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2020.12.16
叶藏很久以前便听说过异能力者了。
与其说是听说, 不如说这一名头反复出现在各种三流杂志上,这年头“异能力者”在小说中承担的重任就跟“职业杀手”差不多,是用来提升时髦值的, 他可看了不少普通人跟异能力者虐恋情深的故事。
当然, 小说是小说,现实生活中异能力者要惨很多。
首先日本是个保守的国家, 现在到二十一世纪了, 国人对异能力者的接受度高出许多,可到二十世纪为止,异能力者对他们来说还是妖怪,该被拔除的对象。
西方各国要好上很多,十六十七世纪的革命奠定了异能力者的阶层——与贵族并行。
二十世纪后,大量西方知识、礼仪涌入日本, 和洋并行, 上层有些人迫不及待脱亚入欧, 差点将英语定为母语了,那大到政治制度, 小至对异能力者的态度,自然也要跟欧美人统一,将异能力者视为妖魔拔除或活埋被看作是封建糟粕中的一部分, 是万万留不得的。
于是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人权运动——保障异能力者人权。
若是发现了能力者, 统统充公,由国家统一安排工作。
一般情况下是进入军部, 再根据能力强弱分配至各岗位,不得不承认, 有的能力用于基建, 那效果真是相当好啊。
到这为止, 日本在对待异能力者的态度上还是落后于西欧一大截,人家已经将强大异能力者当核/武/器培养了,而他们还在种田。
也难怪世界战争格局为之一变,能力者介入战争时,他们会被打得猝不及防了。
总之,等叶藏和晶子听过战争宣讲后,国家又出台了一系列异能力者相关的政策,每一条都匪夷所思,让人瞠目结舌。
“啧。”与谢野晶子看完宣传单,这玩意儿还被打下来,每人一份,听说无论是私立学校还是公立学校都要发,确保新政策通知到每一个人,深入人心。
“竟然还有举报奖励。”她低声对叶藏说。
以前国家对异能力者还是比较佛系的,你要是藏得深点还没有人管,似乎是前段时间的宣传并不奏效,能力者并未踊跃报名加入军队,竟有人出了昏招,在民间搞举报活动。
一旦核实确实为能力者,举报人还能得到奖励。
‘这不是排除异己的好法子吗?’叶藏在心中抱怨,他还是有点政治敏感度的,再加上本人特有的纤细内心,以及一切都往坏处想的消极精神,几乎立刻就想到道德沦丧、国家陷入黑暗的未来了。
“应该会有大动作吧。”他足够谨小慎微,即便父亲是议员,也从不谈论国事,因为是朋友晶子询问,才搭话的。
“听说太平洋岛上的战局很不利,战线又要被推回内陆了……”
上一次危及本土的战役便是阪神轰炸,关西受到严重波及。
“啧。”晶子又发出了响亮的啧声。
“真麻烦。”
‘东北也不安全了吗……’
“如果说安全的话。”叶藏小声却快速地说,“还是属横滨吧。”
“横滨是租界,哪怕东京被轰炸,横滨也不会受波及。”
晶子:“可听说那里的国人活得像是二等公民。”
叶藏心说:‘这年头谁不像二等公民。’
可他没说出口。
这件事似乎就不了了之了。
……
【这段对话首领宰颇感兴趣,他未曾经历过学校生涯,也不知政府出过这昏招。
‘我当时在哪里?’他托腮思考。
‘阿叶这年纪,我早就从津岛家出来了,似乎是在大阪游荡吧。’
想起那段日子,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太宰想:他似乎很早就表现出了求死的意识,当然,十岁以前这种意识不大明确,却在行动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具体表现是“热爱刺激”“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去”。
大阪在当时是比横滨还要破败的法外之地,现在看似富丽堂皇的热闹新大阪是战后才建的,财政属不知往大窟窿里砸了多少钱。
代表关东的东京,代表关西的大阪,这一东一西两座城市是日本的门面,更是最后一层遮羞布,无论如何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像是任人涂抹的小姑娘。
可在战时,太平洋战线尚未崩溃,无人腾出手修复千疮百孔的国家,所以太宰治到大阪时,那里就像是扩大版的擂钵街。
他悠哉地想道:组织内成员不有很多是大阪人吗?他们的大阪口音啊,真是混杂得可以。
有一部分是父母带领下涌入横滨的难民,也有自己逃出来的,更多是直接被人口贩子卖进黑手党的。
他又想到:织田作不也是大阪人吗?
