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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七尺
    禅房内,檀香缭绕。



    二人盘坐在蒲团上。



    “下去吧。”无尤方丈手持念珠,低沉开口。



    “是。”小和尚微微施礼,掩上房门离去。



    紫檀小几上,稳稳放置青玉药瓶,药瓶底端沿下微末雨湿。



    戚凉争执起热茶微抿,喉口生涩,不禁长眉轻蹙。



    无尤抚着白须,一脸慈笑打量着男子。



    “大人,喝不惯么?”



    戚凉争瞥了一眼玉瓶,唇角微勾,“无妨。”



    “双上绿芽稀贵无比,贫僧偶然得之,大人勿要嫌弃……”无尤捻着念珠,缓缓道。



    少年下颌微抬,与之四目相对。



    “不敢。方丈请我来,所为何事?”



    “阿弥陀佛,贫僧本是佛门中人,红尘之事本不该涉足,可受人之托……”



    戚凉争不置可否,“大师德高望重,想必此人亦脱俗不凡。”



    无尤未作辩解,从怀袖取出一物什摆在小几上。



    发出清脆响声。



    玉佩通体黄润,质地上乘,雕刻云纹如意,逼真还形。



    戚凉争眼敛微垂,嗓音凉薄,“大师,何意?”



    无尤面色沉静无波,淡淡开口,“贵人送玉,望大人笑纳。”



    茶香入鼻,清涩无比。



    “可惜,凉争心里无玉,偏爱银钱,此玉……不得收。”



    “阿弥陀佛,大人聪慧绝顶,必知玉重。”



    少年轻笑一声,“玉重?可我偏爱银钱。”



    “大人年少有为,亦知登高易跌重,命里七尺莫求一丈。”



    戚凉争长眉轻挑,修长手指滑过案几,将玉佩旁的青玉瓶捏在掌心,温润透凉。



    “大师此言差矣,我只要七尺。”



    无尤双眼微阖,再不相劝。



    “阿弥陀佛。”



    ——



    应织初随着马车又回到了司空府,府内一切如旧,并未太什波动,她瞧见此景,心间升起一股莫名。



    最后,还是双眼通红的柔水瞥见了她,引着她入了小姐闺房。



    应织初在门外伫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拒绝。



    “站在哪里作甚,小姐要见你呢。”柔水幽怨地看他一眼,催促道。



    “你家小姐呢?”



    “你进来不就知道了。”柔水瞪她一眼,先踏入房内。



    少女闺房飘出浓郁花香,应织初微微掩鼻,率先走到窗子旁,隔着屏风,隐约看见床上躺着的人儿。



    柔水在旁低语,嗓音柔细,“小姐,先生来啦,你醒醒呀。”



    司空瑶昏迷不醒,对其轻喊无动于衷。



    应织初立在三尺开外,不敢上前。



    “你过来呀!”柔水嗔她一声,眼里全是不满。



    “你家小姐病重,不请大夫请我做什么。”她秀眉微蹙,语音凉凉。



    “若不是因着你,我家小姐能如此吗?”柔水急得跺脚。



    应织初眸中闪过不屑,“你们主仆二人,真是讹上一个就没完了?”



    “你胡说什么?”柔水气得满脸通红,急急辩白,“谁要讹你,若不是你约了我家小姐,她怎会如此?”



    “我约她?”应织初瞧着自己一身湿衣,冷冷一笑,“看起来倒真是。”



    “你,不是你约了我家小姐去郊外踏青吗?”



    “无聊。”应织初扭身朝外走去,这里她一刻都呆不下去。



    “你别走!”柔水上前两步拽住她衣袖。



    应织初微微侧眸,已有恼意。



    入手的衣襟湿黏无比,柔水微微一怔,脸红低声喃喃,“这般湿着乱跑,出去就得生病,你在这等着。”



    应织初单手扶额,内心无语,薄然看着小丫头在衣柜里翻来找去。



    她本想一走了之,却心生迟疑。



    片刻后,柔水抱着一身鸦青素纹长袍,别别扭扭开口,“去外间换上。”



    “我不穿别人的衣服。”应织初瞥了一眼,一脸嫌弃。



    “你,不识好歹!这,这是我家小姐亲自做的……”柔水赤声反驳,说到后句声音已是低落。



    应织初微微歪头,眸子带着探究,“你们主仆二人真是……”她贴近柔水取走袍子,轻轻耳语,“思春。”



    “你!”柔水怒瞪着她,偏又不好追身上去。



    ……



    妆台上放着白玉瓶,塞子褪去,露出里面莹白膏子。



    “不是你约的我家小姐?”柔水用丝帕沾着药膏,轻轻擦拭少年伤口。



    应织初一手托腮,“我约她做什么?图她体弱多病吗?”



    “我家小姐好得很,她是世上最好的小姐。”柔水嗓音一提,手上的力道也狠重了一些。



    “嘶,轻点。”应织初倒吸一口凉气,手掌却乖乖未动。



    柔水手指轻颤,眼里闪过愧疚,低着眸子擦药,不再吭声。



    “哼,笨丫头。”应织初凝着她的小脸,轻笑道。



    柔水蓦地抬头,睁大眼睛,不解话中何意。



    应织初正色看她,一字一顿道:“我没约她,旁人也没约她,是她自己……”



    “你是说我家小姐?”柔水摇头,一脸的不相信,“不可能,我家小姐绝不是什么轻浮之人。”



    “等她醒了,你问问不就知道了。”应织初收回擦好药的手,取来白布细细包裹。



    柔水瞅着她笨拙的动作,指尖戳戳他袖口,见他没反应,忍不住抢过白布替她缠好。



    应织初垂着眼眸,瞧着这口硬心善的丫头,似想起了影儿……



    她心下一软,斟酌开口,“你莫担心,司空家财大势大,必能寻得名医医好你家小姐。”



    “我家小姐是心病,”柔水鼻尖一吸,眼眶的泪珠生要下落,她急忙岔开话题,“折腾这么久,你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找些吃食。”



    小丫头掩着面跑了出去。



    应织初微微摇头,轻轻走到女子床前。



    少女面色惨白,唇无血色,一身白衣躺在床上,宛若枯花。



    瞧了两眼,应织初心里的气便消了一大半。



    “若不是我说可怜什么的话,你也不会一时糊涂。”她一只手费劲地将被角替少女掖好。



    司空瑶眼敛微动,渐渐睁开,便看见应织初一脸吃惊模样。



    她瞧着应织初包裹好的左手,默然发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明日,来教书吧。”



    “什么?”应织初满脸疑惑,轻轻问道。



    司空瑶睨着垂下的帷幔,语气幽幽,“我想换先生了。”



    “我没有想做你先生。”应织初眼眸一眯,顺嘴还回去。



    “你!”司空瑶面上微有怒意,而后瞥见少年包成粽子的左手,眼里纠结一番,似认输般吞吞吐吐,“那日之事,是我耍赖了,还望先生大人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