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与女人的美, 本是一个时代概念，一个相貌的平均值，因而每个时代对于美人的认知都各有千秋, 各自不同。



    但不知为何，这个女子——自称辉夜的女人, 她的美超越了时代。



    从其他的古人对她的表现来看，她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依然很美。



    就好比，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时代的人，看着海都会心情澎湃, 看到优雅飞过的海燕会心生喜悦, 抬头望向那轮明月, 无论是新月还是满月都让人感到神秘, 心生向往——那是一种超越生命与物种的美, 无人会用狭隘的美去衡量她，当你看到她时，即刻知道这就是美好之物，无需对此质疑。



    当然, 继国岩胜他本人, 其实也是这样的美人。曾有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就是这个意思了，他自己并未自觉, 但以严格的教育培养出来的继国家的家主, 曾经的城主大人，无论气质还是举手投足，瞬即就将其他凡人甩开好几条街, 更别提他那连斑纹都难以掩盖的颜值, 哪怕他穿着与平民无异, 依然如鹤立鸡群一般显眼。



    不，别说区区的斑纹，当初哪怕他身为黑死牟，有着可怖又异常的六眼之时，依然看得出他是一位美人，曾让其他恶鬼乃至人类都趋之若鹜。



    而且，很玄妙的，辉夜的气质跟岩胜很接近，都是那种无形显露出高贵，有着上位者气势，不怒而威的类型。但意外的是辉夜在岩胜面前并没有显得特别尖锐或攻击性，反倒是原本强硬的气息柔和了许多，这大约就是美人的优势吧！辉夜姬也是个普通的女人，见到好看的男人也会心情变好，相对平常更容易接近。



    岩胜自称来自很远之处的外地人，文化跟生活习惯与此处之人差别较大，又语言不通，正烦恼该如何才好，能遇到与他交流的人很是庆幸。



    辉夜感到奇怪：“既然连语言都不通，为什么要跑这么远？”



    岩胜直接借用了之前花满楼的说法：“我跟我的弟弟是双胞胎，我们一直呆在同样的地方，看着同样的风景，让我们的眼中只有彼此。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最好能出来走一走，无论是我还是他也好，若能见识更多的人与事，一定能有所改变。就像这水，若不流动起来，里面的生命终将死去。我想要……流动起来。”



    辉夜抬头看向天空：“旅行……吗。我也曾做过很远的旅行，去过很多的地方，最终来到了这里。”



    岩胜见她抬头看向天空的样子，不由感慨：“辉夜……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辉夜姬的故事。不知道你们这里是否有这样的故事，来自月亮的公主。”



    辉夜低下头，转而看向他：“月亮？”



    岩胜道：“嗯，月亮，就是……晚上会出现的，优美而散发着柔和的光，照亮黑暗的夜晚的光源。”



    岩胜以为辉夜是不懂月亮这个词汇，于是又深入形容解释了一下。



    辉夜却想着，听着形容，应该是某种夜晚的星星独特的名字吧，最亮的星星——是指启明星吗？于是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岩胜大致讲述了下辉夜姬的故事，一对夫妇在竹林之中的空芯竹里捡到的女婴，长大后成为美女，被各国王子求婚。并不想嫁给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就要求了各种无可能得到之物，当这些王子献上伪作之后，轻易拆穿了他们，让他们羞愧离去。于是她能继续安心跟养父母一起生活，直到一天，月亮上的家人派人来接她，她离开了养父母回到自己的家中。



    辉夜听了轻笑起来：“这样的故事想表达什么呢？来自月亮的公主回到了月亮，只给人们留下美好的想象？还有那些王子，若讨厌他们直接说就好，为何要提出难以实现的礼物，让他们白费力气？”



    岩胜解释：“这就是这个故事聪慧之处，从这个故事里能看出现实的影子。辉夜姬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知道如果自己直接拒绝王子们，或答应其中一个王子，恐怕会惹怒其他的王子，之后让自己乃至她的养父母遭遇不幸。说到底，她只是个普通的弱女子。”



    辉夜不知为何，表情有些怅然：“是啊，她只是个普通的弱女子，想保护家人，又没有别的方法。”



    岩胜道：“所以她提出的无礼要求，其实是委婉的拒绝。在听到要求之后，若是明智之人，就该明白对方也给了自己面子。毕竟‘我不喜欢你’跟‘我提了很过分的要求你无法达到’是两个概念，后者更容易博得他人同情，前者却会让他人质疑被拒绝者的人品相貌是不是极差才会被拒绝。这在女性，其实是非常优雅又体贴对方的拒绝方法了。”



