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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出征
    姜安城的信厚厚一沓, 足了十来张。



    其实自从姜雍容在云川城安置下来,便和姜安城有书信往来,每月一封, 或两月一封, 京中的情形大致都能了解。



    林鸣成为国子监祭酒后, 大约是因为年轻, 很快和学子们打成一片,又因为有才,打成一片的同时,依然收获了学子们的尊敬, 据说有望成为国子监最受欢迎的祭酒大人。



    鲁嬷嬷在西郊住得不错,养了一群白鹅。



    思仪的胭脂铺子生意也很不坏——必须的, 生意不好,姜安城的心腹便会上门大肆采购。



    年年越发白胖,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若是醒着, 能在龙椅上坐上小半柱香。只是早朝每每天不亮就开始, 所以年年多半是歪在龙椅上睡得正香。



    姜雍容心道好在没有人知道年年的真实身份, 即使是在龙椅上睡大觉,他也依然是大央的监国储君。



    她将信收起,然后准备回信。



    只是才写得几句,便停住了。



    她拿出那封杨天广写给姜原的信。



    这封信她应该阅过即焚, 一来她过目不忘, 不必留存, 二来留着反而是个证据, 杨天广还不知道信使和信件被劫, 正满怀希望等着姜原给他回信。



    可姜雍容还是把它留了下来。



    “下官杨天广拜上王爷尊前……”



    “……承蒙提携, 万死难报……”



    “……深恩厚重,无日或忘……”



    官场上向来喜欢没有恩情也要制造一点恩情,有一点恩情便要说成是天大的恩情,每一位幕僚都十分擅长这一手。



    哪怕可能只是在某次筵席上一起喝过酒,到了幕僚笔下便是过命的交情了。



    ……所以,不必放在心上吧?



    姜雍容这样想着,纸纸已经折起来凑到灯芯前,却还是顿住。



    最终,这封信依旧收回了书柜的最深处。



    姜雍容将北疆的情形一一告诉姜安城,最后,托了姜安城一件事——请他暗中探问一下杨天广和父亲之前有没有什么往来。



    信送出去之后,风吹过,院子里的柿子树哗啦啦飘落了几片树叶,枝头的柿子倒是纹丝不动,青中已经带点微红。



    姜雍容拾起一片落叶,有点出神。



    韩妈把孩子们的被褥抱出来晒,见姜雍容久久不动,忍不住道:“夫子,这树叶怎么了?”



    “没什么。”姜雍容松开手,树叶飘然而落,“秋天到了。”



    韩妈道:“可不是,咱们北疆的秋天,说来就来,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冷了,得给孩子换厚被褥了。”



    姜雍容点点头。



    她倒没想到被被褥,她想的是——现在已是万事俱备,战事可以开始了。



    韩妈一面朝外往,一面咕哝:“这金娘子怎么回事?跟她说好一会儿一起去挑棉花被褥的,怎么还没回来?”



    金氏在私塾里只负责饭菜,也许是因为有个伙夫长父亲的缘故,金氏有一手好厨艺,倒让韩妈和李妈往后靠了一截,便把灶房彻底让给了金氏,韩妈和李妈只做些洒扫杂事。



    其中一项就是给笛笛那边的善堂送饭。



    原本是韩妈和李妈轮着去,这天韩妈要洗晒被褥,李妈帮着张婶施粥,一时不得空,所以让金氏去。



    门上“吱呀”一声响,金氏进来了。



    这动静首先就不对。



    金氏生得膀大腰圆,一向风风火火,往日都是“砰”一声开门进来,气势浑足,宛如上门讨债。



    往日她见了姜雍容必要赶着聊几句,今天却只是低低喊了声“夫子”,便往里头去了。脚步也不似往日健旺,像是十分劳累似的。



    “金娘子,”韩妈瞧见她眼圈都是红的,显然在外头哭过了,连忙赶上去,“你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没事。”



    “有什么事可别憋在心里,姜夫子一定会替咱们做主的。”



    “真没事。”



    韩妈还不肯放弃,一路絮叨地跟在她身后。



    只是金氏除了贪财了些,其实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既然不肯说,韩妈便是一直跟着也问不出什么来。



    果然到了晚上,韩妈在替姜雍容铺床的时候,跟姜雍容嘀咕道:“……一看就是在外头受什么委屈了……这可真是怪了,以金娘子的性子,谁敢给她委屈受?”



