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22章 第 122 章
    茭白坐上了戚以潦的车, 以“陈望”的身份。他的情感和行为都被禁锢,只能露出“陈望”的畏惧,拘谨, 以及惊惶。



    “这位先生, 您……”



    “几天前的晚上,送你去医院的人是我的弟弟。”戚以潦单手打方向盘,“你们上过报道,我有留意。”



    茭白愣住。



    戚以潦是不是已经猜到他遭遇了什么,所以才来创造时机让他来走。



    “是吗?”茭白挠两下身前的安全带, 他做这小动作, 完全是想往戚以潦怀里跑却跑不成,烦的。



    有车开过去, 灯光投在戚以潦深邃的面部轮廓上面, 一晃而过:“他说你是医科大的,我爱人也在那所学校读书。”



    “您爱人是?”茭白的脖子就跟落枕一样,一直朝旁边扭着。



    “临床的, 茭白。”戚以潦的吐息间有烟草味, 语调和蔼, “你们学校没有他的私生活传闻?”



    屏障卡上毫无预兆地飘出了一段内容。



    茭白:陈望此生最羡慕的人。



    陈望大一那年冬天, 快放寒假的时候, 他看见了坐在轮椅上面的茭白。



    那天陈望在树下的椅子上背书, 茭白被他的兄长推着经过, 他戴毛线帽跟围巾口罩,两只眼睛又黑又亮,往陈望那看时, 陈望一下就忘了自己背到了哪。



    陈望大二的时候做志愿者, 为学弟们服务, 他再次遇到了茭白。



    那时陈望已经通过网络知道,茭白是怎么从底层爬上去,趟过豪门那个能吃人的泥潭,站在大人物们中间,保持自我,不堕落。



    陈望羡慕茭白,一个从未和他有过交集的人。



    他想,如果他们能做朋友,他一定能从对方身上学到很多能量。



    茭白看着这段内容才后知后觉,当年他因为被沈寄囚|禁错过开学,脱困后受伤严重没法上学,就办了休学手续,那会儿陈望大一,第二年茭白去学校报道,军训,死遁,陈望大二,现在他活了,“陈望”大三。



    其实他们本来是同班同学。陈望对他还挺关注的。



    屏障卡不是随便用的啊。



    茭白说:“我平时不太关注。”



    很顺利地说出来了。这是“陈望”的假话,他不愿意对人透露他对茭白的关注。



    “专心学习是好事,不像我爱人,”戚以潦看路况,昂贵的腕表折出冷芒,映在他眼底,却遮盖不住他的柔情,“就知道玩。”



    茭白:“……”



    就算你想刺激我,也不能这么歪曲事实吧?一楼那面书架上的书都快被我背光了!



    “那先生的爱人现在大几?”茭白问道。



    “休学中。”戚以潦这一年患了烟瘾,他想吸烟,左手在那边口袋里摸摸,没摸到,烟盒在右边口袋。



    茭白想也不想地把手伸过去,一股无形的力道将他阻挡,他改成抓头:“是生病了吗?”



    “嗯。”戚以潦摸出烟盒,却又不知怎么没抽,只是捏在指间,捏得有些变形,他像是在通过这一举动释放内心的戾气。



    “身体是最重要的,养好了才能去上学。”茭白搓了搓脸。



    戚以潦笑:“是啊。”



    “我来这边出差,遇到你也是碰巧,”戚以潦咳嗽道,“你运气不错,有顺风车坐。”



    茭白顺势表达感激:“谢谢先生载我回西城。”



    车里静了下来。



    雨刷在前面的玻璃上扫过来,扫过去。



    空气里漂浮着很好闻的香味,茭白的眼皮渐渐沉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维持着对戚以潦歪脖子的姿势。



    等他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兰墨府,驾驶座上已经没了戚以潦的身影。



    茭白下意识捏脖子,发现一点都不酸痛,他在座位上待着,脑子里有轰隆隆声,像是有一辆火车开了过去,还是老式绿皮车,巨响。



    车窗被敲,茭白开门下去,入眼是被两排路灯照亮的林荫道,还有站在车边的大高个,他张口就打招呼:“戚大。”



    “什么?”戚大说。



    茭白一言难尽地改口:“你好。”



    戚大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他:“小子,我们戚爷很少开车,副驾是我们夫人的位置。”



    茭白还没说话,戚大就打断:“你先在这站着,别乱走动!”



