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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电话挂掉的嘟嘟声从话筒里飘出来, 落入梁栋耳朵,他看看还握着手机的铵哥,不解道:“铵哥, 你父亲让你去哪啊?”



    什么上什么苑?梁栋猛跳起来:“尚名苑?!”



    肯定就是那了。



    那里他虽然没去过, 但听他大姐提到过几次。她先前想追的齐子挚就住在那。



    沈家那位大人物跟齐子挚同小区?



    不太可能。



    尚名苑十有**是他哪个小情人的住处。那干嘛叫铵哥去?



    该不会那小情人又是铵哥的同学吧?



    这狗血剧情难不成是过不去了?



    梁栋乱七八糟地想了会, 屁也没想通:“内啥, 铵哥, 你父亲那边……”



    “你, 别管。”沈而铵垂眸摩挲机壳。



    梁栋讷讷道:“铵哥, 我是不是干错事了?”



    沈而铵没说话。



    梁栋的面皮发热,躁的。那会儿铵哥摔下楼梯,满脸血地攥着手机翻通话记录找号码, 找到点开了,却不往外拨。



    那号码备注就一个字。



    -沈。



    梁栋看那“沈”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家家主。



    父亲的身份自带强大光环。哪怕是个不称职的,也还是那个角色。



    孩子疼了,找爸爸。



    那是本能的情感。梁栋是那样理解的。



    于是梁栋被一腔热血淋了满头,他帮铵哥拨了。



    现在梁栋感觉自己没揣摩对铵哥的心思。铵哥受了伤,下意识要打给他父亲, 犹豫着不拨出去, 兴许是有别的原因。



    说起来,铵哥他父亲是怎么想的啊草,大晚上的让他过去, 也不说什么事,更不过问他的伤势。果真是豪门无慈父。



    幸好他家只是土豪, 不是什么名门大家族, 没有那么多诱人发狂六亲不认自相残杀的家产。



    梁栋一回神, 旁边的人没了,他爬起来追上去:“诶,铵哥,你头还在流血呢——”



    沈而铵走得很快。



    梁栋喘着气说:“我跟你一块儿去尚名苑吧。”



    沈而铵摇头。



    梁栋心知铵哥已经决定好了,不会改变主意,他挫挫牙,操着老父亲的心:“那你把头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不用,我赶时间。”沈而铵一字一顿,步子迈得更大,他跑了起来。



    体格线条已有挺括样的少年在星月下奔跑,逆着风,擦过树影,满面都是血腥味和凉意,心思不知早就飞哪去了。



    梁栋抹把脸,铵哥原先是不上晚自习的,走读,最近突然开始上晚自习,跟住校生一样上满,还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铵哥的成绩跟头脑哪需要这么拼啊,他那样子,似乎是不想让自个儿闲下来。



    梁栋被他爸磨耳朵,每天灌输沈家的局势,南城的局势,南沈西戚两家交情又是如何的好,再加上大姐跑去找准沈夫人齐霜麻烦,他想出家的念头都有了,就没太顾得上跟铵哥谈心。



    哪知道铵哥今晚晃神得厉害,下楼的时候踩空摔了下去。



    头摔破了,脸也摔青肿了。



    那是铵哥今年下半年第二次受伤,流年不利。



    铵哥的气运是不是要迎来一次大翻盘?



    梁栋从一个路灯下晃到下一个路灯下,心想铵哥那脸得买保险。



    “草……”



    “草草草!”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老班说茭白小炒肉请了病假,返校日期不定,其他一概不知。铵哥又各种不对劲,症状极其复杂。



    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年底了,总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闷躁感。



    梁栋掏出手机拨给小炒肉,提示已关机,不论他什么时候拨,都这几个字。



    请了病假都不耍手机的吗,也是邪乎。



    没准儿明天去学校,那炒肉就在位子上坐着呢,梁栋反应过来自己的想法,他一脸吃肉夹馍吃到小半个苍蝇的样子,老子真是闲的蛋疼。



    哼,那家伙脏着呢,谁知道生了什么病。



    .



    沈而铵打车去了尚名苑,给他开门的是他这些天挂心的室友。



    “你……”



    “你怎么搞的?”



    沈而铵的声音被拦截,迎面而来的是茭白嘴里的樱桃核。



    茭白吃惊的把核喷出来了。



    沈而铵弯下腰背,捡起那个还没吃干净,沾着点紫红色肉汁的小樱桃核捏在手中。又硬又软的触感嵌在了他的指间。



    茭白眼前的沈而铵半边脸擦伤了,粘着灰尘,肿成馒头块,头发里还有血,这惨状让他很懵:“又有人找你麻烦?”