出于隐秘的憧憬,太宰治明明将身边所有人查个底朝天,却刻意漏掉了织田作。
越喜欢就越不敢触碰,他所抱着的,大抵就是这样的情绪。
太宰知不知道,织田作早就将自己的生平对叶藏交代彻底。
*
“老家吗?”织田作抱着雪白的被褥,将其摊在天台的支撑架上。
他住的老公寓一共有三层,三层之上还有片低矮的天台,住户常将衣服与棉被晒在天台上,趁着阳光大好时用拍子拍拍。
织田作还是挺居家的,他格外喜欢晒棉被,每次叶藏来时都能从被褥中闻到晒焦螨虫的味道,说好听点儿便是太阳的味道。
他像个小媳妇,织田作到哪里便跟到哪里,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天台,不知怎么的就聊起了老家,织田作说阿叶跟太宰不一样,太宰说话时是全无口音的,念得是标准国语,让人听不出他住哪儿,阿叶则带点津轻地方口音。
阿叶轻快地说:“其实我也可以没口音。”说着就用标准国语念了两句。
织田作说:“听起来硬派了许多。”
“是吗?”阿叶不好意思道,“在黑手党内下命令时,我都这么说话的。”
“因为是跟织田作聊天,才会用津轻话。”
在他看来,自己只是简单地叙述情况,实际上,饶是织田作听了都不由心中一动,像根羽毛轻飘飘扫在他心上。
“这种说话方式,真要命啊。”他语调毫无起伏地感叹道。
“哎?”阿叶发出了疑惑的气泡音。
“可织田作说的也是标准国语呀。”
织田作道:“以前不是。”
“为了改掉大阪口音花了挺长时间。”他说,“杀手的话,不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阿叶问:“织田作是大阪人吗?”
“嗯。”他应了一声,“为了有口饭吃被杀手组织带回去了。”
阿叶:“真像是小说中的情节。”
织田作想想点头道:“好像是的。”
*
太宰忽然想:他当年路过大阪时,有没有跟织田作错肩而过呢?
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印象了,说到底,那段在大阪东京的流窜生涯,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这,太宰的表情变得有点冷漠,他又翻了一页书。
随着情节的发展,他终于不复才看书时的欢快模样,凭他的智商自然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认识的与谢野晶子可是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听说森先生捡到她时与谢野晶子正独自一人在东京的点心铺子打工,与无数的战争孤儿一样。
而且……
‘就算我没留在老家,也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呀。’
他垂下眼眸。
‘2001年,青森轰炸。’】
……
战争气氛一日浓郁过一日。
报纸上成日里就没有利好消息,文治跟英子他们被父亲叫到东京,上面未毕业的姐姐则选择了寄宿,目前家里只有叶藏一个小孩子,他也成了唯一留在青森的子嗣。
仆人们也能识字看报,对留在本家,他们不仅没有不满,反倒异常庆幸,对他们来说大阪是是非之地,东京因为是都,被袭击的可能性反而比东北乡下要高很多,更不要说北海道,紧邻俄罗斯。
除了四国岛的乡下外,没哪儿比他们这更安全了,而四国岛,高松等地唯一出名的就是乌冬面,啊,还有九十九间寺庙的朝圣参拜之旅,可这年头,谁有闲心做那些活动?他们青森农业发达,就算切断了进口粮渠道,也能自给自足。
东北乡下就是最安全的。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占少数,包括经营骏河屋的与谢野一家。至于晶子,她本来就是个有宏愿的反战派,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拯救战场上士兵的性命,否则也不会想读医科成为军医。
政府举报异能力者的事情对他们没影响,这时不仅叶藏没发现自己是隐藏的异能力者,晶子也没觉醒“请君勿死”的能力。
两人凑在一起,按部就班地上学,叶藏的绘画技巧更精进了,开始创作四格漫画,不是藤子不二雄的那种,他的小故事有股浓浓的伊藤润二味。
按照晶子的性格,她应该更喜欢热血漫或者温暖人心的故事,可因为是叶藏画的,又很符合他本人的气质,晶子看了是没有不称赞的。
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她的情绪雷达终于上线,又或者她更加了解叶藏了,终于发现对方隐藏在腼腆笑容下的不安。
某天晶子忽然问:“阿叶在担心什么?”
