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停在贪香楼外。
贪香楼——金甲城有名的花楼。
在众花楼中能与之一较高下的只有秋水阁。
秋水阁伺候的多是金甲城内的名门望族,六品以下的官员都不得入内,更是瞧不上那些走商的富甲之人。
贪香楼却不同,这里来的多是富商大甲,行为粗犷,出手阔绰。
亦有与秋水阁叫板之劲头。
秋水阁有的名门雅姬,十八班花样,贪香楼也一应俱全,不落其后。
这般争风吃醋,也算金甲城一道别样的景致。
戚凉云微扭着酸疼的脖子,抬腿下轿,目不斜视地朝楼内走去。
便衣打扮的两位男子见他进了花楼大门,才松了口气。
“要我说,咱们还是回去吧,这戚家世子就是个饮酒作乐的货色,咱们跟着也是徒劳。”绿衣男子随手拿起一摊位上的小饰品,冲着同伴低声道。
同伴却死死盯着楼门方向,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进出行人。
“上面有令,盯好戚府内出入的所有人,以防他们背后搞什么阴谋算计。”同伴道。
绿衣男子皱眉,大声道:“你笨啊,你不知道戚凉云……”
同伴瞪他一眼,示意摊位小贩还在这儿呢。
绿衣男子轻咳着,放下手中小饰品,又拿起另外一件装作观看的样子,接着说:“我是说你不知道戚家世子与戚大人素不和睦吗,他就是真要传信也不会找这个笨哥哥。”
“小心点总没错,一会儿我便进去,你在外面盯着。”
绿衣男子不满道:“凭啥是我在外面盯着?”
同伴白他一眼,“你有银子进去花吗?”
绿衣男子一愣,放声道:“我没银子你有啊!凭啥每回你都先挑好差事啊?”
“我……”同伴噎住。
小贩听得皱眉,打断道:“那啥这位爷……”
“啥?!”二人异口同声呵道。
小贩被吓得一愣,指着绿衣男子手中的东西,亦是没好气道:“我说这位爷你没银子搁这看什么看!我就是个卖胭脂的,你个大男人挑挑捡捡的,你不脸红么?”
两人被小贩一噎,绿衣男子低头看向手中把玩的挺顺手的锦盒,脸上燥热,嘴硬道:“你怎知爷买不起?就这盒了,你说个数?”
“三两银子。”
“切,还以为多少呢。”掏出枚银子扔在桌案上,绿衣男子将胭脂塞到同伴手里,“送你了。”
“……”
“……”
小贩惊得,连找银子都忘了。
最后绿衣男子摆摆手朝着贪香楼走去。
在小贩不怀好意的目光下,同伴握着胭脂盒躲到了墙角处。
“啧啧,世风日下呀。”小贩双手抄袖,感叹道。
因是白日,贪香楼聚坐喝酒的客人并不算多。
绿衣男子扫了一圈厅内,勾手指叫来了一旁随侍的小丫鬟。
“你有什么事吗?”小丫鬟纳闷地看着他。
“哦,我家公子落银子了,我过来给送银子。”拍拍自己腰间荷包,绿衣男子撒谎道。
小丫鬟点头,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厮?”
“戚家的,戚家世子爷,那就是我主子,嘿嘿。”
小丫鬟眼眸一转,放下手中的茶壶,冲他招手,“那你随我来吧,戚世子在二楼雅间内,我带你去。”
“好勒!”搓搓手,绿衣男子都意外办的这么顺利。
小丫鬟领着他上楼,在走到楼道拐角时,随意问道:“就你一个人来送银子?”
“是啊。”
小丫鬟推开一间房门,木然道:“进去吧,他就在里面等你呢。”
不疑有它,男子刚抬腿进去,房门就被女子关上。
他扫视屋内一周,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喂,你是不是记错房间了?!”男子回身,哪里还有人影。
小丫鬟将锁子叩上,便拍手离开。
身后只留下一道道拍门声和惊呼声。
与此同时,戚凉云早从贪香楼的后门出来,他低首顺着长街小路朝六文巷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太急,可还是时不时地回头留意着身后动静。
待到转个几个拐角,确认身后无人跟踪时,才松了一口气。
慢慢朝着六文巷走去。
望着脏乱发霉的长巷,戚凉云连下脚都有些困难。
“他到底认识这里的谁,住这种地方是有多穷困?”嘴里埋怨着,可一想起少年那张冷脸,便畏惧他真去告状,只能逼着自己一步步朝巷子深入。
每迈一步,脚下便传来湿黏感,再加上空气中散发的臭味,弄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直到看见了桃花酒的招牌,他才仿若看到救星般冲了过去。
“客官要啥酒,现打现吆喝,六文钱一壶哟!”小二朗声道。
戚凉云进去找个长凳坐好,才开口道:“找你们管事的出来。”
小二打量着男子浑身不菲的穿着,还有那盛气凌人的架势,立时恭敬道:“哎,您稍等。”
而后跑到后院,找到了正自个下棋的翁先生。
“先生,又来了个砸场子的。”
“我说了多少次了,上次那个是我师妹,不是砸场子的!再说了,她那次走前不是赔给咱们银子了嘛,以后不许提这茬!”
小二撇撇嘴,一副你偏心的架势。
翁先生放下棋子,问道:“男的女的?”
“一挺好看的男人,不过不像善茬儿。”
翁先生沉吟片刻,而后起身。
“行了,老夫去看看。”
小二连连点头,悄悄跟着老者回到了店中。
戚凉云自倒了杯茶水,来的路上太急,渴的他喉咙冒烟。
可这茶水,是从地上落了把灰,就用水烧开了么?
怎么越喝嗓子越疼。
嫌弃着将茶喝完,便听见了脚步声。
“阁下是,戚家世子?你怎么来这了?”翁先生问道。
戚凉云看了老者一眼,皱眉问道:“你怎么会认识我?”
老者笑着坐他对面,“老夫去戚府诊病时远远见过世子两面,是凉争叫你来的?”
戚凉云下巴轻点,取出信函推过去,敷衍着说:“他让给你送信,行了,信送到了,我也走了。”
说完,男子便起身整理衣袍。
翁先生看了看桌案,又看向男子问道:“凉争为什么不来?”
“被禁足了呗,不然谁愿意管他闲事。”
“可是……”
“行了行了,别啰里啰嗦了,本世子还有要事在身呢,他不是给你留信了,你想知道啥自己看不就得了。”说完后,戚凉云就转身走了。
待到男子身影彻底消失,翁先生才回过味来。
他撕开信纸,取出那张薄纸。
摊开的纸张上,只留下一个大字。
有力,生威。
“先生,信上说的啥?”小二好奇问道。
翁先生放下信纸,吩咐道:“小二,明日将店盘出去,过两日我们要离开金甲城了。”
“为什么啊,我们刚换了新桌子呢。”
“哪那么多话,叫你怎么着就怎么着!”
“哦。”小二挠挠头,离开。
翁先生望着放在桌上的信纸,一个墨黑大字。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