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之事, 终究不及修行要紧。
叶殊虽有些动容,却不至于时时刻刻只记挂于此。
于是他之后便也冷静下来, 一心一意打磨自身法力而已,而每到了时辰, 就去喂上那啮牙凶虫虫卵一次,喂过之后,继续修行。
如此过了近三日,那啮牙凶虫越发有蠢蠢欲动之感。
晏长澜对于孵化之事十分在意, 故而眼见这凶虫有破卵而出之势,就暂且停下了修炼, 时时守在叶殊身旁, 以便相助了。
叶殊对于如今晏长澜的种种举动也是习以为常, 见他如此,只说道:“大约只在一炷香左右, 即可孵化而出。”稍一顿, 他继续说道, “你替我看着些,若是有啮牙凶虫要逃出玉碗所在, 且以法力将其打回。”
晏长澜听得叶殊吩咐,自是肃然应声。
叶殊微微点头。
尽管他已用鲜血很是小心地喂养过,但毕竟啮牙凶虫并非凡物,乃是赫赫有名的金邪榜之虫, 千万防备亦不嫌多。
两人因而全神贯注盯着几枚虫卵。
过了有近乎一炷香时间, 突然间, 一枚虫卵上陡然出现了一道细缝!
叶殊瞳孔蓦地收缩,说道:“来了。”
晏长澜顺着叶殊视线看去,果然见到那细缝,也登时心中一紧。
那细缝原本不及发丝粗细,但就在两人注视时,仅仅数个呼吸时间,那细缝就迅速扩大,突然间,有一只白色的细足自那缝隙之中钻出,旋即那细缝越来越大,一个极为小巧、微微湿黏的身子渐渐自其中钻出,很快地出现在了玉碗之内,而后它瞬时转身,趴在那卵壳上“咔擦咔擦”地啃食起来。
似乎是这一只啮牙凶虫的破壳刺激到了其他诸多虫卵,几乎是同一时刻,所有的虫卵上都出现了类似的细缝。
紧接着,那些细缝纷纷扩大,同样有白色细足先行探出,接着那些犹若细小蚂蚁的凶虫纷纷钻出,又同时开始啃食卵壳了。
六只啮牙凶虫,尽数自卵中而出。
随着它们将卵壳啃食得干干净净,这些凶虫也不再如同刚刚出卵时那般显得“柔弱”,尽管它们的身躯仍旧是淡淡的白,实则隐约间已然有些玉质之感——不,甚至是更加坚硬的。当真是十分奇特。
晏长澜看过之后,忽而有些迟疑:“阿拙,不知其中哪一只乃是雄虫?”
叶殊扫一眼六只凶虫,说道:“此时尚且俱是雌虫。”
晏长澜一愣。
叶殊道:“开始了。”
晏长澜登时再朝那玉碗中看去,就见它们将玉碗里仅剩的一点混沌水尽皆吸食,旋即所有凶虫一跃而起,陡然自玉碗中跳了出来!
他面色微变,立时施展法力,将那些眼见要彻底跳出的啮牙凶虫猛然以法力压制!与此同时,他感觉另一道法力自叶殊那边而来,同样拦住那些凶虫。
下一瞬,所有的啮牙凶虫被压入碗中,随后便再无脱身之意,而是互相一个冲撞,顿时撕咬在一起,那架势,竟好似不死不休了!
晏长澜陡然一惊。
叶殊淡淡的嗓音在旁边响起:“啮牙凶虫最是凶猛,如今正是在筛选体弱者。”
晏长澜恍然想起,当初啮牙凶虫虫卵刚刚被诞出时,叶殊便曾同他说过,啮牙凶虫这等凶虫,虫与虫之间也极为残酷,在筛选种群时,体弱者会被强者吞食。只是他不曾想到,这才刚刚出卵,便已开始……不,不。仔细一想,原本就应当是刚刚出卵便来竞争,以削减争夺食物之虫,叫自己能够分配更多食物。
众多的啮牙凶虫疯狂噬咬在一处,不多时便都是伤痕累累,更有好几只虫足都被咬下,叫那些凶虫都变得残缺起来。
晏长澜瞧着有些忧虑:“阿拙,这般下去,那些凶虫可还能用否?”
叶殊却道:“不必忧心,且看着就是。”
晏长澜自然信他,也就不再多言。
果不其然,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后,所有的啮牙凶虫都只是被重伤,却无一只被杀死。但凶虫们皆不死心,各自虎视眈眈,随时都要扑杀一般。
忽然间,其中一只凶虫的身上出现了一道隐约金纹,渐渐地,那金纹色泽加深,如同一圈金环,围绕在那凶虫身上。
此刻,这些啮牙凶虫居然慢慢地平和下来。
那五只无有金纹的凶虫围绕着有金纹的,老老实实地趴在它的身旁。
叶殊眼里微有喜意:“成了。”
晏长澜先是一愣,立时反应过来:“莫非,那一只有金纹的凶虫便是那唯一的雄虫么?”