    戚大很快就回来了,因为戚爷在地下二楼,谁也不见,他板着脸对茭白道:“你在这过夜,明天送你回去。“



    茭白摆出局促样:“这不方便吧,我还是……”



    “想什么呢,深山老林的,打不到车。”戚大在前面带路,眼神示意其他兄弟别冒头,有疑问都他妈憋着,他把拳头捏得咯咯响,“你家在哪?”



    茭白呼吸着兰墨府的阴森气息:“我是医科大的学生。”



    戚大捏拳头的动作一停,这么回事啊,戚爷出门一趟,捎回来个人,是看在对方是白少校友的份上。



    但是,



    副驾还是不能随便给人坐。



    戚大自言自语:“白少在天上看着呢。”



    茭白一个趔趄。



    没有,我不在天上,我就在你边上。



    .



    茭白被戚大安排在一楼南边的客房,他没洗漱,就在椅子上等。



    等什么不确定,反正今晚肯定不会就这样。



    茭白在车里睡过,这会儿一点都不困,他拿出手机打游戏。



    “陈望”的屏障卡让他关了游戏,拿出书本。是的,没错,大老远去找冯河,他背包里还揣着书。



    茭白做笔记的时候,等来了章枕,他一眼就看出对方和重逢那晚的状态不同。



    章枕站在房门口没进来,他记起来了白白生前给他打的那通电话,记起来白白跟他说,活着才有希望。



    白白还说,他把我当亲哥,希望我能摆脱病魔,永远保留,善意。



    这些章枕全想起来了,就在今晚,一个多小时前。



    很像是遗言。



    白白知道自己要出事,所以才给他打电话。



    章枕呼吸粗重,他因为白白的嘱咐救了陈望。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陈望是白白留下的指示?



    什么指示?三哥说的可能……



    茭白看着走进房间的章枕,屏障卡失灵的频率和程度他都察觉不到,只能通过别人的反应来判断。



    现在刚好是个机会。



    章枕抬起双臂,抓住茭白身后的椅背,微微俯视着他:“你叫我一声小哥哥。”



    茭白:“啊?”



    “叫。”章枕少有地动用周身血腥气强迫。



    茭白在心里叹息:“小哥哥?”



    “语气不对,”章枕执拗道,“不是问号。”



    茭白从善如流:“小哥哥。”



    章枕抓着椅背的力道收紧,骨节泛白:“不对……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再说!”他用狰狞的口吻,表情却是小心翼翼的期待。



    茭白一遍遍地喊,嗓子都哑了也没遇到屏障卡失效,露出自己真正的声音,他扶住濒临崩溃的章枕:“先生,您没事吧?”



    章枕蹲在茭白面前:“白白,是你吗?”



    茭白轻哽:“是我。”



    章枕仰头看他,眼睛很红:“是你就眨眼啊,不能说,眼睛能眨一下吗,我一年都撑过来了,这几天又要疯了。”



    就在茭白也要疯的时候,房门外响起戚以潦的声音,“阿枕。”



    章枕做错了事一样垂下头,不敢往后看:“三哥,我……”



    “回你自己房间,吃了药早点睡。”戚以潦立在门口。



    “我不想吃药了,”章枕把湿热的脸埋进掌心里,吃了是舒服了,也傻了,他担心影像记忆,记不住事。忘了白白说的话,不就是因为他吃药吃的。



    “你忘了,跟药没关系。”戚以潦看出他的心思,温声道,“去吧,明天就好了。”



    末了,戚以潦对坐在椅子上的茭白勾手:“跟我出来。”



    章枕茫然地看着三哥带人离开,明天好什么?



