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 零都没有回来。
下午时分下了一场秋雨，入夜时地面还是湿漉漉的。
高公公的眼神不太好，打着灯笼还是滑了一跤。到底是年纪大了, 腰这么一扭就疼得要命, 高公公只能无奈地被小太监扶回去擦药。
今晚是任逸羽侍寝。
任逸羽看到诸青钰时非常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哪里, 规规矩矩坐在离诸青钰最远的地方。
但那一双眼睛分明都在说：看我这么乖, 月银该发了, 该发了，对不对？
诸青钰见没什么话题, 便随口问了两句谁最可能放火烧天牢。
任逸羽那张痞俊的笑脸立刻变成了稳重的沉默, 片刻后才慢慢分析，道：“接连两次都是大火, 犯人对火必然有极高的控制能力。江湖能控火的天乾不多, 又与南伊教扯上关系, 此人最大可能是与南伊教副教主交好的恶人，火拳丘励豪。”
“火拳？丘励豪？”诸青钰喃喃重复。
“丘励豪握拳即可生焰，被火拳打中之人，皮肤会被灼烧。”这些都不是可怕的地方, 任逸羽微微摇头，“丘励豪近四十, 正是功力巅峰，身体又未衰老的时候。目前而言, 这江湖怕是没几个天乾能与丘励豪匹敌。”
至于能够匹敌的江湖侠士，并非轻易请得动。
诸青钰的心顿时就沉了下来。
诸青钰相信零不会做那没有把握的事情。可对手如此强大, 诸青钰实在无法欺骗自己, 说零一定能平安回来。
“那你觉得, 朕的保龙暗卫能与那姓丘的匹敌吗？”诸青钰试探性地问。
任逸羽眉头抬了抬，认真看了诸青钰一眼，猜测诸青钰是不是给他挖坑。
“如实回答。”诸青钰抛出诱饵，“连同麻将的事一同赏你。”
任逸羽少年气地皱了一下脸，又迅速放松。
曾经挥金如土的他，如今竟落得一个为钱卖笑的下场。当真造孽。
但任逸羽在内心自我唾弃一番之后，还是说了。
他道：“这就得看是保龙暗卫里的哪位了。若陛下指的是零，我想完全可以。其他的话，可能第十名往后就打不过了吧？我猜的。不一定准。”
保龙暗卫从小培养，受的是最刻苦的训练，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
听闻如今的保龙暗卫前十名仍是按武功高低排名，但第十名至二十名已改成根据各项拔尖能力排序，例如第十一名是轻功最厉害、第十二名是毒药、第十九名是刺探情报等。至于二十名之后，没有专属的编号，或者说出任务时才临时分配一个假名。
诸青钰可算完全放心下来了。没想到他的保龙暗卫竟然这般强。
可想起零欺上瞒下的做法，诸青钰又摇了摇头，保龙暗卫就是一把双刃剑。他还是得尽早给自己铺一条后路。
诸青钰打发任逸羽回去休息，也如约地把任逸羽升回奉仪，并抠门地赏了一个月的月银。
任逸羽多少有些失望。不过恢复品级，他的伙食水平就回去了。想到今晚还能让御厨做个宵夜，任逸羽就兴奋得连走路都蹦了起来。
诸青钰瞧任逸羽像只傻狍子似的一走一跳，那身姿轻盈得如同吃了几百根弹簧，忍不住摇头又羡慕。
快乐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
又等了一天，零仍旧没回来。
天牢的大火已经被扑灭，烧伤的囚犯太多，丘励豪离开前还故意伤了一部分囚犯的脸面。司徒荇需要更长的时间辨认。
就目前知道的情报，丘励豪离开时并无挟持囚犯，牛重多可能已被灭口。
诸青钰实在不懂，一个乡下农户怎么就值得江湖有名的恶人蓄意大闹天牢。
先是难民营失火，随后天牢失火，南宫伊璃明显管不住南伊教。伍迟是武林盟主，入宫就是来杀他的。宫里还有数不清的敌国探子，刺客，甚至还藏了两个采花贼，一个来阉他的人。
偏生诸青钰还开始怀疑自己不是真正的乾国君王，不然怎么会从天乾变成地坤，卖家秀和买家秀差得也太远了。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诸青钰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在今晚系统回来了。
圆滚滚的肥啾站到鸟架上，中年大叔似的打了一个酒嗝。诸青钰满脸的无奈。
诸青钰拿了条手帕，湿了些水，抓着肥啾就是一顿擦。
等擦完肥啾，就把肥啾带回了床上。
系统看到诸青钰这般动作，就知道诸青钰一定有重要的事要和它说，打开了屏蔽功能。
诸青钰半点寒暄的意思都没有，开门见山道：“我昨天只是随口试探了一下高公公，好像不小心试探出了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肥啾争着溜圆的眼睛，问。
那活灵活现的模样已经和一只鸟差不多，可见近期没少靠卖萌讨吃。
