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惠连续紧张了好几天, 就像住在一楼的住户,听到一只拖鞋落下,等了许久都没听到第二只拖鞋落下,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到底, 上弦之一准备对她做什么?祭品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说啊, 说啊, 说啊!什么都不说让她干着急,实在憋得太难受了!
在连续喝了一周的药, 终于伤势渐好, 开始停药之后,香奈惠越来越睡不着。
她察觉到,一向客气守礼的鬼将, 好几次夜晚在她门前走过, 有一两次还在她门口停顿了一下。这分明是想进去,确认她还醒着, 就离开了。
香奈惠:……!!!
你到底要干嘛!!!
但是白日,她见到黑死牟的机会也很少,后来一直照顾她的都是侍女, 那侍女嘴巴很严,无论她说什么都无视,就连她要求去方便,都会给她一个恭桶,简直就是个监狱长。
看样子,绝非是临时雇用的人,而是长期照顾黑死牟的侍女, 说不定对于黑死牟的真面目也并非一无所知。
这并不奇怪, 看看继国城的那些居民你就知道, 这位上弦之一,有着相当可怕的人格魅力。很多人哪怕知道他是鬼,依然趋之若鹜,恨不得将一切都奉献于他。
连续几日之后,香奈惠有些熬不住了,这样下来她就没办法跟这个鬼面对面交流,也无法弄清对方的企图。
于是今天,她将发叉握在手里,躺在被子里调整好呼吸,伪装成睡着的样子,准备看看这只鬼到底准备干什么。
果然,脚步这回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停住。
香奈惠闭着眼,内心极为紧张,却通过呼吸控制自己的心跳,让自己看起来像真的睡着一样。
门,被推移开了。
他走了进来,站在床榻之前。
香奈惠:……
他半跪下,朝她伸出手。
香奈惠:——!!!
然后拉出她的胳膊!
香奈惠:“……!!!”
糟糕了,发钗!
黑死牟没有理会,他娴熟的拿出针,插进血管,然后弹了弹透明的抽血管,插入抽血袋。
都这种情况了,香奈惠当然只能睁开眼,尴尬的看着眼前的情景。
“你……其实可以在我醒着的时候抽血。”
手法好专业,其实上弦一也跟我妹一样,去护士站实习过吗?
黑死牟沉吟片刻:“我以为你不想把血交给一个上弦鬼。”
香奈惠相当无奈:“所以你就晚上来偷血吗?不,我觉得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然后再抽血,这样太容易引起误会了。难道说,你之前说的祭品,也都是给你供血的人?”
黑死牟默认了。
香奈惠:“……你其实,真的可以直接说的!我不介意!”
不要跟个大号蚊子一样半夜出来偷血好吗,吓死个人!
黑死牟:“好。”
香奈惠看到黑死牟在某一刻度的时候拔除针头,很快意识到那是为了避免伤害她的身体。一般人体失血有两个关键点,若达到某一容量,会损害人的身体,长期甚至会损害造血机制;而达到另一个容量,就是会损害生命的程度了。黑死牟卡着前面的一个关键点,也就是说他准备长期循环利用这个血包,暂时还不准备破坏性开采。
有了生命保障的香奈惠松了口气,她好奇的问,为什么黑死牟用这么专业的方式采血。一般情况下,鬼不都是,嗯,直接用牙的吗?
“这样对人体造成的伤害最小。”黑死牟解释,“最初是因为,那位大人说咬过人类之后不准咬他,怕被骂,专门培训过。”
香奈惠:……!
香奈惠此时,真的很想跟童磨交流一下彼此的脑洞!这么奇怪的吗?也难怪童磨觉得你们有问题!
香奈惠忍不住感慨:“你这么说,都让我有点好奇,到底以鬼的方式直接咬着吸血是什么样了。”
“脖子。”黑死牟诚实回答,“那里比较容易咬动脉,我一般会咬脖子,这个位置。”
黑死牟的手指,点了一下香奈惠的脖颈侧面,令她打个冷颤。
黑死牟诚恳的问:“你想试一下吗?”
香奈惠:“……大可不必,我觉得针管很好,针管很适合我。伤口太大我又要吃药等伤口愈合了。”
黑死牟的表情貌似有些失望。
香奈惠突然发现,这只上弦鬼,在抛开立场问题,竟然有点笨笨的挺可爱?
现在突然觉得童磨的说法更加有真实性了,这样的性格,的确,好容易被坏女人(?)骗!以这种表面严肃其实憨憨的性格,恐怕自己真的说要试一试,他也真敢实验一下的吧?完全不考虑,那个位置如果真去吸血,有多……呃……
“咳,抱歉,我想还是提醒你一声,对女性的话,不,哪怕对男性,从这个位置吸血,有点……太过接近了。我是说,有点,不同寻常的感觉。”
黑死牟偏头,一副不怎么明白的样子。
香奈惠红着脸,她没办法继续说了。
黑死牟见她的表情,突然顿悟,貌似终于想明白了。
“是……这样吗?抱歉,因为鬼跟人类不太一样,不怎么有那样的冲动,所以我一时间没有联想到你想表达的意思。我明白了,下次我会注意。”
香奈惠木着脸:“能注意就好。”
啊,天!为什么我要半夜三更,对一个偷血鬼,一个上弦,强调这种注意事项?杀了我吧!
