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织初跟在姚庄主身后,听着他踩过吱呀草丛声,心间砰砰至起。
“你别怕。”姚瑜随口安慰道。
应织初侧眸看他,“我没怕,我只是高兴。”
姚瑜再不多言。
那是山头的一间矮小茅屋。
四周还有把守的弟子。
姚庄主走到房舍外,看了眼四周的弟子,而后扭头含笑:“你父亲向来喜欢清静,便挑了这么个偏僻的住所,二来这里也相对安全点。”
“我明白。”少女点点头,目光便落在那紧闭的房门上。
见此,姚庄主后退几步,道:“去吧,他……也很想见你。”
应织初手指攥紧衣角,微微咬唇,朝着那木门走去。
姚瑜看着她轻叩木门后,便乖乖站立等候着。
等了许久,才听见一声略微苍老的声音,
“进来。”
少女迫不及待地推门,目光急急锁向屋内。
房门被轻轻掩上后,姚庄主才换了面色,问道:“你们昨晚去了青云钓?”
姚瑜看向他,“……不错。”
“你不用这么戒备,你到底是我的孩儿,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只要你听话,这归林剑庄最后不还是你的?”
姚瑜不再吭声,只闭眸深思。
姚庄主凝眉,却不再言。
梁贞打开房门后,看向了坐在桌案前的长者。
她眉眼怔忡间,泪亦滑落。
“父亲。”一声不够,只觉心中酸意上头。
“父亲……”
那老者穿着一身靛蓝长袍,扶着桌案的手指微微一颤,而扭过的面庞却甚是冷疏。
“你!你来了。”
“孩儿,孩儿终于见到您了。”梁贞哽咽说着,便要上前行礼。
此人便是梁仁叙。
梁仁叙抬起左手,指向她的方向:“跪下!”
梁贞懵的一乱,小脸上全是无措,可对上梁仁叙那威严的神色,她终是听话着屈膝贴在冰凉地板上。
“孩儿……”
“你在金甲城做下的丑事,姚庄主已经告知我了。呵呵呵,想我梁仁叙一生清名,竟教养出你这样的孩子!好!好!”他大掌拍在桌案上,惊得茶杯震动,脸上暴怒的青筋狠狠跳动。
一声盖过一声的冷笑,皆是砸在女子心间。
良久后
她不顾面上滑落的泪串,小声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小时候挨罚的习惯,蓦地涌上心头。
“你给我住口!谁让你背这个的!!你以为你做下那等丑事是背两遍《道德经》便可抵消的么!!”
他气急地站直身子,指着她头顶,呵道。
而少女只垂了眸子,一句不敢辩解。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在人前跳舞,行自我堕落之举,你倒好,假扮离国琴师,勾结鹰卫统领,盗取《山水知女图》,甚至是在王权酒宴上以舞媚人,好!好!好得很!这就是我梁仁叙教出来的女儿,真是比不得,比不得旁人!”
“我若说有难言之隐,父亲可信?”梁贞抬眸,轻声道。
梁仁叙只冷漠扫她一眼,便侧开脸,“你若不知悔改,便继续巧言善变。”
“孩儿不敢。”她心底彻底冷掉。
梁仁叙喘着粗气坐下,过了许久才开口:“与你此行同来的还有谁?”
“鹰卫……戚凉争,还有暗卫惊尘。”说完怕父亲误会,她又补充,“他们是奉皇上之命,接您回都。”
“此事我心里有数。”梁仁叙冲她摆摆手,示意她闭嘴。
“是。”
“你下去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梁仁叙将脸转向一旁,避开女子目光。
少女身子一晃,面色苍白地点头。
“父亲,您保重身体。”
她摇晃着起身后,还是冲着行了蹲礼,行完扭头去开房门。
“你……你在戚府勾留数月,早是贞污名失,若你还顾全着为父颜面,必要与姚家少庄主划开界限,万不可耽误人家大好儿郎,记住了么?”
