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精致的瓷杯碎裂在地, 碎片飞溅开，划过跪在地上的男人脸颊，留下醒目的红痕。



    殷红的血顺着伤口流出, 蔓延到嘴角，流入男人口中,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男人低着头，任由鲜血流淌, 始终一动不动, 更没有去碰伤口。



    摔碎瓷器的老人很是愤怒, 胸腔剧烈起伏, 背负双手在室内踱步，来来回回走了数圈, 心中的怒火仍未见熄灭, 反而越烧越旺。



    “一个都没回来？”



    突然，老人停下脚步，阴鸷的目光落在男人头顶，问出相同的问题。



    男人的回答没有丝毫变化，派出去截杀萨恩的手下,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消息。唯一的可能就是死在路上, 尸骨无存。



    老人又抓起一只瓷杯, 手臂举高，脸庞因怒火变得通红，下一刻就要将杯子砸到男人的头顶。



    “庞森长老。”



    千钧一发之际，房门被敲响, 有随从前来禀报, 赵翁率领车队抵达, 准备和城内交易大批粮食。



    “几位长老说数量太大, 需要开启仓库，还请您过去一趟。”随从低着头，不敢对视长老。地上的碎瓷片和男人的惨状让他恐惧，双腿控制不住发抖，险些站立不稳。



    “我知道了。”



    老人放下瓷杯，男人侥幸逃过一劫，却不代表就此万事大吉。



    “点齐人手出城，去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人恶狠狠道，“萨恩向来狡猾，你既然背叛他，就知道他如果归来，你会是什么下场！”



    男人当即打了个哆嗦，脸色苍白，表情中闪过狠意。



    “您放心，我今天就带人出城！”



    男人起身离开房间，迅速召集人手。



    庞森命人清理室内，重新换过一身长跑，隐去满身戾气，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去见赵翁一行。



    每次赵翁到来，都意味着一笔大生意。



    以往多是萨恩和对方接洽，如今萨恩离开丰城，作为地位和权利仅次于萨恩的长老，庞森理当出面和对方洽谈这笔生意。



    大厅内，赵翁坐在高背椅上，面前摆着散发热气的甜茶和糕点。几名还算熟悉的长老坐在他对面，不断找话题寒暄。



    自从进到丰城，赵翁就感到城内的气氛不太对。谨慎起见，命令车队停留在城外，由他带着几名身手不错的护卫进城。



    进到昔日的城主府，赵翁的预感更为强烈。



    没见到熟悉的面孔，反而被留下东拉西扯。异样的感觉和气氛，连脑子不太灵光的护卫都有察觉。



    “事情不对劲。”赵翁端起茶杯，低声吩咐道，“如果情况不对，你们不要管我，去控制住对面那两个人。”



    赵翁身为变异者，除非有叶安萧玧这样的强者，没人能伤到他，更不可能困住他。



    他预感到城内发生大事，熟悉的人始终没露面，这让他感觉很不好。如果不是车队需要粮食，庞大的数量只有丰城才能提供，他第一时间就会离开。



    庞森走进大厅，面对赵翁的视线，迅速撑起笑容，十分热络地走上前，展开双臂，热情道：“我的朋友，欢迎！”



    赵翁不动声色，颔首回应对方。



    这让另外几个长老舒了口气。



    如果庞森长老再不来，他们连话题都找不到，迟早会露馅。



    庞森在赵翁对面落座，没有多做寒暄，开门见山询问对方，这次准备交易多少货物。



    “装满十车的粮食。”赵翁给出数目，随即问道，“萨恩不在？”



    “城内出了些事情。”庞森的笑容短暂凝滞，很快又恢复正常，道，“这对我们的生意有影响吗？”



    “不，没有。”赵翁摇摇头，“我是商人，只需要价格和数量都合适的货物。”



