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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大婚
    风长天回来这样久,早朝愣是没上过一次,奏折也堆成了山。

    姜雍容随手取了一本打开,就看见上面洋洋洒洒,列举出古代明君是如何勤政爱民,而陛下又是如何如何不应该。

    再打开一本,是泣泪声声,表示大婚时间太紧,就算是礼部上下集体砍了脑袋,也达不到陛下的要求。

    再来一本,则是问陛下要银子修缮宫殿,另外还要整修太庙,洋洋洒洒的账单附在后面,伸手就要一百八十万五万两。

    也难怪凤长天不爱看,统统只知道讲规矩要银子,就没有一个办实事的。

    拿到第四本,终于有了一个新鲜花样。

    有御史弹劾国子监祭酒林鸣,说他之前就背经离义,在国子监公开抨击圣人学说,现在则愈演愈烈,视无敌如无物,将书学馆、算学馆与律学馆的生徒擢升入太学受教。

    国子监里分太学馆、四门学馆、书学馆、算学馆和律学管。前两处学馆乃是贵介子弟入学的地方,出来便可以等到候缺补官。后三门则是平民子弟可以入学的地方,出来之后乃是去各处为吏。

    一为官,一为吏,上下有别,泾渭分明。

    姜雍容知道,和苏之珩之流的老学究不一样,林鸣弃虚务实,看重生徒们的处事能力更胜过文采,深受生徒们爱戴,但也激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首先是国子监的夫子们,他们讲惯了道学文章,开口必提圣人言,生徒们却开始问他一府一县的赋税农事,夫子们当然答不上来,便觉得是生徒们有意为难,而生徒们怎么有胆子为难夫子呢当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再便是太学馆与四门学馆生徒的家爱上书屋,那简直和混吏为官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扰乱纲常。

    能将孩子送进太学馆与四门学馆的,在朝中多少都叫得上名号,没有一盏是省油的灯。这封弹劾奏折后面签着长长一串名字,每一个名字前面都端端正正写得每个人的官名。

    “怎么了”

    风长天见这一封奏折在她手里很久了,问道。

    “林鸣这是在为将来推行新法做准备。”

    新法想要顺利推行,地方父母官最为重要。林鸣这是打算培养一批务实肯干的年轻官员,以便将来替换掉一批只知道应酬上峰鱼肉百姓的地方官。

    姜雍容把这奏折解释了一遍,风长天道“唔,这小林子不错,咱们得帮他。”

    姜雍容点点头,提起笔蘸饱墨,略一沉吟,写下批复,“来,劳动陛下大驾,抄上吧。”

    皇帝批复奏折用的乃是朱批,鉴于风长天长期不曾动用朱笔,小丰子这会儿才去翻箱倒柜翻朱砂墨。

    这里风长天把核桃酪盛出来递给姜雍容,待小丰子准备好了笔墨,坐下来一字一字抄写。

    核桃酪暖润甜香,四样俱美。

    味觉唤醒的记忆比什么都清晰,姜雍容想到了母亲。

    母亲很少亲自下厨,但她生病的时候除外。

    那个时候,鲁嬷嬷会拿软软的引枕过来,给她垫得高高的,她晕乎乎地靠在引枕上,像是躺在云端。母亲先把核桃红枣泡发了,去皮去核,再用一只小钵慢慢碾成泥,一遍又一遍过筛,至于核桃红枣泥匀匀均均,再也挑不出半点颗粒,然后再混入牛乳和米浆,用一只小陶钵放在一只红泥炉上,慢慢煨到沸腾冒泡。

    那个时候世界像云朵一样柔软,空气里浮动着核桃与红枣的甜香,还有母亲和鲁嬷嬷的轻言细语,有时候二哥和大哥还会过来。二哥比她大不了几岁,眼睛忍不住在核桃酪上打转。

    大哥问“阿城要吃么”

    二哥立即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用吃零嘴。再说这是母亲专门做给妹妹的。”

    话音刚落,母亲就盛了一盏放在他的手上,又盛了一盏给大哥,“阿越和阿城不管长到多大,都是母亲的小孩子。”

    母亲的声音是那样温柔,笑容是那样温暖。

    “好啊,人人都有,就我没有。”外头一声帘响,父亲走进来,声音埋在带着抱怨,而笑意则漫进了眼底,“夫人偏心。”

    她则靠在枕上,一面吃着鲁嬷嬷喂到嘴边的核桃酪,一面笑盈盈地看着父亲和母亲,大哥和二哥。

    那个时候,她以为那一幕永远也不会消失,她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都在。无论人生多么漫长,只要她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们在她的身边,站在暖黄的灯光下,捧着一盏核桃酪,谈天说笑,轻松快活。

    她一直那样以为。

    “雍容”

    风长天捧起她的脸,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他皱起了眉头,“你是不喜欢这核桃酪么”

    “不是。”姜雍容摇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多了,“我很喜欢。”

    她很喜欢,因为她知道,她很幸运。

    母亲已经不在了,但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为她做核桃酪的人。

    上天待她何其不薄。

    “当真”风长天看着她,怀疑。

    “长天,我们成亲吧。”姜雍容抱着他的腰,将自己深深地投进他的怀里,让他的身体与气息将自己淹没,“不要纳采问名,也不要纳吉纳征,就选在十天后,我要嫁给你”

    这算是一百只黄鹂鸟儿同时歌唱,也不会比这一句话更动听。

    风长天大喜过望“好”

