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你可别胡说啊,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中年人搓了搓胳膊,也觉得怪冷的:“等一会乘务员来了跟他说吧,实在怪吓人的……”
“巫嵘!”
一热情开朗声从他们这隔间外走廊传来,伴着口气清新剂淡淡柠檬香。打破了隔间内‘凝重’气氛。巫嵘觉得这声音挺耳熟,望过去就见人高马大的周巡一身制服,脸上还戴着口罩,笑嘻嘻靠在门边,屈指弹了弹自己胸前铁牌。
“想不到吧,你周哥我负责这趟车!”
“诶唷,我说小小花怎么乱叫,原来是公安您来了,难怪说呢。它还小,没经验,分不出野鬼跟家鬼,您多见谅,多多见谅啊。这是家里芦花鸡下的蛋,都是顶顶好的!”
大妈边说边热情给周巡塞了一堆东西,什么土鸡蛋农家菜之类的,车厢里其他人对周巡也很是尊敬,像大妈这样热情的不多,却也纷纷跟周巡打招呼。眼看人来人往,实在不是说话的地,周巡冲巫嵘眨了眨眼,不一会两人便都离开包围圈,在外面会师了。
“这里是我的专属休息室,你要有事可以来这边找我。”
周巡指纹解锁,邀请巫嵘进来。休息室不大,单人独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是比巫嵘住的硬卧好的多。
关上门,周巡神情一下严肃起来:“我刚去找你就听你那车厢鸡叫,是不是有电话打来?”
“不是。”
巫嵘摇头,顿了顿:“从那天遇到傅道长后,电话鬼就没出现过了。”
“那也要小心。”
周巡正色坐到床上,把休息室里唯一的凳子让给了巫嵘,压低声音:“原本今天准备走云贵线的那辆车让专人检查过了,具体情况不能跟你说,但车上确实有点问题。正常行驶没事,等到了黔东南境地,山路曲折再加上鬼域,一不小心就可能出大事故。”
巫嵘沉默点头。
那天鬼闹钟一响他直接给周巡打了电话,送走傅清时周巡就到了巫嵘楼下。趁这个机会,巫嵘把列车可能出事的问题委婉跟周巡提了提,毕竟涉及到生命安全。
本来他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到周巡却是认了真,还请专人查了。现在巫嵘乘的这趟车已经不是原来那辆,而是彻底检查过,确认没问题的。
“如果你觉得眉间酸痛,视力下降,出现轻微散光症状的话,记得跟我说啊。”
说起这个,周巡笑哈哈道:“咱们杨家坪可还有个保送华清佛学院的名额,虽然比不上首都天大,也是一等一的好学校!”
自从确认列车确实有事后,周巡对他的态度更亲近了。巫嵘本来还担忧在这个神鬼灵异的世界里自己会不会被有关部门抓起来研究。谁知道上网一查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能看到未来,吸引鬼怪的人不再少数。
甚至有种特殊的视觉能力叫做‘天眼通’,是天生当和尚的好苗子,也会格外受到鬼怪垂涎,跟巫嵘现在的症状很是相像。
无论被错认为什么,起码也比死后重生被发现好。经过这几天和他人的接触巫嵘发现,能一眼看出他有已死之人面相的只有傅清一人,等到头七过了鬼气消散他就会安全很多。
周巡这人除了每时每刻都戴口罩外还挺热情,手脚不能闲,时不时就想搭个肩膀。每每巫嵘都不着痕迹避开他的碰触。巫嵘本就生性冷淡,再加上荀安前车之鉴,更不喜欢旁人碰触,那天的傅清是个例外。周巡神经大条,啥都没觉出来,看时间该去巡别的车厢了就跟巫嵘告了别。
这趟列车上有三人执勤,除了周巡是个养鬼人外另有两名天师,回去后的巫嵘发现普通人们都对这些能力者们很是尊敬亲近,周巡本性热情开朗不必说,那两位天师一名较年长,另一名脸上稚气未脱,虽然都有点学院派的矜持,倒也十分有礼,没有那些瞧不起人恃强凌弱的。
