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
姜雍容不顾一切想向他冲过去, 夜枭的手却像铁爪一般,紧紧地抓了她的肩头,紧跟着, 一柄锋利的刀搁在了姜雍容的脖颈上。
刀锋冰冷, 姜雍容那一小块皮肤无法控制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风长天一步步走进院中,大约是因为身上带了伤,他走得有点慢, 声音里的中气好像不大足“你的刀给爷抓稳些, 要是敢蹭破雍容一点油皮,爷就把你剁了喂狗。”
“陛下,请止步。”姜原坐在书房内, 隔窗道, “阿容是臣的女儿, 臣也不想伤害她。”
“我呸,雍容有你这种爹,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骂归骂, 风长天到底站住了,, “你到底想干嘛”
姜原从容道“很简单,只要陛下效仿先帝, 处死林鸣, 废除新法。”
“不要答应他”姜雍容大声道, “长天,我要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新法,哪怕是付出我的性命, 也在所不惜”
她的话没能说完, 夜枭捂住了她的嘴。然而下一瞬夜枭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因为姜雍容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姜雍容不单用咬的,还拳打脚踢,伸手便来薅他的头发,千尊万贵的姜家嫡女,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突然间像是变成了市井泼妇。
夜枭武功极高,姜雍容的泼妇打法只是让他愣了一愣,瞬即便扣住了姜雍容的手腕,制住了突然发狂的姜雍容。
然后就见姜雍容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夜枭猛然回身,风长天已经不在原处,而是出现在了姜原身边,手扣住了姜原的咽喉。
风长天吹了声口哨“雍容,原来你撒泼也是一把好手,比金氏还要厉害。”
“差远了。”姜雍容道,“若是金氏在这里,应该已经薅下他一把头发了。”
夜枭咬了咬牙,待要上前一步。
“哎,别动。”风长天收紧了五指,学着姜原方才的语气,“姜大人是朕的国丈,朕其实也不想伤害他。”
“八十一名暗卫,竟然伤不了陛下分毫陛下真乃当世人杰。”姜原被扼住咽喉,脸色有几分涨红,但风雅神态不改,“臣的命在陛下手里,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请便吧。”
“呵,都这时候了还嘴硬”风长天道,“爷捏死你就跟捏死个小鸡似的,不费吹灰之力”
“夜枭要捏死阿容,也同样不费吹灰之力。”姜原甚至还能微笑,“黄泉路上,有阿容这个好女儿做伴,臣也不算孤单。”
风长天盯着他,眸子里露出危险的光。
“陛下动心了,是吧”
扣在姜原咽喉上的手收紧,姜原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话开始变得吃力,但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
“来吧,杀了我,你便做成了你的历代先祖梦寐以求的事,除了风家最大的敌人。你会得到一个完完整整的大央,真真实实地感受到身为帝王的权利,再也没有人能左右你,你会名垂千古的,风长天。你真是好命啊,你的先祖们为了这一天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葬送了多少人命,而你,只因为我的一念之差,你便直接走到了这一步,得到这一切,代价仅仅是一个女人。莫非你当真是天神下降,呵呵呵我都忍不住要信了呢”
“你他妈给我闭嘴”风长天怒喝。
“被我说中了”姜原的面孔紫胀,额上青筋一根根暴起,每一个字都是极其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陛下这是恼羞成怒么别害怕,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你要得到权势,便要向权势祭献,想要的权势越大,需要祭献的便越多”
“住手”夜枭冷声喝,“风长天,再不住手,你的女人就要死在你的面前了”
风长天蓦然抬头,只见夜枭的手扼在姜雍容的咽喉,姜雍容已经呼吸困难,但一声也没有出,此时见他望来,才微微一笑,“长天,他说得对,这很值。”
姜原不单是风家的心腹大患,更是整个大央的心腹大患。如今风长天只要轻轻一动手,姜家马上就会成为一盘散沙,再也无法阻挡新法的推行。她所期待的盛世,很快就能在他们的共同治理下来临。
乾坤清朗,万世太平。
就算她不能亲眼见到,也值了。
“呵”姜原勾了勾嘴角,“还真是我的好女儿”
他缓缓闭上眼睛。
双眼充血,十分刺痛,但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风长天强大如斯。
高手过招,一招之失,生死立判。
忽地,咽喉上的禁锢猛然消失,他整个人腾空而起,被风长天拎起来向院中掷去。
“家主大人”
夜枭一惊,松开姜雍容,疾掠向姜原身边。
同一时间,风长天扶住了姜雍容。
姜雍容的咽喉甫得自由,肺腑贪婪地扩散,空气直呛进肺里,狂咳起来。
姜原也没有她好到哪里去,父女俩身在这个院落的两端,咳了好半晌才喘息着止住,然后,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会后悔的。”
这对父女望向风长天,两个沙哑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几乎是像是一个诅咒。
说完这句话,姜原便由夜枭扶着,越墙而去,转瞬消失不见。
风长天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后悔个屁”
“你真的会后悔的”姜雍容喘息着摇头,艰难地道,“快,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嗐,实话跟你说,那些暗卫虽然没伤到我,但我也耗得差不多了,你爹身边那家伙深不可测,我这会儿对上他未必有胜算。”风长天说着,低头仔细打量她,柔声道,“雍容,你还好吗”