    然后铺开笔墨“来,快拟旨。”

    这条旨意一发下去,举朝震动,以至于弹劾林鸣的那份奏折被驳回,都没什么人注意到。

    自古婚礼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六礼,前五礼一一行来,少说也得数月,所以礼部的官员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在十天内办完。

    但这道圣旨一下,那是跳过前五礼,直接进入亲迎环节,也就是说,什么前期准备都不做,十天后直接把皇后娶进皇宫大门。

    朝臣们震惊了。

    天爷啊,哪怕是民间娶妻,好歹也要让媒婆上门,再行个文定之礼,最后才开始迎亲娶嫁。

    “这这这这这这两人的八字还没合过呢”宗正寺的老王爷颤声。

    “此等事,从古至今,闻所未闻,闻所未闻”文林跌足叹息。

    “唉,陛下这又是发”赵成哲总算把底下“哪门子疯”四个字咽了回去。

    “”林鸣没说话。

    但心里直犯嘀咕。姜雍容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却跟风长天一起乱来

    难道是为了替他掩下被人联名弹劾的风头

    这牺牲也太大了吧

    姜家。

    “阿容,你真想好了”

    姜雍容在给鹤行琴续上丝弦,神情专注,“嗯”了一声。

    “陛下待你真心实意,你们能结成夫妇我打心眼里替你们高兴。可是成婚乃是人生大事,你们可是大央的帝后,帝后大婚,怎么能连六礼都不走全”姜安城叹息,“就算是着急,也不必急于一时。”

    “不,二哥,我真的很急。”姜雍容道,“若不是大婚太麻烦,我连三天都不愿等。”

    姜安城“”

    有必要急成这样吗

    而且这话怎么那么像风长天嘴里说出来的

    阿容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他带坏了

    姜雍容顿了顿,问道“二哥,若是有一天我和父亲起了争执,你帮谁”

    姜安城“帮你。”

    “”姜雍容,“你好歹想上一想。”

    “这还用想么”姜安城道,“父亲无所不能,根本用不着我帮忙。而你却是个死脑筋,我这个做哥哥的若不帮你一把,你很容易把一条道走到黑。”

    姜雍容望着姜安城。

    她的二哥神情温和,当初她准备移宫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说要带她离开那座皇宫。

    他确实一直在帮她,一直站在她身边。

    从未离开,从未食言。

    只是,姜雍容明白,在二哥的心中,她和父亲的争执就是数百年来姜家嫡女和姜家家主的争执比如父亲想塞个姐妹进宫而嫡女不愿意,比如父亲要她暗中左右某事而她不肯做。

    不是的。

    二哥,我要做的,远远不止如此。

    皇帝的大婚也是皇后的册封大典,其规格与礼制几近登基大典,要在十天内备妥,足以让礼部、宗正寺和宫内六局二十四司忙得天翻地覆。

    好在不管怎么忙乱,大婚的仪程终于在圣旨规定的时间内开始了。

    这天清晨,文林与赵成哲被任命为迎亲使者,持节带着皇后的礼舆前往姜家迎亲。

    在他们的身后,跟着长长的皇后仪仗,以及皇帝为皇后准备好的礼物,在使者的带领下进入姜家,停在姜雍容的院门外。

    钦天监的官员指定吉时与吉利方位,姜雍容穿祎衣,戴后冠,领受金册金宝,上礼舆。

    这一切她驾轻就熟,六年前的她就能完美地应付这些礼节,现在当然更不在话下。

    吉时一到,皇后升舆启驾,礼舆与仪仗过了前门,沿朱雀大街进入皇宫正门。

    城楼上钟鼓齐鸣,百姓夹道欢呼。

    天蓝玉如,整座京城,整个天下,都为这场婚事而欢呼。

    在遥远的北疆,天虎私塾的巷子外头再一次摆上了流水席,一坛坛的好酒摆上了桌,虎子和阿郎大声宣布“今天是我们老大成亲的好日子,大伙儿敞开了喝,老大请客”

    邬世南坐在督护府里将信封上火漆,听到外面的鞭炮声响,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得亏是用军情急报的飞鸽传书,才赶得上办这一场与京城同时的筵席,不然他走马上任的第一条圣旨就得误了时辰。

    十天就要大婚,邬世南对那些京官们十分同情。

    礼舆与仪仗从飞凤门,到正安门,到长庆门,再到交泰门,一路穿过皇宫正中轴线。

    这一条线是世间最尊贵的路线,只有皇帝与皇后能走。

    时间紧迫,宫中根本来不及修缮,一切还同六年前一模一样。

    姜雍容仿佛能看到当初那个刚刚及笄的女孩子,挺直背脊坐在礼舆中,心中怀揣着成为贤后的梦想,也有着即将嫁作人妇的忐忑,脸上虽着意从容,其实心中十分紧张,全程都在袖子里握紧了手。

    当年的她像是一只闯入迷雾中了小鹿,前途未卜,一切都是若隐若现,无法捕捉。

    而这一次,胸中如冰雪般洞明,她想要什么,该怎么去要,她再清楚不过。

    只是,为什么还是会有点紧张呢

    姜雍容在礼舆内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想要安抚一下在里头胡乱蹦弹的心脏。

    接下来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她早就一清二楚熟门熟路,有什么好紧张的

    再往前就坤良宫,历朝历代,那里都是帝后大婚之所。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礼舆拐了一道弯,偏离了坤良宫方向,开始往北走。

    姜雍容“”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