    沈而铵微微摇头:“没。”



    “摔的。”他说。



    茭白一怔:“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好一张神颜,真的是。



    沈而铵跟茭白面对面,低头就能看到他的黑色发顶,无害的下垂眼,没有血色的嘴唇。



    有脚步声从屋里出来,沈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厉声道:“不进来,堵在门口聊什么?”



    茭白不知道老东西搞什么把戏,他用口型对沈而铵说:“待会你看我脸色行事。”



    沈而铵的呼吸里都是他身上的药味。



    他瘦了一大圈。沈而铵想。



    “听到没?”茭白发出很小的气声。



    沈而铵看着他严肃又黑亮的眼神,愣愣点头。



    .



    客厅里的狼藉没收拾,灯具沙发书柜名画等等就这么摊在地上,这一片的灯光都见证了它们遭受过怎样的残暴对待,死的死,残的残。



    罪魁祸首坐在阳台的躺椅上面,凌冽的目光穿透烟雾,落在并肩而立的两个小孩身上。



    一个十九,一个十七,相差两岁,都处在青春时光,都还没踏上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太稚嫩。



    最初他是他们的连接点。



    后来他被剔了出去。



    他们饶过他留下的空位成了同班同学,前后桌,室友,还共患难。



    感人至深。



    沈寄注意到儿子在看他的小狗,他抖了抖指间的烟,抽上一口,英俊的眉眼间似有暴风聚集,又像是无风无浪。



    在那之后,他从冷薄的唇间缓缓溢出烟雾,视线也挪向他的小狗。



    老沈小沈一语不发,两人四只眼都集中在茭白身上。



    茭白冷不丁地嗅到了一种名叫尴尬的东西。



    太尴尬了。



    这一秒比前一秒尴尬,越来越尴尬,而且这种尴尬是他看某类狗血漫时才有的……



    茭白捂脸翻白眼,这他妈的小马文学即将上演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神经病吧妈了个鸡蛋!



    “你们聊你们的。”茭白本来他是要管沈而铵的,现在这气氛还管个毛!



    溜了溜了。



    可茭白才走一步,背后就被刮过来一股冷风。



    “站住。”沈寄命令道。



    茭白当场就要发火,想想沈而铵在这,不能把这孩子吓到,他憋住了,呵呵道:“我尿急。”



    沈寄指指自己跟前的空地:“过来,在这尿。”



    茭白:“……”



    你狠。



    茭白光顾着震惊老东西的无耻程度,没捕捉到一旁沈而铵的情绪变化。



    沈而铵垂眸站着,没人看见他眼底的错愕迷茫。



    茭白与那个人的相处模式……



    沈而铵轻轻蹙了一下眉心,眼中浮出担忧之色。



    .



    客厅里的寂静被茭白制造的声响打破,他站不住了想找地方坐,拖鞋踩到了地上的明信片。



    那明信片不知道是沈寄的哪一任小情留下的,正面就是茭白想报的学校大门。那可能也是明信片主人的理想大学。



    茭白想瞧瞧明信片,可他弯不下来腰,怕疼。



    一只手伸过来,替他拾起那张明信片。



    沈而铵拍拍明信片上的细碎干花,递给茭白。



    沈寄将两人的互动收进眼底,他叠起腿,硬朗的宽背往躺椅里一靠:“沈而铵。”



    父亲喊儿子全名,语态冷漠。



    儿子没有半分落寞伤心,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态度,包括自己头上脸上的伤被无视。



    “你不是想知道你同学怎么样吗,”沈寄对待无能下属一般,“现在人就在你跟前,问吧。”



    沈而铵安静的像一帧动画。



    “怎么,电话会打,话不会说?”沈寄冷冷呵斥。



    沈而铵没解释今晚这通电话是栋子替他按的,他半晌道:“我的朋友因为我,受伤,我不放心。”



    这话里不知哪部分勾扯到了沈寄心头那根小刺,不疼,却也无法忽略,他那副掌控一切的神态有了一丝变化:“朋友?”



    当父亲的嗤笑了一声,出言嘲讽:“你一个自闭症结巴,除了梁家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智障,还有谁愿意和你建交?”



    话太难听。



    茭白的无名火蹭一下窜上来,他对着歪倒在地的收藏柜重重拍了一下。



    肋骨疼到了,装逼失败。



    茭白被沈而铵扶着,冲阳台的老东西吼:“莫名其妙把人叫过来,又莫名其妙羞辱,更年期是吧?”



    沈寄的面色霎时就阴沉了下去。



    年龄这方面沈寄从来不会考虑,他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依然是整个南城的商界巨擘,近期他却意识到自己三年后就是他四十岁生日。



    现如今他三十七,一个男人的黄金年纪。到了这个小玩意嘴里,就是更年期。



    而且,小玩意还是在替别人打抱不平。



    一条攻击性强烈,牙口尖锐,没被驯化的恶犬,哪来的善心?



