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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尹秀眉神色不安, 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通知其他人了吗?还有卫生站的胡医生,你们找人去看过没,万一他这会儿不在怎么办?”



    郑红梅跟尹秀眉是同乡, 还是初中同学。



    上辈子她从果园回来,没过两天风言风语在村里传遍了。



    她面皮薄,害怕看到别人指指点点的眼神。一对上别人的眼睛,就算对方什么都还没说, 尹秀眉就觉得她一定在笑自己不检点,不清白了。



    称病躲了几天没去上工。



    尹秀眉也不记得上辈子有没有这一出, 印象中佟春似乎没有到知青点求救, 吴芳更是一句未提。



    等过了几日,她再去上工时,就听人说红梅命苦, 生孩子时大出血。



    孩子保住了, 大人却没了。



    可小丫头在妈妈肚子里憋太久, 出来时浑身污青, 瘦得跟小猴儿一样,拍了半天屁股才细细嘤嘤了几声。



    没过多久, 这孩子也没了。



    说是在娘胎里没养好,身体内脏没长全乎,小小感冒了一场就救不回来了。



    陈兴旺短时间内没了老婆,又没了闺女,倒是引得村里人好一番同情。



    尹秀眉还感伤了许久。



    佟春不知是被吓着了, 还是没听清尹秀眉的话,一边抹泪一边拖着她往外跑:“我和玉秀劝也劝了, 也说了去卫生站的钱我们几个老知青自个儿掏, 不花他家一分, 那老虎婆就是不让。”



    “她听了别人的话,嫌弃红梅肚子里不是带把的。这生儿生女哪是女人能控制的,我看她就是草菅人命,巴不得红梅没了再讨个能生的进门!我呸。”



    佟春急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如今也是别人家媳妇,娘家又远。



    万一遇到郑红梅这样的事,也没个人能替她撑腰。



    当女人苦啊。



    结婚一年,肚子里没揣崽就要被人天天戳脊梁骨。侥幸怀上了,是儿子还好。如果是女孩,娘俩都不招待见,更别提妇人生产是一道生死关,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生孩子时一口气上不来,就那样憋屈地走了。



    可做媳妇的,就活该这么憋屈吗?



    她们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咋同为女人的婆婆就那么不当一回事呢。



    一时间,佟春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听到这儿,所有人脸色都难看得很。



    江糖心里也沉甸甸地。



    她走在最后面,听佟春念叨了一连串似乎都没抓住重点,只能开口提醒:“咱们人再多,也比不上大队长和支书有威慑力,你们安排人去叫大队长了没?”



    村里再无赖的人家也有几门亲戚。



    这不是后世,交通便利,五通八达,结亲就算隔了大半个国家都无所谓。如今去哪都得开介绍信,交通非常不方便,稍微嫁得远的,也不过局限于同一个县城。



    姑且不说这位叫红梅的知青嫁的那户人家人丁旺不旺。



    万一看这么多知青冲过去,以为自家受欺负了,纠结村民跟知青对抗起来。情绪一上头,谁还顾得上好好说话。



    动起手来事小,就怕耽搁了时间,救不回那名知青的性命。



    还是得有一个说话有分量的当地人镇场子。



    尹秀眉方才也是一时情急,脑子没转过这道弯来。



    听江糖一说,犹如醍醐灌顶。



    抓住佟春的手特别用力,佟春吃痛“哎哟”了一声。



    尹秀眉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



    松开手上的力道,严肃说道:“姜糖说得对,咱还是得找大队长做主。有大队长在,陈兴旺和他老娘再不乐意,也能收敛点。”



    佟春六神无主。



    满脑子都是郑红梅跌坐在油菜地里,下身淌血怎么也爬不起来的样子。



    她双眼茫然,也不知听进去没,没有焦点的视线在大伙儿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定在姜糖脸上:“同志,你能帮忙跑一趟吗?”



    救人的事,江糖义不容辞。



    但是——



    “我对村里不熟悉,大队长家在哪儿?路好认吗?”



    尹秀眉让佟春带着宋虎他们先过去,自己留下来给江糖指路:“……你到了大部队,再往右边继续走三百米左右,有一栋青砖砌的院子,门前有一颗高高大大的杏子树,那里就是。这个点大队长应该到家了,你赶紧去,我先跟着看红梅去……”



    “让陈兴旺和他老娘知道,红梅爹妈不在这儿,那我们就是她的娘家人。”



    这几天,尹秀眉每天都在真实和做梦之间徘徊。



    老人们都说,人临死前会梦到最想要的东西,或许这一切都是回光返照时的错觉。她内心知道今生无望,便希望重新回到悲剧发生之前,希望能摆脱被别人摆布的命运。



    她每夜辗转不敢入眠,就怕第二天醒来发现不过是黄粱一梦。



    她比任何人都高兴知青里多了江糖,也比任何人都期待郑红梅闯过这一关。



    这代表命运并非一成不变。



    只要有心,她就能避开那些魑魅魍魉。即便这真的是梦,那至少在梦里,她希望自己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想让所有害过她的人遭到报应。



    “你见了大队长,就跟他说,陈兴旺家闹出人命了。胡寡妇思想不正确,开历史的倒车,当自己是地主家老太太要把儿媳妇磋磨死!”



