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听封烺的语气就知道六鱼的下场凶多吉少。
莫说一旁的萝北捂住嘴小声啜泣起来,就连缩在床幔内的菟姬也是满心愧疚,只觉是自己害了六鱼。
想也不想掀开床幔,菟姬一身洁白亵衣盘腿坐在床边,一脸羞愧高声制止道,
“谁也不准动六鱼!”
回身一看,封烺剑眉微蹙大步走过去,伸手捞起搭在架子上的洁白斗篷,小心翼翼替菟姬披上。
打量一番菟姬的面色,见着娇俏脸蛋白里透红,封烺这才放下心,低声轻哄,
“本王知晓你与六鱼主仆情深,但此事关乎你的性命,六鱼却未禀告本王,他合该要受到惩罚。”
伸手将封烺推开,菟姬知晓此时不摊牌,那六鱼可就真会因她而死。
她可不想小萝卜失去心上人!
再者,六鱼和十灰一样,平日对她皆是尽心尽责。
除开人傻了些,不论做什么都万分让人放心。
就连让他去将信放在杜嫣怜的书案上,他也是毫不犹豫去做了。
双手垂在身侧,白嫩的手指开始抠挠寝被上银线绣制的云纹,语气也略略心虚,
“你、你别罚六鱼了,要罚,就罚本宫好了。”
疑惑于菟姬的话,封烺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定定看着菟姬关切问,
“为何让本王罚你?本王知晓是你让六鱼去做的,但六鱼错在未将你的安危放于第一位,且还瞒着本王。”
“娘娘除了让自己受伤外,还有什么错?”
话里的宠溺之意溢于言表。
若其他人知晓皇后娘娘只是为了报复泽芝贵妃就赔上了自己肚子里的龙种,只怕无一不是斥责皇后娘娘的心狠与心机。
但封烺偏不。
在他眼里,这一切除了让菟姬身子受损,再无其他不好之处。
她想要报复杜嫣怜,他便替她狠狠惩治了杜嫣怜。
偏生封烺愈发纵容她,她愈发难受。
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利用了封烺,利用了与他有关的人,都叫她内心无比煎熬。
咬咬牙,菟姬低头闭上眼,如蚊吟的声音从唇缝挤出来,
“你别杀六鱼,是本宫不好,不该骗你。本宫没有怀孕,没有受伤,一切都是假的。”
前面一句封烺隐约听清,但后面的话仿若被菟姬吞入肚里,除了哼唧声,半个字也辨不清。
“为何本王要杀他……”
哑然失笑,封烺回头冲躺着不动的六鱼低声呵斥了句,
“还不快滚过来跪着?平日都和娘娘说了些什么?本王是这般不讲理的人吗?自己说说,暗卫犯错该受何惩罚?”
只见一动不动的六鱼一个鲤鱼打挺满脸羞愧小跑过来,“扑通”一声双膝着地,
“回娘娘,主上所说的处罚是军棍八十。暗卫的处罚向来如此。”
见六鱼性命无碍,菟姬松开紧紧攥着寝被的双手,长舒一口气喃喃,
“太好了……本宫还以为,暗卫除了罚扫茅房,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方才紧张沉重的气氛在菟姬的打岔下荡然无存。
抬脚不痛不痒踹了六鱼腰窝一下,封烺气极反笑,
“这么喜欢扫茅房?连娘娘都知晓了。那你还是和十灰滚去扫茅房吧,三个月!”
揉着腰窝站起身,六鱼偷瞄了破涕而笑的萝北一眼,伸手拽起一脸“无辜被波及”的十灰跟在二冬身后走了出去。
免了军棍包揽茅房,怎么觉得亏了?
扫了眼立于床边、一颗心也跟着飞出去的萝北,封烺抬手示意她也退下。
待寝居内只剩封烺与菟姬二人,封烺才在床沿落座,狼眸沉沉看着菟姬,轻声问,
“娘娘方才说骗本王,是为何?”
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菟姬低头不敢看封烺,只无意识又开始扣挠寝被上的云纹,
“就、就是关于本宫……”
“嗯?”
低沉磁性的疑问自封烺喉间发出,菟姬怯怯抬头,见封烺俊美的面上满是耐心,不知怎的,她忽的不怕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交代。
自然,菟姬将妖精的身份掩了下去,而在如何假装受孕这块闪烁其词。
待菟姬最后一个字落下,寝居陷入一片寂静。
泄了气似的垮下肩膀,菟姬只想钻进被窝里将自己藏起来。
闹出这般大的事情,只不过源于她想报复杜嫣怜。
现如今被封烺知晓,他定会对她很失望吧。
垂着头看向寝被上被她圆润指甲挠得发线的云纹,菟姬正沮丧,却听一阵轻笑自身前传来。
抬头看过去,菟姬并未见到封烺嫌恶的神情,反倒看到他深邃五官舒展开来,露出罕见的温柔笑容。
略微懵逼,菟姬攥着身上的斗篷无措问,
“你、你干嘛笑话本宫……”
莫不是觉得她大费周章只为让杜嫣怜气一下、最多被打一顿这等事很可笑?
忍不住捏起拳头,正待菟姬羞愤而起想将人轰出去,却听封烺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含满释怀,
“原来娘娘怀孕与小产皆是假的,想必娘娘又是用了东瀛幻术吧,不过,这幻术能骗过王太医,还真真是神奇……”
将举起的小拳头默默缩回斗篷里,菟姬悄悄在心里骄傲哼唧,东什么瀛幻术没有,九桐山妖术倒是格外好用!
并不知晓菟姬心中所想,封烺见着菟姬微翘的额发,伸手轻轻替她抚平,这才又继续说道,
“娘娘骗得本王好苦,娘娘便是这般不信本王么?若你之前将计划和盘托出、本王助你的话,此番杜嫣怜早已不在宫中。”
见封烺并未生气,菟姬焉下去的小心脏又开始活蹦乱跳,她圆眼滴溜溜转了下,嘟囔起来,
“本宫本意也不是想让杜嫣怜怎么样,只是她欺人太甚,本宫以牙还牙罢了……”
“再者,本宫对付她,还用不上你……”
在封烺藏青狼眸的凝视下,菟姬的声音愈来愈小,直至完全消失。
拉住斗篷边角裹紧自己,菟姬将小脸藏在软和的斗篷里偷偷看封烺。
他坐得笔直,俊美深邃的五官带着些微异域风情,此刻他凝视着菟姬,似是在看稀世珍宝。
见着封烺不说话,菟姬突然又忐忑起来。
从斗篷下伸出白嫩手指,轻轻一戳封烺放在床沿的宽大手背,
“怎的不说话了?你是不是还在生本宫的气?”
垂下狼眸,封烺将灼热的目光收回,落在被菟姬戳过的手背上,语气淡淡,
“娘娘欺骗本王,本王合该要讨些好处,以及,娘娘不顾自身安危,也该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