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激灵,菟姬迷迷瞪瞪从床上坐起,伸手擦了擦流下来的口水,“你是谁?!”
见菟姬起来,老太监敷衍地弓了下腰拱手道,
“回皇后娘娘,奴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小安子,今日奉太后娘娘旨意,专程来伺候您的。”
有些茫然,菟姬挠挠头,昨晚从符离殿回来时已是深夜,结果睡太晚,导致她现在还有些缓不过神。
好在萝北适时插了进来,手脚利落服侍起菟姬,这才没让菟姬落下笑话。
一番洗漱后,萝北将净白滚边小湖羊裘替菟姬披上,菟姬趁小安子不注意,悄么么凑近萝北耳语几句,又寻了个理由将萝北支走。
做完这一切,菟姬才挺直了脊背,露出端庄的笑容,“小安子,带路吧。”
与玉镜殿内的安逸舒适不同,外头朱红宫墙巍峨屹立,一股子滞塞感漫上心头。
气氛有些沉闷,但在小安子的带领下拐过一道宫门后,这烦闷之气顿时退了干净。
一池一眼过去看不到边际的碧绿湖水静卧在园子里,一条玉带般拱桥架在湖上延伸过去,隐在了对岸那深绿之中。
这便是青禄湖了。
当年池妃娘娘消香玉损之处。
湖水在阳光的折射下波光粼粼,岸边栽种着成片的柳树。
想必等到了春季待柳条儿发芽,定是极为好看的。
待菟姬踏上拱桥,不经意往下看去,只见湖面一片幽绿,望不到底。
心里突然窜起一丝寒意,菟姬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大约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金瓦朱墙的安和殿映入眼帘。
菟姬不急不慢跨过门槛。
安和殿的院子与玉镜殿的不同,整个院子栽种着几株柳树与银杏,除却这些树,还种了不少茉莉花。
可惜此时处于冬季,除却菩提外,其他植物皆是一派衰败之意,倒给安和殿添了几分寂寥。
但菟姬的注意力却并未放在院内的景色上。
因为院内正跪着一位身影柔弱的女子,而一旁同样跪着几位神色焦急的宫女。
啊这……
看起来不太妙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用广袖掩着唇在原地停留了会,菟姬一脸犹疑,而女子似是察觉到有人进来,缓缓抬起头看向菟姬。
只见这女子一双罥烟眉微微蹙起,那眉下是两汪带着些微忧愁与泪水的杏眸,她眼神天生带着楚楚可怜,举手投足更是玉软花柔,端的是位眉目如画、柳弱花娇的大美人。
这不就是风头正盛的泽芝娘娘杜嫣怜么?
怎么就跪在这了?
“皇后娘娘,里边请吧。”小安子似是未见着女子一般,弯腰引着菟姬往里走。
不敢多问,菟姬自己都凶多吉少,哪来的闲心管这贵妃。
在小安子的引领下来到小厅前,菟姬整理了下仪容,这才迈着小步子一脸笑盈盈踏了进去。
小厅内有佛香。
若说如菟姬这类妖精最怕什么,那自然是佛祖了。
可这怎么就和佛祖扯上关系了。
虽说妖族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便无愧于心,但她也没胆子敢当着佛祖的面冒充文夜兰!
面上一派温婉沉稳,菟姬心里其实慌得一批。
硬着头皮看过去,只见小厅的榻上正坐着位手执佛珠的中年美妇。
面容慈祥的美妇衣着低调华丽,一双美眸正看着走进来的菟姬。
这位便是太后娘娘。
犹如揣了个兔子一般的心口居然慢慢平缓了下来。
因为菟姬发现太后手里盘着的佛珠是假的。
假佛珠,真佛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掺在一起便是对佛祖大不敬,佛祖自然也就不会庇佑此处。
“来了?”
盘着佛珠,太后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惴惴不安的菟姬面上挂着温婉的笑容,走上前跪在地上行礼,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
将手中的佛珠放于桌面,太后神色莫测看着菟姬,半晌后才缓缓说道,
“哀家选了你,便是信你,你可不能让哀家失望。”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菟姬心里一突,但好在她生的乖巧,本就一幅无辜的长相,此时装起来愈发可怜,
“臣妾有罪,当不起这皇后。”
见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太后神情未变,只淡声问,
“怎么就要责罚你了?”
偷偷掐了自己一下,菟姬生生挤出了一滴泪。
“太后娘娘,身为皇上的人,臣妾未与皇上琴瑟和鸣,是臣妾的过错!未能替大启开枝散叶,臣妾有罪!”
听了这话,太后恍惚从菟姬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一如当年,先皇偏爱池妃,而她这位正妻,形同虚设。
定了下神,太后收起原本想要责难菟姬的心,软声说道,
“这怎的能怪你呢?皇上朝政繁忙,待得了空,自会来寻你不是?”
说到这,太后浅浅叹了口气,似是想起跪在外头的女人。
“不过,到底是委屈你了,这宫内谣言四起,贵妃还嚣张跋扈,哀家便赐你‘鹓扶’一号,望你日后扶持萧皇,与他琴瑟和鸣,不羡鸳鸯不羡仙!”
演的正开心的菟姬心里一突,鹓扶?
怨妇!
她怎么骂人呢!
气鼓鼓的菟姬偷偷在心里竖了个中指!
不过能得太后赐号,菟姬又多了一层保护,思及此她心里安定不少。
只是不知这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盼萝北快些将封烺寻来才好。
不过面上功夫要做足,菟姬乖顺地垂下头,一脸温婉,
“多谢太后娘娘,臣妾见太后娘娘人美心善,更是与太后娘娘您一见如故,臣妾心里的感慨之情难以言喻,请太后娘娘勿要责怪臣妾。”
见着皇后乖巧,太后面色终于好转,抬手让菟姬坐在自己身边。
一时之间厅内欢声笑语时起时落,仿佛忘却了外头还跪着个贵妃之事。
与厅内一派其乐融融不同,院内跪着的杜嫣怜有些扛不住了。
身形微晃,眼见着杜嫣怜要倒了下去,一旁的宫女连忙跪爬过来将杜嫣怜扶起。
稚嫩的脸上此时爬满了泪水,看着年纪不大的蜀锦哭喊出来。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呜,方才那皇后娘娘怎的不帮您求情,太过分了!”
虚弱抬起柔荑掩住蜀锦的唇,杜嫣怜杏眸微阖,气若游丝。
“蜀锦,不得无礼,皇后娘娘贤身贵体,岂能帮本宫这等卑不足道之人求情,怪只怪本宫将皇上的恩宠全部占了去,否则太后娘娘也不会无端责罚本宫。”
带泪的眸子一亮,蜀锦朝一旁的宫女招了招手,示意她们照料好杜嫣怜。
而她自己则重重朝杜嫣怜磕了个头。
“娘娘,若再这么跪下去您的身子定是吃不住的!娘娘您等奴婢,奴婢这就去禀告皇上,皇上一定能救您!”
一脸忧思的杜嫣怜刚想抬手将蜀锦拦下,但蜀锦却利索爬起,一瘸一拐偷偷往殿外跑去。
直到蜀锦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处,杜嫣怜这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即阖上眼,靠在宫女身上歇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