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误以为剑士、武人不善思考。



    那是极为偏颇的想法。万理相通, 唯有才思敏锐，积累足够知识与经验的武者，才能达到更高的境界。



    黑死牟人类之时不仅是名剑士, 更是一城之主, 领军作战不在少数，对战略方面的研究更是他人远远不及。只不过，身为上弦一的身份让他没有必要, 也无需多做思考, 便可轻易以压倒性的优势碾压敌人。



    对这次无惨派给自己的任务，他很重视。一方面是无惨很重视这件事，为安抚不安又多疑的上司，他得将事情完美办好不可留疏漏；另一方面，从实际反馈来看，已经有多名鬼折在对方手上——其中甚至包括前上弦陆的堕姬与妓夫太郎。



    大约是第一次折损上弦，让无惨愤怒的同时感到恐慌, 才最终愿意将这个捕获‘花札耳饰剑士’的任务交给自己。日之呼吸法传人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那少年的确将成为鬼王的心头大患。



    的确,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任何小心思跟手段都只是徒增笑柄；但这不代表拥有绝对的武力就会仅用武力来压制对方，只有猛兽才仅靠蛮力，人优越于猛兽之处在于智慧。黑死牟可不想让自己沦为猛兽之流，此次行动他必然会极为谨慎，确保万无一失完成。



    黑死牟于附近的小镇之中的客栈留下讯息之后，在竹林耐心等待。很快，那名最近才被自己转化为鬼的前鬼杀剑士, 已经来到他面前, 小心翼翼的半跪下。



    “黑死牟大人。”



    那是一名尚未成人的少年, 哪怕已身为恶鬼，面对曾经以压倒性力量威慑自己，并给予自己鬼血的上弦一依然心存敬畏，连呼吸都微微作颤。



    ——恐惧。



    极为绝对的恐惧，一直抓着他，无论是人还是鬼之时，他都被眼前这位强大到恐怖的剑士所震慑，在这一位面前，他所求之物也不过卑微活着。幸而，他的剑技与能力还算拿得出手，有幸得这位大人的垂青，给予他继续活下去的机会；而跟他一起的那些愚蠢的家伙却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狯岳，有着花札耳饰的少年……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被叫到名字，令狯岳心脏紧缩，他立即将自己所知情报全数告知。



    此人名为炭治郎，是一名鬼杀剑士，前不久参与过几次杀鬼行动，很走运屡次逃生，结果得到了几位柱的看重得以在他们手下学习提高。



    狯岳甚至知道炭治郎所用的呼吸法与众不同，他自称为‘火之神乐’，因不清楚来源他一直在四处打探，之前还打探到炎柱那边，正巧赶上无限列车事件下弦一魇梦的袭击，结果虽然杀死敌人，却令炎柱被俘。不过听说之后炎柱又被霞柱救了出来，就是不清楚炎柱的情况是否能再度上战场。



    ——被那个猫头鹰逃掉了吗，猗窝座？没有干净收尾，不是上弦叁的一贯作风，恐怕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在里面。黑死牟这样猜测。



    但现在不是跟猗窝座确认的时机，而且上叁还是挺要强好面子，黑死牟直接去问，恐怕未必能得到答案。



    “你……虽然离开鬼杀队，却对这些非常清楚。”



    狯岳连忙道：“目前没有人知道我变成了鬼，没找到尸骨的鬼杀队员一般都会被当做被鬼吞噬殉职。与我同门的那个废……叫善逸的一直都以平常信件方式汇报日常给我跟师……桑岛慈悟郎。善逸跟炭治郎关系很好，一般他会跟炭治郎，以及另一个名叫嘴平伊之助的剑士三人组队一起行动。”



    “……做得很好。你要继续利用这条情报线。”



    黑死牟想，这样一来目前能用到狯岳的地方非常有限，若是被鬼杀队察觉此人成为了鬼，也难以获得更多的情报。唯有等接近决战之时动用这名隐线更合适，现在还尚未到时机。



    “需要我做什么吗，黑死牟大人？”



    狯岳跃跃欲试，变成鬼之后他还未曾尝试自己获得的力量有多么强大，若有大型的行动，他希望参与其中，证实自己所获得的力量。其实如果黑死牟不来找他，他也会忍不住去联系鬼王。不过面对黑死牟，他总是心生敬畏，不敢有丝毫违逆之处。在狯岳内心深处，上弦一对他而言都是绝对优先级。大约对每个员工来说，比起山高水远的ceo，还是面试招聘自己进来的部门经理对自己更有威慑力。



    “将他们……引到特定之处，你可有办法做到，在不暴露自己的基础上。”