    “跟她说,若是她有什么委屈,只要她愿意,我替她出头。”



    姜雍容头也没抬,她的桌上摊着一卷又一卷的图纸,叠着一本又一本的账目,漫长的准备已经差不多到了尽头,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



    第二天,她带着整箱的文书纸卷去了天虎山。



    天虎山大厅中,风长天、花仔、穆腾以及花仔和穆腾带来的将领并天虎山现在有职司的兄弟,全部都来了。



    饶是厅堂原本十分宽大,此时也站得满满的。



    如果说一队军队是一个人,那今日站在这里的便是这个人的头脑骨干。



    在这一天敲定了两件事,一是出兵的路线,二是出兵的日期。



    大军将分成两路,东路正面从天女山突进,西路长途奔袭,绕过天女山,直奔北狄王庭。



    两路大军分别由风长天和穆腾统领。



    但谁统领东路,谁统领西路,是个难题。



    风长天当然是想统领西路直接杀去王庭,一来最痛快,二来他最清楚王庭所在。



    但如果攻打天女山的人不是风长天,北狄人只怕立即起疑,无法吸引北狄人全部兵力。



    “算了,反正是打,谁打下来的不是打?”风长天大手一挥,“老穆,你去王庭吧!”



    动作虽然豪迈,语气里却有掩不住的遗憾。



    但一回头,却见姜雍容望着他,眸子含着温暖的笑意,以及十分鲜明的、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崇拜。



    这样的眸光大大地抚慰了风长天,几乎是立刻风长天精神一振。



    接下来就是商议兵马的细分,谁带多少兵,什么兵,谁跟着谁……全部一一落定,最后便是出征之期。



    所有会汇聚到天虎山脚下的人,皆是抱着满腔热血,恨不得明天一早立刻就出发。



    姜雍容也道:“粮草军器一应俱全,明日便是黄历上的好日子。”



    风长天手搁在扶手上,指尖揉了揉上面的虎皮,“三天后。”



    风帅一言九鼎,日子便定下来了。



    马上就能出征,将领们一个个都十分激动,着急下去传达命运,厅上的人很快退了个干干净净。



    姜雍容也站起来。



    风长天伸出一只手拦住她的去路:“哪儿去?”



    “莫忘了,当初武将军全军覆没,是因为有内应。”姜雍容道,“大军出征的消息一出来,那内应必然有所行动,我得立即回城,一有异动,马上就把人揪出来……”



    话没说完,风长天食指点上她的嘴唇:“雍容啊雍容,我马上就要出征,你不想着怎么给我出行,只想着那内应,心里是不是没我啊?”



    姜雍容:“……”



    这是哪儿跟哪儿?



    他的手指温暖,在微凉的空气中格外明显,热度仿佛从他的指尖一直传到了唇上,姜雍容想退后一步,脱离他的手。



    可惜风长天比他更快,姜雍容退步一步,他的另一手臂已经等着了,姜雍容一退,才发现自己退进了他的臂弯里。



    “正事要紧,别闹。”姜雍容用力压下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努力板起脸,“快让我回去。”



    “回去可以,不过有件事你得说明白了……”风长天收拢一点手臂,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小,直缩到鼻尖对着鼻尖、息息相闻的程度,他才停手,声音微微低沉,“方才干嘛那样看着爷?是不是觉得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英雄盖世?”



    姜雍容看着他,他的挺拔鼻梁,他的深邃双眸,还有眸子里深深的笑意,全都那么近。



    近在咫尺,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就可以拥有。



    “是。”她的视线望进他的眼睛里,“我的风爷,是世间最英俊最潇洒最风度翩翩的大英雄。”



    风长天愣了一下。



    这么直接的吗?



    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然后整个人才狂喜起来,手捧起了她的后脑勺,跟着就要低下头。



    已经近到如此危险的距离,姜雍容早有防备,他的手一抚上她的发,她便整个往他怀里一钻。



    “风长天,你忘了我们约好的么?”



    声音因扑在他怀里有些闷闷的,语气却是十分严肃。



    “……”亲了个空的风长天拍手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防爷跟防贼似的,有必要么?”



    姜雍容:你本来就是最大的那个贼。



    “走吧。”风长天牵起她的手,“爷送你回城。”



    “不用了。”姜雍容道,“大军出征在即,你自然还有很多事要忙,实在没有必要陪我跑这一趟。”



    风长天皱眉,一脸不满。



    这家伙好像永远都把别的事放在谈情说爱前头,好像谈情说爱不是正经事似的。



    但不满又怎样呢?骂骂不过,打又舍不得,最后只能伸出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爷去城里就是办正事的,知道不?”



    姜雍容捂着脑门:“什么事?”



    “这个嘛……”风长天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漏。”



    城里的事就那么些,有什么和北征有关、和风长天有关?



    姜雍容不由思索起来,忽然风长天道:“雍容,快看!”



    姜雍容抬起头,望向他指向的方向,那是正西方,一轮巨大浑圆的落日缓缓沉下,霞光映红了半边天空,瑰丽无比。



    就在她的心神被这落日吸引的一瞬,风长天低下头,吻了她的唇。



    姜雍容:“!”



    想挣脱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唇噙住了她的,舌尖长驱直入,攻城掠地,像是一支压抑太久的军敌,在最后一战爆发,狂暴扫荡,一丝一寸一滴都不放过。



    恢宏的落日,将两人照成两道剪影,两人似鸳鸯交颈,难分彼此。



    漫天俱是红霞,天虎山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好像都披上了一道红纱。



    像极了洞房花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