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燃着火炉，橘红的火光在炉中跳跃, 燃烧出暖人的热意, 驱散雨季的潮湿微冷。



    烟气顺着管道上升, 伴着火星爆闪的噼啪声, 为空荡荡的房间增添几分鲜活。



    一张圆桌靠壁炉摆放, 桌上放着弥漫热气的烤肉炖汤, 撒了芝麻的麦饼，以及一只用兽骨打造的圆瓶，瓶口被木塞锁住, 瓶身上没有任何标记, 很难猜测里面装的是什么。



    “请坐。”



    萧玧率先在桌边坐下，抬手邀请叶安。



    叶安靠近桌旁, 落座后, 烤肉的香气愈发浓郁, 对比城中的食铺, 味道更胜一筹。



    萧玧拿起匕首, 将盘中的烤肉切成薄片, 再划开麦饼卷进去, 抹上些酱料。他做得不紧不慢，叶安却看得有些出神。



    不是第一次和萧玧一起吃饭，今天的感觉却有些奇怪, 具体哪里怪, 一时半刻又说不上来。



    麦饼递到面前, 叶安的注意力却被白皙的指尖吸引, 染上淡红的酱料，衬得那抹白愈发醒目，十分突兀的，令人想要咬上一口，尝尝究竟是什么味道。



    叶安咳嗽一声，打散脑子里的念头，接过萧玧递来的麦饼，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起来，迅速嚼了几口吞下肚子。



    “味道很不错。”



    他没有夸张，味道的确很好。



    烤肉恰到火候，即使片成薄片，咬下去仍有饱满的肉汁。麦饼外层焦脆，内里暄软，酱料具有独特的风味，辣中夹杂少许的甜味，刹那浸透味蕾，很能激发人的食欲。



    “你喜欢就好。”



    萧玧出人意料地放松，身上冷意尽散，轻轻勾了勾嘴角，又拿起一张麦饼，加入烤肉刷上酱料，送到嘴边咬下一口。



    一滴酱汁染上嘴角，被他用大拇指揩掉，叶安的视线再一次被吸引，移开之后愈发肯定，不对劲的不只是萧玧，自己也有点不对。



    两人都是变异者，胃口自然不小，连日来又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盘子里的麦饼和烤肉很快清空，炖汤也被吃得一干二净。



    汤里的块茎类似红薯，却没有红薯那么甜，外层炖化在汤里，内层十分软糯，浸入炖肉的香味，叶安一口气吃下两大碗。



    萧玧放下匕首，擦掉手指上的油渍，拿起摆放在一边圆瓶，撬开瓶塞，一股独特的气息飘了出来。



    叶安抽抽鼻子，诧异道：“酒？”



    “果酒。”萧玧翻过倒扣的杯子，将紫红的酒液注入其中。杯子看似不大，容积委实不小，加上瓶子构造特殊，距杯口还有一寸，瓶子里就少去近三分之一。



    “尝尝看。”



    萧玧将杯子推到叶安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种酒酿造工艺不难，原料却很难搜寻，缺少任何一种，味道都会逊色不少。两年前，我从赵翁手里买到一批，这是最后一瓶。”



    叶安有一定酒量，但他不确定自己能否适应这个世界的果酒。毕竟大灾之后的动物和植物都产生变异，他没法确认酿出的酒会是什么情况。



    从萧玧的话中推断，这种酒应该对身体无害，会不会醉人却很难说。



    萧玧举杯向叶安示意，果酒沾上嘴唇，染上一抹鲜艳的色泽。



    叶安犹豫片刻，终究难却盛意，举杯浅尝。



    果酒入口绵软，口感十分不错。清甜中带着微苦，却不会有涩感，反而增添不同的风味。顺着喉咙滑入胃中，感觉十分舒服。



    叶安被惊艳了。



    “味道不错，对吧？”萧玧靠向椅背，退去时常萦绕在周身的冰冷，额发垂落，压住锋利的长眉，气质变得慵懒，声音竟也像带着蛊惑。



    叶安端起酒杯，抬头时看向对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眸黑沉恍如夜色。



    萧玧动作微顿，下一刻放下酒杯，举起一条胳膊，认真解释道：“我没有恶意，也没有别的意图，就是想单纯的放松一下。”



    “放松一下？”叶安挑眉。



    这个答案出乎预料。



    “是啊，放松。”萧玧缓缓站起身，单手撑着桌面，上半身越过圆桌，靠近对面的叶安，“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实事求是的讲，叶安不明白。



    但他有了解的办法。



    意志牵连成线，缠绕上对面的萧玧，短暂停留之后，叶安终于弄清对方口中的“放松”代表什么，顿时僵在椅子上。



    这是大灾后的世界，同他之前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人们的想法和行事准则自然也会有所区别。



    经历得次数多了，叶安也逐渐适应，逐步融入到这个严酷的环境。



    只是眼前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如果他没有误解，萧玧口中的放松，分明是一种算不上隐晦的-求-欢。



    两人的确结盟，他对萧玧的观感也变得不错，但是，他们真没熟到那个地步。就算熟得不能再熟，也不应该开这种玩笑。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上我的床？



    事情没这么干的！



    萧玧观察叶安的神情，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强求，十分自然地坐回到椅子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别介意，我开个玩笑。”



    “玩笑？”叶安仍是面无表情。就他所感知到的，对方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萧玧倾斜身体，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指支着额头，笑道：“当我喝醉了，可以吗？”



    被这样明显的拒绝，就只能是个玩笑。



    他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也是第一次向人提出，结果被拒绝了，而且相当干脆利落。



    叶安凝视他片刻，同样将杯中的酒饮尽，全当揭过此事。



    火光在壁炉中跳跃，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沉默片刻，叶安放下酒杯，脸颊有些热，人变得微醺。这种果酒看似不醉人，后劲委实有些大。



    这种情况下，说事情显然不合适，他准备起身返回房间。



    “等等。”萧玧侧身靠在椅子上，单手握住叶安的胳膊，“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叶安被引出好奇心，不由得停下脚步。



    萧玧打了个响指，冷意瞬间弥漫，房间中飘起霜雾，炉中的火都似被冻住。



    浅蓝的冰层覆上地面，压住厚实的兽皮毯子，边缘处攀上墙角，不断向上蔓延。



    冰层由浅及厚，表面出现不规则的冰棱和冰柱 ，在上升过程中不断改变形状，最终凝固成高低不同的建筑，在地面错落排列。部分建筑群十分密集，却不显得杂乱，反而很有秩序，让人一眼就能看清楚布局。



    狭长的水道穿过建筑群，循着一定规律，向建筑中心处的广场靠拢。



    广场呈椭圆形，阶梯状的长椅次第升起，一层层环形叠加，包围涌出喷泉的宽阔场地。



    冰筑的城市渐渐成型，每一个细节都分外巧妙和精致，叶安被吸引全部注意力，总览布局，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最后一栋建筑完成，冰层不再产生变化。



    冰雾萦绕中，一座散发微蓝色泽，缩小版的繁华城市呈现在叶安眼前。



    叶安收紧外套，呼出一口热气，看着气息在眼前结成霜雾，再看铺满房间的冰城，神情中满是震撼。



    凝视最中心的广场，以及矗立在广场中的喷泉，记忆闪过脑海，他终于明白奇特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是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