一滴泪滑向下巴,女子咬着唇,控制着自己声音平复一些。
“孩儿,记住了。”
她慌张地打开房门,将冰冷的身子投送至曦光万垂的院中。
“你怎么了?”姚瑜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上前询问。
梁贞红着眼摇头,只是原地不动。
“父女相见,感人落泪呀,瑜儿你快送贞儿回去。”姚庄主眯眼叹道。
姚瑜点点头,便上前搀扶女子,也不顾她的推却,将她带离此处。
姚庄主见着这对佳人走远,才摇头叹息。
他叹了两声便笑出来,那慈祥的面庞渐渐浮上一丝精明。
而后推开了身后的木门,立在门槛处看着桌案那朦胧的身影。
而那屋中人,也慢慢看向他。
“我夫人呢?”梁仁叙问道。
姚庄主温和一笑,“在密室,正酣睡着。”
“……”
姚瑜扶着梁贞才走出不远,女子便身形一晃。
“梁贞,你怎么了?”他下意识问道。
女子摇头,而后整个人向后栽去。
姚瑜犹豫一瞬,便拦腰环住她,将她软绵身子抱到怀中。
闻着那清香体味,他只是紧紧凝眉。
“梁贞?梁贞,你醒醒!”
少女昏迷闭眼,再无应答。
姚瑜深吸口气,便抱着她朝来路走去。
……
回到了女子所在的房间
大夫替卧床的梁贞诊脉。
“你诊出来没有,她有没有碍?”姚瑜催促道。
宋大夫已是年过半百,小眼眯成缝,只捋着胡须点头:“这姑娘,无甚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怎么她昏迷了一个时辰还没醒呢?”
“这个,许是水土不服,梁姑娘舟车劳顿赶到这里,定是这几日没能好好休息,身体劳累所致,劳累所致。”宋大夫心虚地笑笑。
姚瑜只顾看梁贞,轻叹:“你退下吧。”
“是,少庄主。”这大夫如临大赦,抱着药箱子便退了出去。
走下台阶,才擦了把冷汗。
“不会吧?命不久矣就算了,她体内怎么还会有那种异状呢?”宋大夫自喃两句,一脸不可置信离开。
姚瑜守在床旁,看着少女没有血色的小脸良久,而后视线移到了她垂落在外的柔荑上。
他犹豫了下,终是替她掩好被子,由着那柔荑搭在外面。
“我小时听下人们常说,俞国梁贞清艳无双。我问他们怎么个无双法,他们争着画了不少你的画像,却连你一半神姿都未能描出,呵。”
他叹笑一声,修长手指渐渐移动,终是将那温凉柔荑攥在手心。
“我六岁便知,我未来的娘子叫梁贞,是梁尚书不得宠的女儿,她生在俞国,长在俞国。那时,我最是晕船了,却偏偏总拦着外出子弟带我一块出行任务。因为,总有一天,我要自己乘船去见你。”
“十三岁那年,你一舞扬名俞都,我将自己关在屋内生了半个月的气,气我没能见那时的你,也气我自己总练不好剑法,挣不得一点名声。”
“当时我就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我亦要扬名朗国,这样……或许你也会偶然听到我的名字,也会问问,这个姚瑜是谁呢?”
“两年前,梁家灭门,我急得上蹿下跳,想赶去青柳县救你,却被父亲灌了迷药,禁了足。
“待到我能走动下山时,却再也寻不到你的消息。
“可有你消息时,我却不敢再带你回朗国,带你回这里……
“梁贞,我想娶你……从小便想,你知道么?
“让你厌恶我,疏离我,是我蠢笨想不到良策的下下策,可看着你跟戚凉争情投意合,我又觉得好不甘心呐,明明你该是我的……
“所以不管这次会造成什么后果,我都不会放开你了,你是我只认定一次的良人。”
他将雪白柔荑贴上嘴唇,眼里烁光熠熠,嘴角的心疼万分难许。
戚凉争在门外立了良久,隔着纸窗上的小洞将屋内一切尽收眼中。
片刻,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