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精灵是何等存在, 说他们是人工ai，只是为了方便理解，算对也不对。



    严格来说, 他们算是‘人工精灵’。



    人们常说的式神, 其实是一种很笼统的称呼, 对行内人——真正的阴阳师来说，唯有‘神’, 接受阴阳师的驱使，成为了‘式’（使徒），方可被成为式神。



    而所谓的‘神’的概念非常广而轮廓，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神, 其追根究底，是‘本身便已存在’，被人所知广为流传的对象。譬如, 最为出名的役小角的式神是前鬼跟后鬼，哪怕他们是‘鬼’，一旦被小角所役使也会被称作式神。



    与这个概念相对应的就是‘式鬼’的存在，其中‘鬼’这一概念并非传统意义的鬼, 而是指‘由强烈意念所形成的精魂’之意。并非‘本身就客观存在’，而是人类的术士通过某种手段所制造出的人工精灵，驱使这种人工精灵的术则是式鬼术。



    举个例子, 安培晴明以蝴蝶为式神, 它在被做成式神之前就是蝴蝶, 是真实的存在，并非安培晴明制造出来的。而类似‘诅咒’‘怪谈’这类, 用强大的精神铸造出的有自我意识的个体, 是无形的能量所凝结成的‘凭空创造之物’, 就是所谓的‘鬼’。



    灵界系统之内的系统精灵，就是用这种式鬼术所制造出，通灵王的‘式鬼’。设定了一个人格作为模型，将灵力灌输进去，形成按照规定模式行动的人工精灵，它们，就是那样的存在。



    对通灵王来说，人工精灵只是为了运行这个系统而存在的齿轮，人格模型也是为了方便他们活动，为这个灵界的‘游戏’增添更多的趣味性。整个灵界系统，也只是当年的大阴阳师麻仓叶王与安培晴明一时兴起，认为亡者世界太无聊而架设的大型‘游戏’，这些系统精灵，从这个侧面来说，真的非常类似游戏的引导npc跟人工ai。



    这样的系统精灵，哪怕其中有一些觉醒了自我，通灵王也并未太过在意。



    对麻仓好来说，所有的这些都太过渺小。人类尚且微不足道，更何况这用他的灵力所制造出，随时他都能抽回灵力让其回归虚无的存在，更是连尘埃都算不上。并不是他特意不给系统精灵人权，而是他索性连灵界所有魂魄的人权都没给过，对此作为直属下级的小阎王表示真的就是这样，有这种简直是从奴隶社会来的上司他好难。



    系统精灵太宰治，就是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下诞生，并成功为自己乃至他的同类争取了人权。



    最明显的待遇提升就是有关系统精灵的工作分配，从前他们类似于灵界使者的工具，被强制分配给灵界使者，负责对灵界使者的向导跟指引协助工作。不存在什么解绑，就好像你玩游戏的时候，给你解说游戏章程，随时给你提示的系统npc没有下班这一说。



    精灵太宰治搞了一件大事，就是他说服了很多觉醒自我的系统精灵，乃至没有觉醒自我而盲目按照人格模式行动，依然按照‘逻辑’听从了他的系统精灵们来了一场大罢工。这样一闹，灵界很多地方差点停摆。小阎王不得不请求缘一出动帮忙，缘一去了，正巧遇到通灵王的死忠粉暗杀太宰治，于是很自然的将对方摆平，获得了太宰的初步信任。



    缘一很轻易的被太宰治说服，认同了人工精灵的罢工。其中逻辑也挺简单——在继国缘一眼里自己重视之人之外的人类或亡灵乃至灵界使者甚至通灵王，全都跟花鸟鱼虫没两样，他的的确确内心认为他们是平等的。



    ……某种程度来说，其实他跟通灵王是一丘之貉。通灵王是：在座各位都是如此渺小的渣滓要什么人权？继国缘一是：你们全部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有差别待遇？于是缘一反倒替精灵宰向灵界传话，最终跟小阎王沟通协商之后，灵界不得不退让一步，达成对方部分要求以求将这事揭过。通灵王本人也觉得并无所谓，求情的是缘一因而没有追究。否则只要通灵王一个意念，本就是类似他‘式鬼’存在的精灵们随时都可被重置甚至消除。



    当然缘一对于他自己在此事之中的重大作用并无自觉，他认为小阎王就是请求自己去做个‘中间人’来让双方沟通，在他的概念里，那件事中他只是个局外人，只是传了个话罢了。他并不知道，整个灵界，除了他，并没有其他的谁有资格让通灵王听一耳到底说了什么话。就像小阎王，通灵王才不管他说什么，反正我要这么做，你给我按照我的命令来干。我是通灵王，我的话就是唯一的真理跟法则。



    继国缘一并没有他被特殊看待的自觉，在他眼里，麻仓好从未将他当回事，开口闭口就是恶灵恶灵的，相当厌烦他。他的这种‘无自觉’被太宰治巧妙的利用，最终改变了系统精灵的待遇，可以说精灵太宰治是个非常敏锐又可怕的式鬼了，很明显他已经完全摆脱了‘造物主’的控制，成了他自己的主人，甚至还可以利用言语跟思想来操纵他人。



    改革后的系统精灵，类似员工的工作制度，对灵界使者的指引并非永久绑定，而是提出申请之后考察原因就可以中途更换，也不是无偿工作了，能获得系统积分（也就是灵子）可以用来补充自己的灵力，以及从系统商城购买部分物品的权限；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太宰治搞这次大事的原因——