叶殊略微微点头:“正是。”他慢慢解释,“这些凶虫俱是由混沌水喂养而成,其血脉被提纯后,前途可期。但也因着是同时培养,除却那些提纯失败的虫卵之外,所余下的这六只虫卵,各处看来俱是相差仿佛,在拼杀时,自然谁也奈何不得谁。然而若是始终争斗,终究不合其本性,对繁衍族群不利,故而待其中一只雌虫化为雄虫时,虫群便已形成,这些雌虫自然都要听从雄虫之命,亦不会再随意争斗了。不过,若是之后有哪一只雌虫相较弱些,除非我及时发现阻止,否则,怕是也会被其他几虫群起而食之。”
晏长澜听完,不由吁了口气:“这凶虫一类,果然与寻常不同。”
叶殊道:“培育这啮牙凶虫,若是不想要太多损失,之后喂养都要留意,方可保住虫群。”
晏长澜点一点头,深以为然。
不过,尽管这虫都孵化出来了,却也未完。
叶殊又拿出一只玉盆,在内中再度注入混沌水,再将那玉碗拿起,把内中的凶虫尽数倾倒入那混沌水之内。
诸多啮牙凶虫似乎也知道混沌水乃是极好之物,瞬时大口吞吸起来,而它们的身形也逐渐增大,由最初的如同豆粒,慢慢地化为了如同铜钱一般大小。除此以外,原本这些凶虫皆是白色,而今其上却隐隐约约泛起了红光,好似从内到外都要染上一层薄红,鲜艳美丽。
晏长澜看着这些凶虫,觉着微微有些瘆人。
叶殊将手腕割破。
顿时血流如注,直接落在那些啮牙凶虫上。
晏长澜神色陡变:“阿拙!”
叶殊注入半升血后,一手点住手腕,顿时止了血。
晏长澜紧紧盯着叶殊的面容,只觉得他如今面色有些发白。
叶殊看他一眼,说道:“不妨事。若要御虫,此举不可少。”
晏长澜自然也知道叶殊一举一动皆有道理,不过是半升血,于坦荡男儿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所知归所知,人之心情又岂能轻易控制?
叶殊也不过是安抚一句,知他只是情不自禁,也不多提,只道:“之后你亦要以血养之。”
晏长澜一听,便明白这是叶殊先前所言要分他一只凶虫之事。然而听得自己亦要用血,反而叫他心里生出一些奇异的安慰来——纵然只是一起放些血,也算是与所爱之人同甘共苦了罢?
才这般想着,他又禁不住自嘲,竟连如此之事,都要牵扯出些隐秘的欢喜来,着实……
叶殊不知他生出了这许多的杂念,瞧着那些啮牙凶虫将他的血吸取干净,且他能察觉到自己与那些凶虫之间隐约生出了丝丝联系,也能反馈出那些凶虫对他的几分亲近之感,方才满意。
待驯服了这些凶虫后,叶殊自其中挑出一只体魄最为雄壮的,放在原本的那只玉碗里,递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接过来,手指微动,就要也划开手腕。
然而才刚动作,叶殊便抓住了晏长澜的手腕。
晏长澜愣了愣,只觉得手腕被抓住之处,一阵火烫。
但叶殊又立时放开了他。
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道:“不必划破手腕,挤出十余滴鲜血即可。”
晏长澜喉头微动,应道:“是。”
接下来,晏长澜果然依照叶殊之言,挤出鲜血喂食给玉碗里的雌虫,见它很快吞食进去,也渐渐觉着似乎是生出了一丝与这雌虫之间的联系。
叶殊又道:“之后还要再喂上数日,待哪一日你凝神探查时,能感知到其他凶虫所在,便不必再喂。”说到此,他叮嘱道,“切不可多喂,否则此虫被宠溺太过,恐怕便不耐用了。”
晏长澜心中确是想着,此虫可谓是他与阿拙另一样相连之物,当要多多喂食才好,如今听叶殊这般说,自然是再不敢的。
叶殊自如今晏长澜的神色上,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时间也只能暗暗摇头。
不过,也是在此事之上,尚能看出长澜还有些少年心性,倒也……不必苛责。
不几日后,啮牙凶虫彻底被两人收服。
因着这些凶虫刚刚破壳,妖气远远不足,因此叶殊也不吝惜混沌水,只紧着它们喂食。
渐渐地,啮牙凶虫的外壳由红变紫,最终被养成了黑色的成虫。
晏长澜小心捧着自己那只雌虫,将其放置在自己的肩头,心情颇好。
如今只消他用心感知,便可以察觉一种躁动之意正在不远之处,而那躁动之意,正是来自于叶殊掌中的啮牙凶虫!
此后,他便再不必担忧叶殊去了他所不知之处,难以寻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