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躺在干净的地板上,浑身染了大片血污,应是在别的地方受刑后,才被带到了密室审讯。
只是不知因何缘故,她来时,小乞丐已昏迷不醒了。
此人,正是送她去丐帮黎山,又将她交给惊尘的小乞丐……
那个让自己喊他雨生的小家伙。
正是这憨傻毛躁的小少年,此时他浑身伤痂遍布已是惨不忍睹,与那个活蹦乱跳的模样,半点都不相符,应织初心间骤然一疼。
她没想到那次分别,再见便是在这阴冷的密室之中。
还记得她从黎山下来时,他追出马车几丈远,老远地冲她挥手大喊,当时她一句词都没听清。
可现在,她想听听他的声音,他却生死未知地躺在这冰冷的地板上。
他不是应该好好地呆在黎山,或者奔走在俞都大街小巷么?
为何,他会落到鹰卫手里?
应织初克制着自己,没能立即冲上前。
戚凉争冷冷回身,无动于衷地望着少女手中卷轴,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拿到画了。”
“是。”手指无力地将卷轴放在案台上,声音都弱了几分。
来时的喜悦与好奇,都消弭无踪。
戚凉争上前展开卷轴,眉眼仍是冷淡。
应织初手指微微合拢,冲着少年商量,“戚凉争,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到“求”这个字。
他长眉一扬,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你想救这个乞丐是么?”
心里一窒,应织初喃喃低语,“可以么?”
“不能。”少年满眼冷色地看着画卷,冲鹰卫吩咐,“暗风,送她回去。”
“属下遵命。”暗风看看应织初,轻咳一声,“初姑娘请吧,此地不宜多待。”
少女小脸便垮了下来,抱怨出口,“坏事我都替你做了,你也行行好可以么?这孩子都已经重伤成这样了,你扔条残命给我,我自行处理。”
语气中含着少女独有的娇嗔,戚凉争语调便更暗了。
“你若不想让他现在死,就立刻消失在这。”
“你!”她胸口起伏着怒意,瞪着少年。
戚凉争冷冷凝着画,仿若她只是个空气。
“初姑娘,此人尚对银鞭阁有用,大人不会要他性命,我们还是先回戚府吧。”暗风好言相劝少女,无奈他声音太过阴沉,说出来的话更是漠然无情。
听到耳中,让应织初更担心雨生的安危了。
戚凉争这才抬眸,眯眸看他,“暗风,谁允许你多嘴的?”
“属下知错。”暗风低头抱拳。
应织初鼻子微微抽噎,她蓦然转身,“我走就是了。”
不等身后人反应,应织初便按下石墙上的暗格,独身离开。
“初姑娘?”暗风急叫一声,少女早踏出了石室。
戚凉争却恍然未觉,将画轴轻轻收好,凉薄开口。
“随她去。”
暗风默叹一声,只能遵命。
……
应织初走出密室时,后背早湿冷一片。
没了来时的轻松,双腿沉重地迈不开步子,不敢侧眸去看那些关在牢室中的人们,因为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雨生昏迷的画面。
她不敢想象,那样小的孩子,是怎么忍下这些刑法的……
他身上,哪里还有一块好的地方。
眼里染上氤氲,嗓音微微哽咽。
“我会救你的,雨生。”她在心里许下承诺,头也不回地沿着原路离开。
重重的银门轻轻开合,仿若发出了呜咽长声,应织初离开了银鞭楼。
凉风吹散她一身的污气,和煦光芒垂在她惨白小脸上。
候在阶上的雪双,快步跑来,关心道:“姑娘,你怎么面色难看,里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应织初轻轻摇头,不想多说。
雪双与鹰卫对视了一眼,也不追问,搀扶着应织初下了台阶。
“姑娘,是不是被里面的情景吓坏了?”雪双眉眼微弯,柔声安慰着,“姑娘不怕的,都是那些坏人罪有应得才会来这种地方,他们受再重的罪都是应该的,姑娘……不必同情那些罪人。”
话语中似笑非笑,听到应织初耳中便有些刺痛。
少女不易察觉地推开了雪双的手,独自走下台阶。
看守鹰卫已经替她们将入阁口布的机关,暂时关掉,如此一来,她们也不必飞身离开。
“姑娘,我们早点回去吧。”
“嗯。”
两道倩影一前一后地走远,唯留这座银鞭楼无声矗立。
出了银鞭阁,闹街上的喧哗声才使得应织初拉回一点思绪。
她看看天色,已快临近傍晚,就算心有对策也无法立即实施。
二人上了马车,应织初声音才恢复过来,“你家大人,今晚会回府吧?”
雪双微微吟思,“大人这些天好像在查什么案子,可能晚上会宿在银鞭阁。”
“什么案子?”应织初问道。
雪双眼眸一转,掩唇轻笑,“姑娘真是抬举奴婢了,查案子这种事是男人要做的,奴婢只是个丫鬟,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呢,我也只是听戚府的下人提过两嘴罢了。”
知雪双不想多说,应织初也不揭破,阖眸靠在车壁上。
雪双偷瞄女子,轻吁一声,便放下心来。
等到马车停在了戚府正门前,应织初才睁开眼眸。
这一路,她并未睡着,而是将事情经过粗粗捋了一遍。
雪双将她送回了青轩院,便去替她收拾晚饭。
应织初独自关在闺房内,托腮坐在案桌前,素手在桌案上无意识地画着。
一些字符名字在她手上草草两笔,心思越来越沉重。
“为什么要抓丐帮的人……”她自语。
“如果是抓丐帮的话,为什么会审雨生呢,虽然他说自己是个坛主,但那么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她越想越觉得纳闷,心间凉意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仿佛黑暗中伸出的无形利爪,一点点朝她靠近,肆笑。
……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银鞭楼的暗室内。
雨生狼狈地动动身子,眼眸无力睁开,连打量四周的力气都没有。
“我居然没死?”他动动干涸的嘴唇,轻咳间便牵扯疼浑身伤口。
他忍着痛意,强撑着自己想坐起来,却发现双腿已无知觉了,忍不住惊呼出口。
“我!我的腿?!”
“嚷什么!”暗风厉色瞪他,冷哼道。
雨生脸颊上挂满了汗珠,看了眼这个站立的鹰卫,便瞪向了好整以暇坐着的戚凉争。
“你!都是你害得!我要杀了你!”
“嘁,早知你这么吵,便该割了你的舌头才对。”戚凉争轻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