“我的情况和你的资料不是对不上吗？我怀疑我被狸猫换太子了。”诸青钰将高公公昨天的举动描述了一番。
其实早在零对他有异心的时候，诸青钰就隐隐察觉到这一点。
零可是他的贴身护卫，保龙暗卫的人生意义就是保护他的安全。零怎么会替代他处理政事呢？这事情本身就很有疑点。
最开始，诸青钰觉得零生出了夺权的心思。
可天牢失火这件事情又推翻了诸青钰对零的想法。
对权力有贪婪的人极其惜命，绝对不会以身犯险地去捉一个极危险的江湖恶人。命都没了，要那钱权还有什么用呢？因此，最大的可能就是，零保护的君王另有其人。而那人才是真正的乾国君王，他只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
随即，诸青钰又提出了反对意见，“可是，高公公他说，我是上过祭坛，接受过血脉检验的继承人。文武百官都看着，血脉估计作不了假。”
“所以，会不会其实我是一个妃嫔或者宫女的孩子，虽然有龙的血脉却不是正统储君。王后的儿子另有其人？王后为了钳制我，就从小给我下毒。”这是诸青钰的第二个想法。
他真心希望是第二种可能，否则他的小命绝对会被真正的君王收走。卸磨杀驴。
肥啾双翅交叉在胸前，作人形思考模样，半响才吐出三个字，“有可能。”
诸青钰：“……你是系统，你就不能想办法证明一下我是王吗？”
肥啾歪脑：“证明不难，但你能挖先王的坟吗？”
诸青钰：“……”
诸青钰是最后一个乾国君王，连个血缘关系比较亲的人都没有。想要检验dna，还真只能挖坟了。
诸青钰挣扎半响，还是没能过良心关，“……这不太好。”
肥啾将鸟脑袋歪向另一边，小声道：“你听过平行宇宙理论吗？”
诸青钰：“……”
诸青钰：“别把你的业务失误推给平行宇宙理论。”
肥啾缩了缩脑袋，“好吧。”
诸青钰气闷。
肥啾又道：“想要证明其实不难。我给你打个隐身，你再去一次祭坛就可以了。”
诸青钰当然有想过，可他担忧道：“万一现了龙迹怎么办？你能一块隐去吗？”
“应该不行。但我能把你隐藏起来。如果你不是亲生的，至少别人看不到是你，你就不会这么丢脸了。”肥啾如此说。
诸青钰：“……”
虽然他很想打一顿这只不靠谱的肥啾，但这的确是他如今的最好办法了。
若能证明他是乾国正统血脉，自己能安心，后面的计划也方便。若他不是真正的乾国血脉……
任务只是要求他统一九国，可没要求非要乾国独大。
诸青钰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
祭坛就在宫殿附近。但从乾安宫出发，跑步也得大半个时辰。
诸青钰有轻功，倒不需要那么久时间。有系统帮他隐身，再让系统护一下肚子，四十分钟就到了祭坛。
祭坛很简陋，就是一个大空地，加上一堆被切割整齐的白石堆砌的高台。祭台中央是一根直立的石柱。
但四周空而大，这神圣感一下子就对比出来了。
“我要怎么做？”诸青钰疑惑看向系统。
肥啾扑扇着翅膀，想要飞进祭台看看，却发现空气中有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它的去路。
肥啾惊诧，“这里好像有空气墙。”
说完又试了两次，发现的确无法飞进祭台上空。
诸青钰连忙往祭台走，他可不想白来一趟。
然而想象中的阻挡并没有出现，诸青钰一脚就踩到了祭台的楼梯上。
诸青钰试探性地收回脚，又伸出脚。
他的确可以踏入肥啾无法踏入的领域。
肥啾不信邪，它从肥啾变成了黑猫。黑猫没有肥啾那么胖，可肚腩那一坨脂肪非常地可观。
黑猫伸出猫爪，猫爪贴在了一道透明的墙壁上，的确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着它。
“不行，我进不去。”黑猫两脚站立，两只前爪交叉在胸前，一条尾巴在身后无意识地扫来扫去。
诸青钰心跳开始加速。
他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穿过了那道系统都无法穿过的屏障，拾级而上。
等站到祭台上，真龙并没有出现。
天空还是墨色的黑，乌云密布。
诸青钰有些失望，“我就在这里站着吗？要不要念点什么咒语？”
“上面有什么？”黑猫再次变成了肥啾，飞到半空中。只是天色太黑，它看不清祭台上有没什么特殊之处。
诸青钰看了眼祭台上唯一的石柱，道：“就是一根盘着一条龙的柱子。”
这盘龙石柱比诸青钰高出一倍有余，比他的双肩要宽。白天就是一根金箍棒竖在祭台的效果。
肥啾想了想，道：“要不，你试试把血涂满整条龙柱？”
诸青钰：“……”
石锤了，他的系统想杀他。
涂满这么一大条龙柱，他能失血过多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