    辉夜已经明白：“原来如此，但那些王子非但没有察觉，还变本加厉的造假，这才让公主不得不当面拆穿，让他们狼狈离开，这样一来他们也无法闹事。若是闹事原因是无法得到女子喜爱，可能他人非但不同情女子，反而隐约会赞同王子，认为王子是如此喜欢她才会不甘心，甚至之后反倒会苛责公主为何不能接受这样强烈的爱意。”



    岩胜点头：“正是如此，但造假被揭穿就是另一个方面——信誉的问题了，对于会欺骗他人，信誉不足之人，被质疑他是否为真心也是理所当然，这样一来他们完全没有颜面继续留下。”



    说到这里，岩胜话锋一转。



    “不过我觉得最后的‘回到月亮里’，可能并不是真的她来自月亮，回到月亮，而是与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之后用这种说法来打消后顾之忧。这样一来，就可以保护她所有的所爱之人。她是不是月亮来的公主我不清楚，但她的确是一位非常聪明的女孩。”



    辉夜笑了：“啊，这样说那些曾经追求她的王子，只能死心了。而且比起自己喜欢的公主讨厌自己而选择他人，显然回到月亮的说法让他们的自尊心更容易被满足。没办法，她不选我是因为她是来自月亮的公主，总有一天回到月亮去，并不是不爱我。”



    辉夜顿了顿，看向岩胜：“我喜欢这个故事。如果……只是如果，在更早以前，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能听到这样的故事就好了。”



    岩胜没有回应，他猜想，眼前的这位辉夜，可能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辉夜问：“你可以，在这里多留一阵吗？你不会这个国家的语言，我可以教你，也可以提供你在这里停留时的生活物资跟住处。作为交换，我想听你讲更多故事。就像你刚才讲的那样，来自遥远的某个地方，没人听过的故事。”



    岩胜想，原来是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这样的套路吗？系统工程师看来是没什么梗了，随随便便将童话什么的融合在副本里。不过，也没差，他也并不讨厌眼前的这位辉夜姬，于是欣然答应。



    岩胜其实知道很多故事，那些都是……小时候教缘一读书与认字时一本书一本书照着念下来的故事。父亲为他找的老师也好，父亲本人也好，都不会给他这种玩物丧志的书。全都是他拜托母亲，让侍女从其他地方买来的。



    ……哪怕是那样的过去，哪怕是那样的回忆，哪怕是当时看来玩物丧志的知识，到今天却意外的用到。真的如老师所说，并没有‘无用的知识’，只有不会用的人。



    于是岩胜住在了辉夜所安排的住处，他隐约察觉，辉夜似乎是这里相当有权威的人，可能是类似地方领导之类的。古代本就是母系与父系氏族交杂的社会，这里的领导人是女性也并不奇怪。如此一来，他之前所讲的辉夜姬的故事，其实多少有些不妥。那样的故事背景其实是在父系氏族之中，在辉夜看来或许是有些奇怪的故事也不一定。



    继国岩胜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小时候读过的那些书，大多都是类似如此的桥段，毕竟战国时代也是父系为主。



    最好是女性为主的故事，女性……为主的……



    他不禁想起来传说中为了守护四魂之玉而死的桔梗，实现桔梗的悲愿最终拯救了犬夜叉的戈薇，还有那为了守护那座城牺牲的小巫女。



    她们都是战士，可也都是牺牲者。桔梗选择了四魂之玉牺牲了自己的爱情，戈薇选择了犬夜叉牺牲了与自己家人在一起的机会，他的巫女……他的巫女，牺牲了那本该有着更多美好事物填充的未来，守护那座城的城民直到最后。



    他又想起自己身边的其他的女子——他的妻子菱子为了支持他，勉强去做城主夫人的工作，牺牲了自己的健康，早早的过世。香奈惠为了战胜恶鬼贯彻自己的精神，离开他的保护回到鬼杀队，也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为何，传说之中的妖魔精魅多为女子？难道不是，她们多数是如此的勇敢又脆弱，明明弱小却又充满勇气的燃烧自己，所以才早早的香消玉殒吗？



    太宰老师总说，他无法拒绝女子邀请自己去死，因为她们是如此的‘可爱又可怜’，而这般一无是处，存在着也跟不存在一样如渣滓的自己，若能给她们一些安慰，那么人生也不算毫无价值了。



    岩胜想，他现在才隐约明白了老师的话。



    想要帮助她们，并不是因为她们是弱者，恰恰相反，她们的内心其实异常坚韧，想要为她们做些什么——是理所当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