姜雍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眸子格外黑,幽幽地仿佛能一切都吞噬进去,她摇头“你不该放了他,方才你明明动了杀心的,对不对”
“我早就想动手了。”风长天道,“从那次他在御书房里对着你喊打喊杀的时候,我就想捏死他了。只不过看在他是你爹的份上忍住了而已。”
“那为什么不动手”
姜雍容哑着嗓子问,说不上自己到底是愤怒还是难过,方才被夜枭扼住咽喉无法呼吸的时候,她仿佛回到了当初打算殉国的那一日,死亡变得温柔祥和,会像一朵祥云那样将她带走。
死吧,和父亲一起去死用她的命赔上父亲的命姜家从此毁灭,亲法再无阻碍,大央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而她再也不用面对权势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再也不用看着血肉相残,再也不用和家人拔刀相向。
“雍容,你莫不是被掐傻了吧”
风长天担忧地皱起眉毛,捧起她的脸,晃了晃,确认她脸色虽然不对,但眸子至少还有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我是想一只手捏死他没错,可是那混蛋老奸巨滑,竟然想要你的命啊卧槽真是太狠了,幸好我最后收住了手,不然你要是不在了,我要这个天下有屁用啊”
姜雍容怔怔地看着他。
他将她抱了起来“好了,咱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了,老混蛋竟然敢谋划弑君,还连你都不放过,真他妈太坏了,爷这就回去如今兵马灭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他抱着她向院外走去,胸前有几分漉湿,那是暗卫溅到他身上的鲜血。
他的肌肤温热,于是连漉湿的衣襟都变得温热,她靠在他的胸前,血迹渗到她的衣袖上,温暖的热度透过衣袖直熨到肌肤上,然后再透过血肉骨骼,丝丝缕缕地渗进胸膛。
胸膛里那颗冰冷的心,一点一点温暖起来。
像是心中的冰全被这暖意融化,化成泪水,涌出了眼眶。
她怎么忘了呢
风长天想要的从来就是这个天下,他想要的只有她。
因为她想要一个太平盛世,所以他便把天下捧到她的面前来。
“呜哇”
她抱住风长天的脖颈,蓦地哭了出来。
“雍容”风长天站住脚。
街巷外传来惊呼声,尖叫声,刺得姜雍容耳朵发疼。
“长天,带我回家。”姜雍容一面哭,一面道,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
“好,我们回家。”
风长天答应着,旋身上了房顶,踏着他最熟悉的捷径,在蓝天白云之下径直回了皇宫,一叠声命小丰子备水。
“不,等一等。”姜雍容攥着他的衣袖,就像一个不肯放大人离开的孩子,“我不洗,你别走。”
“好好好,我不走。”风长天笑嘻嘻地问,“我陪你一起洗怎么样”
姜雍容靠在他的怀前,不肯松开,“不要闹。”
“真是没良心啊,爷这么正经想陪你,哪里闹了”
几句玩笑之后,风长天明显感觉到姜雍容身体放松了许多,他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背脊,就像是安抚一只弓起背来的猫。
“不过说真的,你是怎么发现我装受伤的”风长天问。
因为你如果真的受了伤,一定不会让人发现,尤其是我。
你会用最大的声音说话,迈最大的步子走路,表现得比没有受伤还要精神。
但这话姜雍容没有说出来,她从他怀里抬起头,轻轻抚上他的脸“因为我的风爷刀枪不入,永远不会受伤。”
尽管知道是马屁,但风长天依然十分受用,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片时小丰子备好了水,笛笛侍候姜雍容沐浴,看见姜雍容颈间的伤痕,咬牙道“我的天,娘娘你怎么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要是刺得再深一点,伤到血管可就没救了”
说完十分后悔,“早知道我就不该待在御书房,应该同娘娘一起去的。这真是太吓人了,让人看见还不得吓死。”
笛笛心思机敏,又朝夕都在姜雍容身边,对新法十分了解,又因为她有过过苦日子,远比官员们更熟悉百姓们的苦处,每次议事的姜雍容都要询问她的意见,渐渐便成了姜雍容的左膀右臂。
今天姜雍容不能亲至御书房,笛笛便是作为她的代表去参与议事的。
室内水汽氤氲,听着笛笛的絮叨,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从姜雍容心头滑过。
她好像遗漏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你方才说什么”姜雍容盯着笛笛,沙哑的声音发紧。
笛笛愣了一下“我说我不该留在御书房,应该陪你去”
“不,前面那句。”
“呃,我说这事真的太吓人了”
就是这一句
心中那些幽凉的寒气转瞬成凝成了一把冰剑,几乎要将姜雍容刺个对穿。
吓人
风长天带她离开二哥别院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尖叫声。
当时没有在意,而今那些尖叫与惊呼瞬间在耳边放大,仿佛惊雷那样在头顶炸响。
“风长天”她大叫。
风长天正在给圣旨加印。
圣旨是姜雍容沐浴之前就拟好的,上面列出了姜原数条罪状,比较显眼的有三。
一勾结北狄,陷害忠良;
二阻挠新法,害死傅知年;
三弑君未遂。
单是这三条,足够定姜原的死罪。
小丰子已经站在旁边等着,一旦盖好了印,小丰子便会带着羽林卫去宣旨,将姜原的罪状昭告天下。
就在这个时候,风长天不知听到了什么,猛然扔下玉玺,直奔后殿。
后殿的房门闭着,但他的鼻子出奇灵敏,已经嗅到从门缝里逸出来芳香。
手已经按到了门板,心里头竟然有一丝紧张。
雍容在里面洗澡没穿衣服
有什么东西的,直冲鼻梁。
“砰”地一声,姜雍容头发上还带着水珠,身上胡乱披着衣裳,“长天,不好,我们中了圈套”
她说着顿了一下,“你鼻子怎么了”
她整个人热腾腾香喷喷湿漉漉,裹挟着独属于她的芬芳扑面而来,像一团云雾那样将风长天兜头罩住。
风长天恍了恍神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一手血。
“受伤了。”风长天一把捂住鼻子,“一定是之前揍暗卫的时候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