    ——他们能选择‘休眠待机’的权利。



    系统精灵不存在‘死亡’这个概念，他们是通灵王的式鬼，只要灵界系统尚在运作，他们就会一直运行下去。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休息这一说，休息，本就仅适用于拥有躯体的存在用休眠法来恢复硬件的各项数值，有着充沛灵力的精灵其实不需要休息。



    ——对喜欢偷懒开天窗又向往永恒休息的太宰治来说，简直是地狱啊地狱，他不可能不造反。哪怕冒着被人格重置的风险——是的，对他来说能被通灵王真的搞死也算是他追求的幸福了，他最怕的是重置，反复无知觉的重复这一工作地狱。



    在太宰治干了这一票之后，灵界的系统工程师们终于想起来设定一个人格模型的筛选了，不能随便选人格模型来做系统精灵，经历太宰这一出之后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个最初就该想到的事。



    这样的一个太宰治，这样一个曾经跟灵界叫板还没被通灵王收拾掉的人工精灵，他欠继国缘一的可是个大人情。有什么东西的分量等同于他自身的自由呢？



    ——那当然，是对继国缘一这一存在来说，关系生死乃至存在意义的，极为珍重之物。



    *



    躺在床上的间桐樱睁开眼，扭头看向床铺正对面，在那本该空无一人之处，有个影子很自然的靠在柜子上，随意的吃着零食，发出咔嚓咔嚓的噪音。



    “啊，抱歉，抱歉，因为太好吃啦，不小心就开动了。本想买来哄骗小孩的，但见了你，就知道根本不是小孩不是吗？那副可爱又可怜的躯壳里装着的，不是与我并无差别的腐朽的淤泥吗？”



    说着伤人的话语的太宰治看起来才是最为自然的太宰治，真是极端的讽刺。



    “想要对圣杯许下那般愿望，根本不是源于什么感恩心理，否则多少都会问一句的吧，对方所求为何物。甚至都不是出自自欺欺人的自我满足，而是你这自私怪物的妄想啊！”



    男人以最温柔的语调，说着最伤人的话。



    “渴望爱又渴望被爱，是谁的好，无论是谁都可以，只是对你一时好心伸出手就被纠缠上的人，实在太可怜了，你这小怪物。”



    “闭嘴！”间桐樱的声音从低到高，“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我为什么要懂？我又不是你，一无所有只能靠着空虚的爱来支持的小怪物。”太宰治继续嘲笑着，“你就不能用你那还拿得出手的楚楚可怜，去找一个能轻易被你哄骗欺瞒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吗？为何要对英灵出手啊，你这愚蠢的怪物，被他人玩弄了人生的你，终究想起玩弄英灵来证实自己了？”



    “闭嘴，ruler！”



    间桐樱抬手，黑色的物质从她身下的影子延伸出来，直接袭击对方！



    虚数空间！



    间桐樱，本就是有着很高魔术资质，跟罕见虚数属性的天生的魔术师！间桐脏砚会对她进行人体改造，就是因这虚数属性与间桐家的魔术并不相容。在身体被齐木时间逆转为被改造之前的情况，她仅凭自身的意志就能扭曲现实世界，这就是虚数属性的可怕之处——交融了空间与虚无之存在，如病毒一般可渗透时空的魔术属性，现代魔术师的愚蠢学习能力根本无法触及更无法想象，只能最简单利用表层能力因而将其视为无用——其实是有着毁灭性可怕力量的与空间分割能力，交杂最原始自然之理，与‘再生’相对应的‘虚无’之法。



    难以想象不是吗？但这正是现实了。



    魔术师们追求根源的捷径其实就在他们身边，可他们却把它当做无用之物，轻易舍弃。



    若利用的好，更深入研究，这是与继国缘一的本质极为相近，可以轻易改写现实与让真实化为虚无的根源魔法。



    间桐樱并未达到如此程度，她对虚数魔术的掌握全凭本能，她只是拉开一个能通往虚数世界的拉链，试图将太宰治放逐进去。



    一旦太宰治真的被虚数空间吞没，那恐怕是，连以概念性存在的英灵也难以返回之处。



    创世之后被遗弃的母胎提亚马特被流放之地，就是内侧世界并无生命的虚数空间之中。就连创世之母都无法轻易返回之地，就是如此遥远又绝望的世界的另一侧。



    太宰治闭上眼张开双手，露出欣喜又陶醉的表情。



    “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果然真的存在，并没有骗我啊！无需思考的永恒的休息就在这里，像我这样，无止尽复活连死亡权利都没有的英灵，真的能获得这样美妙的归所啊！”



    可惜，拥抱死亡也只是他一时的妄想而已。



    他被带离了原先站立之处。



    让他极度失望，又如他所料一般，救了他的人正是狂战士。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为何陷身于如此无望又早已完结的爱恋呢？



    太宰治想起，他当时所见的……让他心知‘糟了’，在游乐场之时看向他的那对眼——



    那是一双，坠入爱河的少年的眼。



    单纯无伪，犹如少年一般的思慕，完全无从掩盖的流露了出来，让看着的人都觉得可爱又可怜。



    继国岩胜无法看着太宰治去死。



    这是第一次见面时就知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