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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发财到广东
    “小义,喝口水。”



    穿过东成一团、西凑一堆的喧嚣人群,三人来到了阳明的办公室,而对明哥递过来的暖杯,林义也没讲究,拿起来就开始喝。



    “人也忒多了点,前几年还不这样的。”阳华也喝了几口水,掏出烟丢给他亲哥一支,看着办公室外边的人潮又发了通牢骚。



    “今天还算好了,就几万人流量,节假日才吓人。”阳明把烟捏在手里,也不点,瞟了一眼外边,有些习以为常。



    几人就着窗户外面蜂拥的人群聊了会家常,阳明才拉开抽屉,拿出三张票递给就近的关平:“下次再要卧铺票,得提前告诉我,免得像这次急急忙忙的。”



    候车,在这年头是一件很心酸的事。现在不像后世,有那么多车站和多样的旅途方式分流旅客。



    也没有多少座位可供歇息,很多人一大清早就赶了过来,只为能排队候车时有一个好的站位。



    林义三人因为有特殊关系,快要检票上车时直接以工作人员为由,被安排到了队伍前例。



    林义发现,左手边的一支队伍里,一个瘦弱的青衣女孩紧紧抓住前方人的衣服睡着了,两鬓的刘海都被汗水浸湿了,卷拢的发梢紧贴着脸,这是候车太久的缘故。



    候车很辛苦,而上车更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坎。



    上车时,左侧别针式的铁杆扶手,每个时间点都至少有十多只手巴在那,人堆人,手叠手。



    林义差不多是被后面的人推上车的。



    松开扶手时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背上是一片铁青,上面还有清晰可见的手指印,轮廓着,隐隐生疼。



    有些人见上车的入口太缓慢,干脆不走正规渠道,直接翻窗。



    有个老爷子因为被人挤散了,怎么兜转都上不去,列车开动时,更是心急如焚、不知所措地对着火车下跪,痛哭流涕地喊着’祈求第一次出远门的儿子,一路平安。’



    还好有两个巡警有眼地,匆忙挤过来看护,不然这么拥挤的送客人群,说不定会发生脚踏事件。



    幸好这次买的是卧铺票,林义几人从隔壁硬座车厢挤到卧铺车厢时,短暂的路,狭窄的甬道,却是漫长的煎熬,都出了一身细腻的汗。



    扶着卧铺车厢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想起刚才的经历,林义此时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人,多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让一哈”,



    “前面快点”,



    “走不走尕,不走就别占着”,



    “磨磨蹭蹭干什么?”



    …



    狭窄的火车过道里,后面的人叽叽歪歪,前面的人也不甚耐烦。



    但大部分人初来乍到,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出门原则,都不敢怎么说话。



    不过也不是绝对的,回怼的人也不在少数。



    “动不了,你催么子催!”,



    “怎急,赶着去投胎啊?”,



    “就你声音大啊,逞能怎么的?”,



    “有本事,你就灰过去啊,叫唤啥子叫!”



    鲜淋的现场体现着各种自私自利、野蛮、各种争先恐后。有些暴脾气的,看着前面不动,就直接用土话骂人。



    要不是有乘警在维护秩序,林义都感觉这些人能为这点无端的口角大打出手。



    而说到身侧的这位乘警,林义几次发现人家的警帽都被挤歪了,他却不厌其烦的通过小喇叭疏导不安分的人群。



    有一次,警帽被一个乘客的蛇皮袋子掀飞了,林义伸手捉住的时候,发现帽子湿漉漉的,感觉用点力可以挤出水来。



    而帽子里边却裱着列车时刻表,不过已经被汗水晕湿了,林义甚至在那腻乎乎的纸张上,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汗臭味有些冲。



    “不好意思。”油头大汗的警察扭过头,对林义挤出一个笑容。



    “给。”林义也回了个笑容,心想,这碗饭也不容易吃。



    短暂的过道几步,让林义看到了一种“恐慌”。



    同时也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也许这几年出远门的,大多数都是不安分的吧。



    也许这些个刺头走了,他们的老家可能安定不少。



    行李架上满满都是各种蛇皮袋、亚麻袋。



    车厢内的男女老少高高低低的坐着、站着、挤着,像极了电线杆上的麻雀,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叽叽喳喳地宣布着他们的低微存在感。



    阳华瞟了一眼被前后夹击的时髦女孩,说:“这站着的人比坐着的还多啊。”



    “嗯,小义你稳当点。”关平一边用犀利的眼神逼退周边的人,一边照顾着林义。



    而时髦女孩在接触到关平的眼神后,好像悟到了什么,用力一扭摆脱了前后紧贴的汉子,寸步不移地跟在了三人后边。



    林义选择了中间的卧铺位置,把下边留给了华哥和关平,因为两人的身躯太壮实,同时也为了看护床下的行李。



    稍后又进来几人,看了看一本正经端坐的关平,瞧了瞧斜躺在那翘起二郎腿的阳华,又扫了下人畜无害的林义。



    接着核对了下手里的车票座次,犹豫了会,最后还是爬到了中上的铺位。



    到这个时候,林义才反应过来,感情底下这两位哥也是霸王啊,很明显下铺不是他们的。



    感受到林义眼神,华哥还朝他吹了个口哨,关平则有点僵硬地笑了笑。



    唉,林义琢磨着,该给他们这种霸蛮行为找个什么借口呢。



    “砰!”



    正当林义品鉴右边那位、一到床铺就开始照小圆镜的染发女人时,窗边传来了一个大大的响声。



    在室内六人齐齐地注视下,只见地上多了个皮草包,然后扑腾一声又多了一双高跟凉鞋。



    接着窗口边沿出现了一双泥鳅窝的绣花手,紧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用大眼睛隔窗与大家对视了好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翻了进来。



    站稳的女人若无其事的用裙摆遮住里边的白内裤,扣好透明鞋带,甩了甩披散的卷发,调整好身上的狼狈气息,然后漠视众人一眼,扣着皮包带子慢慢消失了。



    由于乘坐的是卧铺,清晨下车的时候没有其他乘客那么狼狈,周身上下倒也还算整整齐齐。



    如果说邵市火车站的人流算拥挤的话,那广州火车站的情况就可以用“不敢想象”来形容。



    由于80年代末,“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的顺口溜以极快的速度传遍神州大地。



    瞬间激起了无数打工者南下淘金的雄心,而广州火车站,便成为了直面潮水的第一道闸门。



    和人潮一并涌入中国南大门的,除了廉价劳动力和腾飞的经济,还有肉眼可见的混乱、肮脏与犯罪。



    “小心。”突然,在人潮中,关平拉了下林义,同时还瞪了眼旁边的碎发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