    “请你放心，价格公道，数量也不会有任何差错。”庞森信誓旦旦，并且当着赵翁的面吩咐下去，命人开启仓库，将赵翁需要的粮食运出来，称重之后再装车。



    交易达成，赵翁没有在城主府久留，当即去往城外，监督运送粮食的队伍。



    目送一行人离开，庞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视线落到赵翁曾经坐过的位置上，表情逐渐变得阴沉。



    走出城主府后，护卫低声请示赵翁，是否要查一查丰城发生了什么事。



    “不必。”赵翁短暂动过念头，很快就压了下去。



    依照他的经验，无非就是那几种，不用仔细去查就能推测出大概。再者说，他和萨恩也没有太多交情，没必要为了对方让车队陷入麻烦。



    常年在荒原上行走，见多各城的变化，发生在丰城的事算不上奇怪，萨恩是否能活下去，全看他自己的运气。



    粮食全部装车，确认无误，赵翁留下商定的货物，率领车队再次出发。



    鉴于丰城的变化，赵翁没有久留，预期停留时间缩短三分之二。这让他有更充裕的时间，可以在前往三角洲之前转道两三个聚居点，再做几笔生意。



    路线改变，赵翁的车队没遇见丰城的队伍。等到他们离开聚居点，再次踏上前路，追捕萨恩的车队已经穿过荒原，循着蛛丝马迹，距离三角洲越来越近。



    孤岛上，难得雨水减小，蚁群倾巢出动，环绕岛屿的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



    岛上众人各司其职，天刚蒙蒙亮就开始忙碌。



    许多人没时间吃饭，索性将麦饼和熏肉带在身上，趁休息时囫囵吞下。不小心噎住，接过孩子送来的温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反手一抹嘴角，很快又开始忙碌。



    萨恩一直留在帐篷里，即使无人看守，也没有踏出半步。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获悉萨哈和舒兰正在岛上开垦田地，提供不少有用的建议，再由两人传授给帮忙的少年，使得他们获益匪浅。



    从奥瓦口中听到消息，叶安片下一块烤肉，送到嘴里慢慢嚼着，脑子飞速运转，开始思考萨恩此举的用意。



    萧玧坐在他对面，吃完盘子里的烤肉和麦饼，端起热腾腾的肉汤，一口接一口喝着，似乎感觉不到烫。



    “你怎么看？”叶安擦干净匕首，反手扎到木盘上，抬头看向萧玧。



    “他在示好，表示自己有用。”萧玧头也没抬，将最后一口热汤喝完，“我没猜错的话，他想留下来，还想请你帮忙。”



    “帮忙？”



    “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人追杀，丰城的队伍。”萧玧放下木碗，将遇到萨恩的经过告知叶安，“他之前曾派人联络我，希望我帮他寻找一双儿女，就是你留在岛上那对兄妹。”



    说到这里，萧玧顿了顿，话锋一转，沉声道：“丰城内部出了问题。那对兄妹被抓就是引子，背后有人安排，引他离开丰城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可惜中途的截杀没有成功。以目前的情形看，他离开三角洲，一旦被对方发现，必然是死路一条。”



    叶安认真思量萧玧的话，将诸多线索联系到一起，回忆遇到萨哈和舒兰的情形，不禁点了点头。



    “怎么样？”萧玧突然道。



    “什么怎么样？”叶安皱眉不解。



    “不出意外，他很快会想见你，提出他认为可以打动你的条件。”萧玧探身靠近，视线锁定叶安，一字一句道。



    话音未落，屋外传来声音，是看守萨恩的人来报，对方想见叶安。



    叶安不由得挑眉，漆黑的双眼看向萧玧。



    后者微微一笑，仿如冰雪初融，道：“要不要赌一下，他会提出什么条件？”



    “赌什么？”叶安顺口道。



    萧玧探出手臂，掌心扣住叶安后颈，倾身靠近，带着凉意的气息拂过叶安耳畔，吐出诱惑般的低语。



    沉默片刻，叶安翘起嘴角，弯起手指勾了一下萧玧的下巴，仅道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