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衣走了。
他留下几句未听清的话,便走了。
……
应织初在庭院里立了很久。
久到双腿有些打颤,她才慢慢蹲下身子。
盛日白光从竹林穿过撒落在庭院中,她小小身子蹲出一个团黑的影儿。
——
你不要怕,除了黎山一定还有别的好去处,我一定会安顿好你。
等我回了金甲城,就去付大人那儿找你。
你,你不要忘了我,我叫雨生。
你念过书,会写我的名字吧。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咧嘴一笑便能看见洁白的牙齿。
应织初将脑袋抵在膝盖上,指甲轻轻陷入手心深处。
“是我傻了,以为求你,你就会心软。”
“可人命如薄纸,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算。”
话语中是深深的悔意和自责。
手心指甲越捏越紧,她目光已开始轻微涣散,整个人陷入呆滞中。
“姐姐,你吃。”不知从哪跑来的小乞,手上捧着许多野果,将咬口的那颗递到应织初嘴边。
应织初只保持蹲身的姿势。
小乞等了片刻,空出一只手推她,女子仍恍若未觉。
少年闷闷撅嘴,手上用足力气推去,便眼睁睁看着应织初侧身倒在地板上。
怀中的果子落了一地,四处逃窜。
小乞惊得瞪大眼睛,两手横在胸前想做点什么,却不知如何是好。
急急上前喊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他面前的女子死死合着眸子,昏在地上一动不动。
“姐姐?”小乞轻轻拍她的脸,以为她在跟自己闹着玩。
可来回几下,仍没有动静。
稚嫩脸上闪过慌乱,少年清澈眸子划过一丝犀利,道:“该死。”
他望着少女身体,未加犹豫便将她环抱起来。
故意无视心口焦躁,可耳上还是爬上了一抹绯红。
抱着女子急急走进茅草屋内。
“丑婆婆,丑婆婆!”小乞大声喊道。
廖娘子被他吓了一跳,飞快地合上古籍,瞪眼道:“喊啥喊,我老婆子又没聋!还有,你抱着她干啥?!”
嘴里说着,廖娘子已起身走到小乞跟前。
小乞仿佛没留意到廖娘子一系列的古怪动作,清眸中只有着急,跺着脚催道:“姐姐晕倒了,你快给她看看!”
“没大没小的!先把她放在床上,我瞧瞧是咋回事。”廖娘子撩起袖子,命令道。
小乞望了眼一旁的竹榻,仔细着手上动作,将少女轻轻放好。
“快快,快给姐姐看。”
“哎呀,你去去去!”廖娘子挥挥手,不耐烦道,“你上一边玩去,我自己的徒弟我还不着急呢,你搁这瞎叫呼个啥!”
廖娘子虽然嘴上这么说,替少女把脉的手还是轻微一颤。
早上刚喝过那药,人便晕了,药效这么快?
当时从六文巷出来时,也忘了问二师兄了,他这药不回有啥副作用吧。
廖娘子焦躁地叹口气,沉下心来替少女细细诊脉。
皱紧的眉头刚舒缓没两下,继而又皱得更深。
小乞立在她身后不远处,脚步轻轻
退,身子便落在书案不远处。
他侧眸瞥了一眼被廖娘子合上的古籍,长眉微挑。
竟然是七生乱的上册?
怎么?沐息那家伙竟然舍得将这东西拿出来……
呵,有趣。
望了望榻上昏睡的女子,少年眸中狠色才渐渐散退。
心知少女没什么大碍,他安心离开。
廖娘子诊完后,替少女遮上了薄被,随口嘟囔道:“她只是急火攻心罢了,喝上两副药静养一段时间便过,这两天你可不要烦你姐姐啊,哎,人呢?”
廖娘子心觉不妙,急忙起身,而后看了看安放在书案上的古籍,心下才松了口气。
“这小兔崽子,又不知道去哪疯了。”
小乞立在湖边,浅草上留下的足印,是刚才有人来过的证据。
“若不是为了躲你,小爷也不必躲到树上,寒无衣,别来无恙。”
他挑起嘴角,是一个兴趣十足的笑。
“梁贞竟然身重焚心之毒,有趣。”
“这么妙的身子若是能为我所用……不,只能为我所用。”
湖水中垂落一张漂亮的面容,是胜券在握。
……
在应织初生病的这两天。
金甲城也发生了一起怪事李濯之子李盛学随着朋友出游摸秋时,不甚失足落水。
虽然救上来的及时,但还是染了风寒。
他被勒令在家中静养,整个人都是丧丧的。
“公子呀,来,把药喝了。”小厮端着药碗,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药匙。
“不喝,不喝,本公子病早好了呢,咳咳。”
李濯手拳抵在嘴边,又是两声咳嗽。
小厮啧啧嘴,叹道:“公子你别耍小孩脾气了,不就是梁小姐不在甄府了嘛,那她肯定有别的去处啊。”
“嘘!”李盛学瞪他一眼,道,“不要提这个名字,不然会害了她。”
小厮下意识捂嘴,连连点头。
“我错了,公子啊,喝药吧,不然小的不好交差啊。”
李盛学到底是心软,气道:“行了,拿过来。”
“哎,我的好公子哟。”
手里接过温烫的药碗,李盛学皱着眉头,强忍着苦意喝完。
小厮竖着大拇指,笑嘻嘻道:“公子真是器宇不凡,临危不乱。”
“打住!没读过书就不要学人拍马屁,那词是你那么用的吗?”
将药碗递给小厮,李盛学随口问道:“我父亲呢,他可下朝回来了?”
“额,老爷他在书房召见贵客。”
李盛学眼中略惑,声调扬高:“贵客?你是说那个住在我家不走的男人?”
“不是,是戚凉争戚大人。”小厮挠挠头低声说,始终不敢看公子眼睛。
李盛学微愣,回过神后将身子被子一掀,即要下地穿鞋。
“我要去看看,他来我家做什么!”
小厮连忙起身拦他,哄劝道:“可能是因着你与他大喜日子皆在一天,他特意过来道贺?”
不提还好,一提李盛学顿时恼火,呵道:“你胡说什么!本公子可没想成婚,你别拦我,我倒要看看他鹰卫来我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可是公子您的病还没好呢。”小厮忙道。
李盛学虚着身子站好,指着衣柜吩咐道:“你去给本公子取衣袍,快。”
小厮不敢不从,拿了件布料滑适的青色锦袍,小心服侍着替公子穿好。
然后便是净面,挽发。
因着公子不喜欢劳烦侍女,所以自小便是身前小厮包揽着这些琐碎小活儿。
不得不说,几日生病下来,公子消瘦了不少,袍子已有些宽松。
除了脸上的病色遮掩不住,身姿仍是欣长俊秀。
李盛学舍了小厮的搀扶,急步朝院外走去。
小厮撇撇嘴,只能摇头跟上去。
“公子呀,那啥,你别怪小的没提醒你呀。”
“有话快说。”
好勒,这可是您叫小的说的。
“这戚大人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跟着人呢。”
“谁?”李盛学在冷风中回身,只见小厮心虚地望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