“不,并没有……”叶藏虚弱地解释。
晶子若有所思道:“是在考虑升学考试的事情吗?”她问,“成功升学的话,你就要去东京吧?”
叶藏说:“还没确定好,读哪间学校要看父亲。”
“东京,这个节骨眼上挺危险的。”她说,“报刊上还在预测英方要在东京投放异能力者之类的。”她说,“据说只要混进来一人,东京就完了。”
她又问:“异能力者能像核/武/器一样吗?”
叶藏迟疑道:“应该不能吧……”
“是吧。”晶子道,“我也这么觉得。”
他们当时,身边还真没异能力者,对这一专有名词的了解仅限于都市传说、花边新闻。
“你也别太担心了。”晶子说,“我反正是要去东京的,统观全国,最好的学府都在赤门一带,我升学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就一起去吧。”她说,“你去念帝大的法律系,我念医科,平日里没事干你去私塾学绘画,我下课了来接你。”
“不管东京怎样,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哪怕日本战败了,他们也在一块。
“……嗯。”
叶藏想:‘我担心的是东京吗?不,并不是,东京是安全的,不知怎么我就是这么想的,可你说敌方没动作,又不可能。’
他年纪不大,已经有看破战局的能力,这多亏了太宰治自带的天生智慧。
也正是这智慧,让叶藏惶恐不安起来。
‘不管是异能力者还是轰炸,究竟哪座城市会被夷为平地?’这些日子里,他将日本地图翻看过无数遍,划出几大片区,青森无疑在标红区域内。
越快离开这越好,叶藏是这么想的。
说句实在的,他对老家的仆人们实在无甚感情,对女眷亦如是,可与谢野一家人很好,晶子是他的朋友,文太也能玩到一起去,更何况,哪怕是陌生人,没有侵害自己,也不能说就让他们去死吧。
他厌恶斗争,不畏惧死亡,可世人即便戴着假面都要努力活下去,他们应该是不能接受死的。
家里的仆人不用说,叶藏跟女性亲属提了几次,说想去东京找父亲(其实他一点都不了解那个男人,甚至惧怕他),女眷都说让他乖乖的,不要去打扰津岛议员,又说如果他完成升学考试,就能去东京的大学找父亲了。
叶藏忽然问:“如果晶子考上帝大,文太他们会送你去学校吗?”
晶子说:“这是当然的吧,东京是挺危险没错,可到底住着三千万人,往返几天又不会死。”
他们家人感情又很好,可不是要一起去吗?
叶藏听后松了口气道:“那我们一起申请考试吧。”
他说:“最近一次帝大的考试在五月底,六月中旬就能出成绩,我们一起考吧。”
晶子想想道:“时间有点赶,也不是不行。”
她要考的是理科三类,比文科录取线要高很多。
晚上回家时,叶藏难得跟东京的父亲打了通电话,不出所料,接电话的是文治,听说文治已进入国会,虽只做小小的秘书,在父亲的保驾护航下必会加入党派,成为议员,走上平步青云的升官路。
在子女问题上,津岛先生还是不拘一格的,他最喜欢的英子也在东京,作为文治与他的辅佐从事幕后工作,这年头日本政坛还是清一色的男性官员,女性天花板极低,能够接受女性智囊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举动了。
虽说他们还是家族集团。
文治道:“你要参加帝大的考试?”
“嗯。”叶藏低低应了声。
对最小的弟弟,文治还是很关照的,叶藏长得可爱,性格又腼腆,他作为长兄还承担了部分属于父亲的职责,于是他问:“你想考什么专业?”