“那位大人就没办法了,他不喜欢打针,或抽血带来的感觉。”
黑死牟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老板正名一下,并不是无惨跟他有什么奇怪的关系,而是无惨对扎针有点心理阴影。也不是完全不能扎,但能避免的时候就会尽量避免。黑死牟没有深究过原因,他只知道无惨更希望他用更为野蛮残酷的方式取血,他就照做了。
香奈惠对此表示怀疑,毕竟这听起来就像掩饰。
不,她感兴趣的是有关鬼的别的内容,而不是这样的八卦,她无需了解那么深,真的。
她又跟黑死牟深入聊了一下,得知黑死牟的计划就是将她当做便携血包,用她当代餐一段时间,直至大老板不再关注童磨那边制造的奇怪绯闻。
是的,在黑死牟看来,香奈惠知道了点什么?也没什么,就是那个奇怪的绯闻。至于他从前的记忆……如果香奈惠离开之后真的想调查,不是替他调查了吗,岂不是好事?不会引起无惨的怀疑,还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香奈惠听着都觉得有点虚假:“我可是鬼杀队的柱,你就准备这样放我走?”
黑死牟订正:“我不会放你走,是你自己有可能找机会逃走。”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黑死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香奈惠眼熟。
但是一起生活这么久,他还是没有想起任何东西。而且看香奈惠的样子,似乎在去继国城之前真的并不认识自己。
这就没办法了,他已经尽力了,还是难以找回有关香奈惠的记忆,那么只能到此为止。也许,并不是香奈惠。也许只是跟香奈惠很像的人,譬如香奈惠的祖先——毕竟鬼的寿命很长,经历几个世代也是非常自然之事。
“但是你若离开我,又不在继国城之内,若碰上童磨,不会像上次一般走运。他不会随意动我的东西,但你是鬼杀队的柱,仅此一理由,无论他是击杀你,还是吃掉你,都理由充分。”
上一次是在继国城内,那么无论香奈惠是不是柱,在黑死牟的地盘上动手,就是童磨找打,打死他都没地方说理。
出了继国城外,遇到鬼的天敌鬼杀队,无论是不是黑死牟所选中的祭品,童磨都有先斩后奏的充分理由跟借口。
香奈惠郑重的道谢:“非常感谢您的关心,但若是害怕鬼,我也不会做鬼杀剑士。”
*
正沉浸于这段回忆的黑死牟,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大正时代的香奈惠,最终还是香消玉殒。
童磨残忍的吃掉了她,还将染血的蝴蝶发饰粘黏着染血的头发拿来炫耀。
“掉了东西哦,黑死牟大人~既然是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藏好呢?好可怜,真是,太可怜了呢。”
黑死牟把童磨切成了几块。虽然他也想劈开那家伙的脑袋……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童磨那么做,多半也可能是无惨大人的授意。上弦之一跟一个鬼杀队的柱如此接近,绝不是无惨想要看到的局面。哪怕两者的关系其实很单纯,但在无惨看来,这已经是很重大的不确定因素。
为证明自己依然是无惨大人所信任的上弦,黑死牟只能对此不再深究。
……他不愿意对这段记忆再追溯下去了。
他以为,只是一段过去的记忆而已,无需担心太多。
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他不知道曾经的黑死牟是怎样想,可现在的他,会觉得心痛跟惋惜。
若是知道,若是那时候有记忆,若是那时候的他,知道自己为何觉得香奈惠如此眼熟,大约不会发展成那样的结局。
黑死牟本可以将秘密藏得更好,也有手段让童磨保持沉默。无惨并非时刻监控他,能够读心也仅限于位于他面前之时,他本能将此事处理的更完美。可他没有这么做,只因不在意,毕竟那女子,对他来说只是生命之中的过客。
他不曾想到,自己并未善待的过客,原来对自己而言有着相当的分量。
曾为太宰治一再将她抛在身后的他,最终再一次将她抛下了。
他本能救她。
可是他没有。
——这样的认知,让他身心疲惫。
“就到这里好了,泉奈,先……就到这里。”
黑死牟从记忆之中脱离出来。他开始查看副本,想找一个能让他暂时忘记这些的任务。
“大人,您需要先休息一下。”
泉奈忍不住出声提醒。
“没关系,对我来说……这,才是休息。”
让我从自己过去所犯的罪恶之中休息……就像咒术师所说的,就去救助他人好了。
也许那样做,能暂时忘记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