    .



    沈寄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那一瞬间,客厅绷紧的气流冲到了临界点。有什么一触即发。



    沈而铵欲要挡在茭白面前,却发现那个人没有过来,他只是用可怖至极的目光看了一眼茭白,就又坐了回去。



    那种退步是无声的惊天之响。



    它名为纵容。



    来自一个连亲生儿子都不过问,视人命为蝼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冷血无情之人。



    这个人是成功的商人,他给出一点特权,势必会收回千万倍的利益。



    沈而铵怔怔地凝望着身旁的茭白,想说什么,却哽住了喉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你的反骨这么快就被他掐住了,他准备拴你的狗链已经捏在了手中。



    而现在的我,



    也的确救不了你。



    沈而铵从那晚开始就持续焦虑,失眠不安,最坏的局面还是出现了,被他亲眼目睹。



    .



    茭白察觉到沈而铵的视线,他压低声音说:“不是每个爸爸都是爸爸,也有的是粑粑,你就当他放屁。”



    沈而铵心不在焉。



    茭白眯了眯眼,这个时期的沈而铵内心已经很坚韧了,他不可能被他那从不把他当儿子的老子几句话打倒。



    沈而铵安静,内向,却不脆弱。



    茭白发现自己看不透沈而铵了,他搞不清对方在忧伤什么,就把矛头指向阳台那位。



    “沈董,沈少爷是带着伤过来的,头上的伤口也没处理,他就算有哪没做好让您不满意了,您只说就是,何必拿那些难听的话往他身上扎刀子?”



    从茭白嘴里出来的尊称假得很,而且他是明目张胆的假情假意,故意恶心老东西。



    沈寄突然就能体会到老太太吃救心丸的心情了,这会他觉得自己很需要吃一颗,他把大半根烟拔出齿间,面无表情地看着想当英雄的小病患:“我教训我儿子,有你说话的份?”



    茭白的眼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是他的眼睑,脸部肌肉,肩膀,再到整个身子。



    他这不是羊癫疯发作,是憋的!!!



    就刚才,老东西对他发怒的那一瞬间,皮卡丘朝他喷出了一团火。



    但那粉套套还在它身上,将它箍得紧紧的。



    所以,



    那团火闷在了套套里面,把它自己烧成了黑皮。



    哈哈哈哈哈!茭白在心里狂笑,这不是他的童年男神,这是沈老黄瓜的缩影。



    老黄瓜甭管怎么生气,想**他的心都不会变。



    按理说,套套沾到火苗,不就烧了嘛。



    可没烧。



    这说明对它主人来说,宁愿被自己的怒火气出内伤,自己烧自己,也剥不下欲|望。



    头像把好友的内心世界实物化。



    最纯或最恶的那一面,真真实实的在茭白面前展开,演变,无处遁形。



    茭白找到了身为玩家的乐趣,恶趣味。他瞥瞥排在第四的沈而铵,这一瞥把茭白吓一跳。



    沈而铵头像上的蛏山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绿色,现在却没了。



    山上在下雪。



    大雪纷飞,一片苍茫萧冷。



    茭白愣住了。



    沈而铵的头像散发出了一股莫大的颓然跟无力。



    ——他正在衰败枯萎,即将被命运掩埋。



    茭白捏紧明信片满脑子问号,沈少爷这是怎么回事,他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是除了礼珏以外的另一个气运之子。



    高中没毕业,没成年,人生还没开始,怎么就对未来失去信心了?



    刚刚山里分明是没雪花的,怎么这么突然,发生什么了吗?



    难道真的是被他老子伤到了?



    沈而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接收到茭白投过来的探寻眼神,也没留意他的脸色。沈而铵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这是他第一次没遵守承诺,答应了要看茭白的脸色行事却没做到,只因为出现了他难以应对的变故。



    茭白一心要弄清楚这离奇的一幕,他往沈而铵跟前凑,距离对方越来越近。



    “砰”



    打火机被砸在电视柜上,弹跳到家具堆里,发出来的声响在宽敞的客厅里带起了回音。



    茭白没管发神经的老沈,他跟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的小沈对视:你怎么了?



    沈而铵没有说话。



    茭白还想问,阳台的沈寄大步过来,将他从沈而铵身旁拎开。



    “去拿药箱。”沈寄嘶哑地说。



    茭白一脸惊奇,不是吧,这老东西良心发现了,要给自个儿子处理伤口了?



    “我脸上的伤需要处理。”沈寄理直气壮,他贴着茭白的胸膛震动,“瞪什么,自己干的事,自己负责。”



    茭白:“……”就两条抓痕而已,需要特地提出来?



    他再一转眼珠,蛏山的雪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