叶藏鼓起勇气道:“我想……成为画家。”
“画家?”文治略显错愕,可他很快又想到,在家里时叶藏不就喜欢画些肖像画吗,还都怪好看的。
“也不是不行。”他想着家里人都进入政坛,倒也不用最小的弟弟帮衬,叶藏又过分安静,不像是能说会道的。
“但帝大的美术专业不算好,东京艺术大学名头又不好听。”文治想想道,“这样,你考帝大的国文,到时候再去隔壁找画室练习,等有空了我帮你找找国内的大师,看谁能收下你。”
日本格外讲究师承跟画派。
打电话时英子正好路过,听见文治的话哪里猜不到叶藏说了什么,她直道:“等毕业了,我出钱帮你办画展。”
文治说:“英子跟我会出资帮你办画展。”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我发自内心地感谢英子与文治,甚至到了感激涕零的地步。’
其实在叶藏心中,这些兄长姐妹不过是符号,他对这些人甚至怀揣着畏惧之心。
不,应该说他对人类就很畏惧。
可英子与文治,在某些时刻他确实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涌动着的家人的温情。
“嗯。”
他小声说:“我会努力的。”
……
【太宰治:“。”
‘英子与文治,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他好不容易从记忆回廊中把几人扒拉出来,或许是他没心没肺,对家人真是少有印象。
难得有记忆的就是他威严到不近人情的父亲,对方多看他还是因为太宰天分过高。
文治跟英子很早就去了东京,对他这最小的弟弟不怎么关注,一年到头也就是吃御节料理时能见到人。
他跟家里人关系都不亲近。
‘这又是阿叶的魅力。’
他这么想时带着点抱怨的意味:‘他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万人迷,怎么连英子他们都降服了?’
‘果然,示弱就是有好处的吧。’
‘决定了,等见到织田作时,我要柔弱地摔倒在他的面前。’
刀之助:“???”】
……
五月很快就来了,走出考场时叶藏看了眼晶子的脸色,发现她胸有成竹似的,才带上讨好人的笑容凑到晶子面前。
晶子说:“等去东京时,我要去看天空树、东京塔,游遍浅草寺。”
“上一回去东京还是小时候,比起我,父亲对那熟悉太多。”
她说:“我可以带你去雷门,那里有几家洋果子店,味道很不错。”
“当然,要看他们有没有倒闭。”
叶藏说:“我家兄长与长姊要来接我。”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你想见他们吗?”
“当然了。”晶子说,“这有什么问题。”
……
【‘好家伙。’
再度走进首领办公室的中原中也想:‘太宰这家伙,终于正常了。’
他还挺怕进门再看见一个眼睛亮晶晶的太宰治,谁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会做出什么事。
他这回进来时,太宰终于披上了一贯高深莫测的面皮,处理堆积事务。
他批改文件速度很快,再难的问题呈现于纸面上,不出三秒便能提出合理的解决方案,问题迎刃而解,秘书小银穿着干练的套装,高跟鞋底踏上毛刺刺的地毯,没发出丁点儿声响。
小银悄无声息地进门,又面无表情地出去,像一抹飘忽不定的幽魂。
中也不觉这气氛压抑,他早就习惯了。
“中也君。”突然,太宰呼唤他一声,中原中也立刻进入工作模式,“是,首领。”
他像个合格的守护者,微垂脖颈:“有何吩咐。”
“不,跟工作无关。”太宰的声音很轻,“是只有你才能回答我的问题。”
他看似漫不经心道:“青森轰炸,你去看过遗址吧。”
“有什么想法吗?”
青森轰炸,中原中也的思绪一路飘远,真是许久没听过的名词了。
青森轰炸发生在他出生之前,他一直没关注过,还是等兰堂死后,他得知了自己出生的奥秘,才专门去一趟青森看遗址。
原因是红叶大姐告诉他:“青森的巨坑遗址,像是放大数倍的擂钵街。”
她有意味深长道:“说是轰炸,那时可没人说看到炮弹呢,也检测不出核/污/染,不仅如此,青森的土壤变得更肥沃了。”
“就像有生命能量,注入泥土一般。”
中原中也想:擂钵街也是那样,荒神的力量对人类来说很有破坏性,对植物来说截然相反,擂钵街的石缝里生出漂亮的小花,杂草顽强地生长在瓦砾间。
中也回过神道:“是异能力者导致的。”他笃定道,“是与我能力相似的异能力者。”
简单说来就是神明的力量,如果中原中也火力全开,也能葬送一座城市。
太宰治道:“原来如此。”
他若有所思:“所以他是那时候意识到自己有异能力的。”
“真是可怜啊。”他在说这话时,没有别的意思,真要说的话,恐怕是嘲讽居多。
“也难怪看见平行世界的与谢野晶子时会是那种态度了。”
中原中也:???
看着高深莫测感叹的太宰治,中原中也脑子里除了问号就是问号。
不好意思你说谁可怜?