    “嗯。”



    江糖应声,简直拿出了体育考试跑百米的劲儿,一双大长腿跑得跟风火轮似的。



    平时要走十多分钟的路程,她只花了五六分钟。



    有杏树的院子好找,江糖敲门时,陈红军一家老小正在吃饭。



    陈红军见这姑娘气喘吁吁,满脸是汗,以为出了啥事:“咋地?是知青点那边出事吗?”



    这些知青娃子,咋一天天不消停呢。



    要换住处也给他们换了,能安排轻省的活儿也安排了,咋还那么能折腾。



    陈红军脸色黑成锅底灰了。



    江糖突然跑了这么一遭,心肺不太适应,脸憋得通红。这会儿弓着身子,双手插在腰间大口喘气。突然眼前眼前多了一碗水,“喝一口,缓缓呼吸再说。”



    江糖“嗯”了一声,觉得声音有点熟悉,但也没抬头,直接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



    等气息一缓和,赶紧将尹秀眉给的说词转告给大队长。



    陈红军一听,眉心立刻皱成重重山峰:“去请胡大夫了吗?走,我去看看。”



    大队长媳妇不乐意了,“你去看看有啥用啊,说来说去这是胡寡妇的家事,那种人有理无理都能搅三分,专盯着别人家占便宜。你要过去保管缠上来吸两口血。”



    要只是占点小便宜,队长媳妇也没那么大怨气。



    关键是胡寡妇男人死得早,六几年□□时,家家户户都饿得皮包骨,附近山上的草皮树根都被被挖秃了,胡寡妇倒是想改嫁,但她还有两个儿子。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谁家敢接这烫手山芋啊?



    她男人陈大根是家里的独苗,年轻时学了木匠,靠手艺吃饭。



    胡寡妇年轻时长得好看,嫁给陈大根后也没咋干活儿。陈大根一死,他们家的天算塌了,两孩子实在没人可托付。



    存粮吃完了咋办?



    胡寡妇就打起村里汉子的主意了。



    村里的大老爷们不知道有多少钻过她家竹林。



    哎哟喂,她裤腰带那么松,那名声……臭得,都没人想搭理她。



    村长媳妇耿耿于怀地是,胡寡妇有阵子还想勾引她男人,虽然她男人稳得住,眼睛都不带看的,但想想还是膈应啊。



    陈红军板着脸,训斥道:“啥家事?真闹出人命,那就是村里的大事!”



    几个儿子儿媳看他发火,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脸上的表情分明也是不同意他去蹚浑水的。



    陈红军心知他们在想什么,冷哼一声,“我去看看。”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符小子,你跟着一起去。”



    符横云:“嗯。”



    他顺势起身,跟在陈红军后面。



    江糖这才发现,符横云也在这儿。



    还挺巧的。



    后知后觉想起刚才递过来的那碗水,江糖心湖荡起浅浅的涟漪,其实他还挺细心的。



    她抿了下嘴,笑了笑,大大方方跟他打了声招呼。



    符横云桃花眼弯了弯。



    心想自己跟小知青真有缘啊,早上才见过,晚上又见到了。



    旁边徐三妮心里急了,手肘拐了拐一旁的丈夫,陈兴国屁股往旁边挪了两下,憨厚中带着委屈:“这么长条凳子不够你坐的?你是不是偷偷在家开小灶了……”



    是伙食太好,人长胖了,屁股也跟着变大了吗,瞧瞧都快把他挤下桌了。



    什么猪脑子,只会吃吃吃。



    徐三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赶紧给婆婆使眼色,这正事还没说呢,咋能让人走呢。



    可惜队长媳妇也没领会到,一心想着胡寡妇又在作什么妖。



    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女人生孩子的事,大男人去看能看出什么门道,这事还是得她出马才行。



    这么一想,队长媳妇扯下围裙,小跑着跟了上去:“哎,等等,我也去瞅瞅。”



    徐三妮:“……”



    妈,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请符横云吃饭,是为了给我娘家小妹说亲的?



    徐三妮见人快要走出院子,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符兄弟,你慢一点,嫂子有话跟你讲。”



    她动作猛,陈兴国只坐了板凳的三分之一,媳妇一起身,长凳立马变成了跷跷板,陈兴国“啪嗒”一声连人带凳子摔地上了。



    众人:“……”



    想笑。



    徐三妮只回头看了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符横云身上:“知道你跟爹要去忙正事,我就直说了。符兄弟,你今年快二十五了吧,我家兴国像你这个岁数,大娃都能上树下河了,你就没打算找个媳妇儿暖暖被窝?”



    符横云面无表情。



    正要拒绝又听徐三妮一副“你赚了”的语气说道:“我娘家有个堂妹,人才好得很哦,家里家外一把罩。又勤快又孝顺,长得也福气,笑起来哟,就跟路边的野菊花一样好看。保管一进门就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你要是觉得行的话,我就给她递个话……”



    符横云听她越说越离谱,嘴角抽搐。



    赶紧打断她的话:“嫂子,不用了。”



    徐三妮:“咋不用,我堂妹真的好——”



    哪有大小伙子不想女人的。



    符横云虽然名声不咋地,但好歹在运输队工作。



    跑长途的工资可不低,不提外快油水,一个月有三十来块。只要他愿意上交工资,五妮肯定不嫌弃他平时不着调。



    “……真不用,我……”



    符横云急着走,偏徐三妮拽着他胳膊,他不好把人直接掀开,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那抹高挑纤细的身影,不知怎么地就脱口而出:“我喜欢有文化,长得高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