大岁数,经了多少事,这眼神一看就懂了。
她看向穿着黑衣冷冰冰的沈修瑾,这几日不是没见过这两位仙师在一块儿,姓谢的小郎君总是喊着师兄,现在想想,可不是呢,这两人压根儿就没分开过。
从帘子里又出来其他人要抓药,老妇笑呵呵同谢孤悬说有了就好,有了就好,就笑着离开了。
沈修瑾低头假装整理药材避开了那个眼神,心中颇为无奈,不过他没指名点姓,比起以往语出惊人好上不少,也就没理他说的话。
傍晚,最后一个病患离去之后,云岚宗弟子开始收拾残局,灵力翻转,几下就拆掉木棚锅灶。
六天前通知了宗门这里发生的事情,听闻魔种出现,云岚宗特意派了长老来此查探,还有十几个金丹弟子带着克制魔气的药前来相助,其中有三个是炼药峰医修,在余和城内分头行医开方,算是在最短时间内解决了这里的事情。
“师兄,我们回去吗?”
“嗯,回去。”
看向身旁的人,沈修瑾点头,这里再无其他事宜,同门也已陆续御剑往混沌入口赶去。
“可是师兄。”谢孤悬拽了下他衣袖,犹犹豫豫开口:“师兄,我听草草说,要不是今年有瘟疫,不然过年的时候她们镇上就会唱大戏响炮竹。”
“师兄,我从来都没看过这些。”他眼神都是恳求,皱着好看的眉假做忧愁。
离过年还有几日,明天回去也来得及,沈修瑾拿他没办法,沉吟一下说道:“之前来的路上倒是有个小城,那里相距甚远,没有瘟疫,想来和往年一样。”
“师兄。”谢孤悬一下子就笑起来,笑容明媚动人。
天罚剑载着两人朝来路飞去。
冬天本就黑得早,到小城的时候天就黑了,不过街上依旧热闹,花灯满街,人头攒动。
小巷里更有孩童在点炮仗,噼啪几声响伴着火花就让他们乐不可支,冻得红扑扑的脸蛋上全是孩童独有的天真笑意。
做糖画的还没收摊,冰糕干枣银丝糖,冰糖葫芦腌红果,街上买什么的都有,各种年货零食,等两人提着东西到客栈后,桌上摆了一大堆吃的玩的。
沈修瑾在房内布下结界隔绝了声音,看谢孤悬点炮仗玩,等明天看了戏再带人回去。
夜渐深,床外的人已经睡熟,隔壁开的另一间房空在那里。
将要进入浅眠中,他忽然睁眼,神识探出屋顶。云聚在月亮周围,不知为何,那轮弯月外面隐隐透出种红色。
不止是他,谢孤悬也醒了,揉着眼睛说道:“师兄,我心里难受。”
借着这句话,他顺势往沈修瑾怀里钻去,紧紧搂着,将脸埋进那个温热胸膛。
月色有变,而这个异象在元宵之夜时彻底显现。
山川平原,湖畔海岸,无数人抬头看着天上血月,一刻钟后圆月恢复,清冷光辉照下。
无人知这异象所指何事,但所有人都知道,平静会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