你真的很不对劲!
你这两天的心情比思春期的少女还要多变。
等等!
中原中也顿悟:不会是真谈恋爱了吧???
太宰治:嗯?
他扭头对石化的中原中也道:“中也君。”
“干、干什么。”
太宰说:“你是在cos世界名画吗?”
“哈?”】
……
‘遇见晶子后,我洋洋得意了一段时间。’
‘这种得意并非说男女之情,而是说,如此害怕人类的我也能收获真挚的友谊,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人们与我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二者之间并非完全隔离的。’
‘这样下去我也能收获幸福,我是这么想的。’
‘可正如我过去认为的那样,我这个人,天生与厄运、不幸相伴,就是说即便过了几天幸福日子,到最后统统会化作不幸,在晶子身上这句话便应验了。’
‘我与晶子短暂的友谊,并没带来好结果,相反,其后降临的悲痛大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
6月19日是叶藏的生日,这一天同样是帝大录取出结果的日子,录取结果首先通知到学校,再由学校转告个人,上午十点叶藏就接到电话,老师倒是挺激动的,可家里的仆人甚至没有为此多称赞叶藏两句。
也就是简单的祝贺吧,英子文治都是帝大的,家里的男主人女主人也是,如果叶藏没考上便成了让人唾弃的幼子,考上是理所当然的。
晶子的电话接踵而至,她比叶藏兴奋多了。
“我考上理科三类了。”惊喜之语透过听筒,传至叶藏耳中。
“恭喜、恭喜。”他说道,“我也考上了国文。”
他们说了点别的,比如到东京后邀晶子去津岛位于东京的洋房,听说那屋子气派得很,是英国人设计的,叶藏跟文治他们报备过了,长兄与长姊都欢迎弟弟的朋友。
说了一会儿后叶藏说:“我去骏河屋找你,一起去学校吧。”
骏河屋在津岛宅跟学校的中心点,叶藏已经能独自去晶子家拜访了。
12点前后他到了骏河屋,与谢野家的夫妻都在上班,晶子的弟弟文太被带去骏河屋观摩学习,他是下一代的继承人。
两人走时还怪高兴的,叽叽喳喳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主要是与谢野晶子在说,叶藏聆听,时不时微笑点头致意。
今天是叶藏的生日,他没跟晶子说,他总觉得主动告知别人自己的生日,活像是在索要礼物,尴尬极了。
‘更何况,能跟晶子一起去东京已经是绝好的礼物了,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他是这样想的。
当时的阿叶像浸泡在蜜罐里,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晶子。”
“嗯?”与谢野晶子回头。
在那瞬间,不知怎么的,叶藏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从哪里来的,并下意识抓住与谢野晶子的手腕。
晶子有点奇怪,开口说了什么。
“————”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排空的气浪从晶子身后涌来,裹挟着无尽的光与热,不断地扩散着、爆破着,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是英国人投下了炸弹吗?不知道,那样的话,为何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又迷瞪瞪地想道:我是要死了吗?被炸死的话会疼吗?可能不会,而且跟晶子一起死的话,也算是有朋友相伴,哪怕有三途川也不会寂寞。
‘话虽如此,我实在不想下三途川了,让我老老实实地离开吧,一了百了,什么都不曾留下。’
这样想着,叶藏甚至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热浪确实向他撞来,连带着错愕的晶子,可那些浪遇见他,就像是海水碰见摩西,被分为两半,最汹涌激烈的火花喷在叶藏的脸上,就像是清风温柔地抚过人脸,没留下一点儿痕迹。
30秒。
这是让日本人为之沉默的三十秒。
……
【看到这,太宰治甚至不想猜之后发生了什么。
‘阿叶发现了自己的异能力,这很好,与谢野,恐怕请君勿死就是这次觉醒的吧。’
‘她去帝大读书了吗?有可能,可就算是去帝大读书了,还不是要进森先生的碗里,他可是正经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出生,现在进去的话,与谢野晶子正好是他的学妹。’
想到这,太宰对剩下的故事越发不感兴趣,恨不得直接翻过几页,跳转至第二章。
结尾只有一句话。
“他一个人,孤零零登上了北上的列车。”
太宰暂时合上书。
他对自己说:“要不去找织田作实践一下吧。”
“像阿叶一样孤零零地倒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