    .



    后院坟场



    茭白在屏障卡下,既害怕,又忍不住去看那一座座墓碑。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下巴从障眼法下露出来了,那截白皙跟其他皮肤显得格格不入。



    戚以潦看着他,手伸过去,两指欲要碰上他的下巴。



    茭白一连退后了好几步,他全身紧绷,眼睛瞪大,姿态里是强烈的生疏和不安。



    戚以潦的手停在半空。



    茭白赶紧说:“戚以潦,你冷静点,不是我想的。”



    “嗯。”戚以潦放下手,继续走。



    茭白在原地待了会,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屏障卡失效,戚以潦听清了他的话,还是猜出来的。



    坟场的阴气很重,有个坟被挖开了,戚以潦就停在那。



    茭白没看到墓碑,他还是确定,这是他的坟,棺材揭开了,腐烂发黑的尸骨暴露在夜幕之下。



    “噌”



    风声里传来金属摩擦响,戚以潦点燃一支香烟:“这是我爱人的坟。”



    茭白看着棺材里的备用身体,鼻息里都是难闻的臭味,一阵接一阵的,往头脑里钻。



    “他病死了,可我觉得他还活着。”戚以潦吸了口烟,“小同学,你说说看,我能不能等到他回来?”



    茭白哑声说:“能。”



    “怎么不说话,是还没想好?”戚以潦按开打火机的盖帽,“那就再想想。”



    尾音落下,他指间的打火机掉在了草地上面,风一吹,火就蔓开了。



    茭白是“陈望”,他面对这情形,被动的第一反应是跑走了,跑得远远的,站在足够安全的距离,不喊不叫,呈现出一副傻样。他想冲过去,脚根本抬不起来。



    我草,在冯河家门前不就开始失灵了吗,现在怎么回事,赶紧的啊!



    屏障卡在闪。



    保镖们看见坟场的火光,全都不敢去救,他们领了命的,只能干着急。



    火蛇包住了戚以潦,他只身立在火圈里,唇边衔着烟,两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神态是这一年里最放松的一刻。



    生命被压制了是吗,我帮你挣脱。



    戚以潦全身都被滚烫的热度席卷,这是活着的感觉,他咬住烟蒂,眼中跳跃的火光衬得他有些诡异,仿佛一位沙漠里跋涉多年的旅行者,水源就在眼前,势必要在死前孤注一掷。



    回来吧。



    戚以潦的目光从棺材里的尸骨移向远处的人影。



    那团火在茭白的视野里咆哮,他的眼眶通红,情感温度不断攀升,冲向临界点,冲了过去。



    屏障卡一角出现了焚烧的痕迹。



    那一瞬间,火中的戚以潦听到了令他心脏剧烈跳动的喊声。



    “戚以潦!”



    茭白咬牙切齿地大吼:“你疯了啊!快出来!”



    戚以潦的一只手从西裤口袋里拿了出来,指节夹住香烟。



    烟在抖。



    那是因为,他浑身都在抖。



    屏障卡的灰黑痕迹开始扩大,从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只是瞬息间的事,它无烟无火地烧起来了。



    茭白能动了,他迈开发颤的腿,拼尽全力奔向戚以潦。



    昏暗树丛里冲出来的人影体格变颀长,身形变瘦高,头发浓黑,柔弱纯良的眼里尽是能把人灼伤的鲜亮色彩。



    同一时间,棺材里的尸骨消失无影,像是不曾出现过。



    烟从戚以潦的指尖掉落,他愣愣地看着跑得快要飞起来的人,火烧到他的衣服上面都没发现。



    茭白奔进火中,一把拽住戚以潦的手腕,将他拉了出来。



    “你他妈疯了,你用自己……”



    茭白脱了外套扇戚以潦腿上的火,他被扯进一个令他窒息的怀抱里。



    衣领被颤抖的指尖挑开,脖颈上一痛。



    紧接着,



    有温热的液体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