    狯岳一想立即明白这位的意思，顿时心存感激。明明可以让他暴露自己来完成任务，却选择让他继续隐藏，这显然是对自己的偏爱。狯岳手中的情报，包括鬼杀队的一些布局乃至刀剑村位置等，都是准备交给无惨换取功绩的重要情报，若暴露了他已经成为鬼，这些情报会立即刷新，失去价值。黑死牟显然考虑到了这些，并未将他当做弃卒来使用。



    “我可以办到！如果以我老师的名义传讯告诉他，自己现在重病，而且想起一些跟‘火之神乐’有关的线索，想必那三人定会前来。”



    这事狯岳完全不用出面，一封信的事。伪造笔记这种事他以前是人类的时候就已相当娴熟，尤其教他写字的他的老师的笔记，默写都没问题。



    到时候不管黑死牟大人把这帮人蒸了煮了，都跟他没关系，哪怕有谁真能逃出生天，也扯不到他身上，只会怀疑是哪个鬼用的特殊血鬼术模仿了笔迹骗他们前去。



    黑死牟点头，同意了他的计划，不过心中已将此人标为不可信任。



    ——连自己的老师都可背叛之人，又有什么不可背叛？



    作为一个背叛了世界都是师控的终极宰厨，黑死牟感觉自己跟此人道不同，不相谋。



    当然这点狯岳丝毫没察觉，还认为他帮上了大佬的忙，内心沾沾自喜，觉得大佬对自己相当信任赏识。



    黑死牟在狯岳的指引下很快找到雷之呼吸培育师桑岛慈悟郎的住处。



    狯岳有些隐隐的激动：“要杀了那老头吗，黑死牟大人？”



    这是正确判断。如果接到信件之后的善逸在跑回来之前先去信询问，让正版桑岛接到了信件，一切都穿帮了，也难以谈什么陷阱。



    “不可。若他留有什么紧急联络手段，会打草惊蛇。”



    狯岳犹疑：“但也不能拦截餸鸦，鬼杀队会清点餸鸦数量，容易被他们察觉。”



    黑死牟思考片刻：“你在信中说……希望让自己的徒弟安心练习，不用回来，他会将火之神乐的事趁着清醒之时书写送出。写好信你就立即离开。”



    狯岳点头，心想不愧是上弦一，对人心把握相当到位。的确，这样写那笨蛋恐怕不管三七二十一都会带着朋友回来，还不敢回信让老师知道。黑死牟大人让自己走，是想趁着自己还没被怀疑的时候，立即将能用到的情报送去给无惨大人有效利用，顺便避免他被发现吧！



    于是写好信，狯岳便离开了。黑死牟耐心在不远处等待着自己的猎物上门。



    却不想，是桑岛慈悟郎先找上了他。



    身材矮小，拄着拐，右脚为义肢的老人站在他所藏身的树林之前，抬手用拐指了指前方。



    “阁下，不知你是何人，连续几日停留在此，可以劳烦你出来吗？”老人道，“你的隐藏的确很厉害，一点气息都察觉不到。但你所停留之处，原本盘踞在那里的猛兽不得不去其他的地方抢夺地盘，令这片林子里的秩序都混乱起来。”



    ——这样啊。



    黑死牟想过是否要斩杀老者，不过想到连猛兽迁徙都会被发现端倪，若真斩杀老者，就会的的确确的打草惊蛇。



    不行，这次任务，他要完美的完成，不可留下任何缺憾。



    黑死牟改变了自己的外貌，将他那极为狰狞的鬼相隐藏起来。



    掩盖气息上，所有鬼都没有办法达到他的程度，毕竟‘不吃人’的鬼，目前只有他一个。



    明明，在巫女死后他有很多机会继续吃人，却总会想起药毒老仙当时想要拿走佛珠护符时所说的话。



    ‘既然你要吃人，这个就不需要了吧？’



    ……不，他需要。



    吃不吃人对他来说并无所谓，但这个，是他身为恶鬼唯一所拥有之物，他不想舍弃。



    那是他的巫女，世世代代为了一座鬼城奉献出一生的巫女们的寄托，最后一任巫女已经死了，唯有这个，绝不想被任何人夺走。



    他为鬼王而战，是人类的敌人，不吃人，并非怜悯敌人，仅仅是因为不想那绵长如细水的一代代巫女的人生白白的浪费。未能吃掉最后一位巫女的他，终究也不能再吃掉他人。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等待片刻之后，老人见到一名高大剑士从林间走出来。



    “我……在这里等待日之呼吸的传人。”他说，“他应该即将来到此处，你所做，仅需安静等待。”



    到时候，以人类的方式送你们一程，也算自己能给出的最佳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