列车不分日夜在鬼域大地上前行,偶尔会在经过其他安全区时停留。鬼域的天永远是黑的,辨不清日夜,从重生至今巫嵘终于有能独自一人安静思考的时候,这几天除了上网浏览新闻外,巫嵘又开始填巫学会的问卷。
他现在已经填到了五百题往后,问题分值权重变大,却比之前的更古怪起来,大多都是对申请者个人情况的询问,问题却很怪异。
【506 他喜欢吃什么】
【507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
【508 他是什么型血】
……
这个问题中的‘他’是谁,巫嵘不明白,问卷开头也没有表述。如果不看前面光看问卷后面五百道题,简直就跟个狂热粉丝出的问答题似的。论坛上的身份信息都是**,加入社团才能看到。巫嵘没办法询问他人,发帖子也很快就沉了下去。
巫嵘觉得说不定是出题人出错了,答到一半的问卷不能废弃,到最后他干脆随意按自己喜好填了上去。问卷总共一千题,巫嵘到车程的第三天才终于完成。提交上去问卷,等待审核,巫嵘没对通过报什么希望,于是又对‘养龟人交流学习社团’提出了申请。
这是周巡所在的社团,算是个小型的养鬼人亲友社。网络上有很多忌讳,养鬼不能说是养鬼,而是用谐音‘龟’,‘养龟人’的头像也是个憨态可掬的q版绿毛龟。这次巫嵘的申请很快就被通过,工作中开小差的副社团长周巡对他表示热烈欢迎,随后带巫嵘加了钉钉群。
群里众人对来新人这件事也是很热情,纷纷冒泡欢迎,他们个人昵称也很有趣。养饿死鬼的是【鳄龟】,养尸鬼的是【绿毛龟】,养吊死鬼的是【长颈龟】,周巡昵称‘金钱龟’,他喉咙里养了块金钱鬼疮,在众鬼中威力算是较大的那种。
正在巫嵘翻看社团中那些鬼怪分类资料时,突然间列车震了震。原本平稳的路剧烈颠簸起来,好像飞机遇上强气流。巫嵘条件反射抓紧床头边扶手控制住身体,往窗外一看,他愣住了。
“各位旅客们们请注意!我们现在正经过青乌崖战场遗址,阴风强气流可能会导致列车发生一定程度的颠簸,这属于正常现象,请旅客朋友们不要慌张,请硬座的旅客朋友们确认安全带是否系好,卧铺的旅客朋友们确认安全绑带是否系好,戴上护目眼罩,抓紧座椅旁或床头的扶手,谢谢大家的理解与配合!”
广播循环了三次,兵荒马乱的乘客们在乘务员的安抚下很快冷静下来,纷纷系上安全带。而巫嵘目不转睛盯着窗户外,注意力全被外界环境所吸引。
鬼域永夜,浓重鬼气如云遮天蔽日,但现在外面却是亮的。
日光从天际洒落,映照在悬崖峭壁和苍翠欲滴的松柏上。说是列车,其实车厢并不多,更像是加长版的大巴,才能在九曲回旋的狭窄岩道上艰难前行,透过窗往下看是奔流不息的滔滔江水,极高极险。
但往前看就能发现江水突然改道,悬崖下大片大片的地面凹陷下去,半边泥土呈现猩红粘稠的血色,干涸皲裂,隐约可见一堆堆裸露在泥土岩层外的惨白骨架,而地面另外半边却尽是焦黑,伤痕累累,如同被天雷劈了一般,滚滚闷雷声不绝于耳。
明明窗户封闭,但巫嵘却总觉得能闻到森森血气,那块血色土地他只是看了眼就觉得头晕目眩,想要作呕。而焦黑地域处传来的寂灭气息更令他觉得难以忍受,天生的排斥,像遇到天敌般不自觉心头升起暴虐感,仿佛内心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直到胸口一暖巫嵘才回过神来,不自觉攥住护身符,巫嵘听到隔壁床位大叔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小伙子,别直视战场!”
“年轻人太莽撞!这可是当年傅大宗师引天雷诛杀白骨鬼王,屠灭白骨鬼国的战场遗址,就算天师养鬼人们都不敢直视,快快把眼罩戴上,小心被惊掉了魂!”
接住大叔好心扔来的眼罩,听到‘傅’这个字,巫嵘不自觉想到了傅清。
“傅大宗师?”
“不会吧,诶唷,现在不会还有人连傅大宗师都不知道吧!”
已经戴上眼罩规规矩矩系上绑带躺到床上的大妈一惊一乍,简直跟看到石头里蹦出猴子似的,就连中年大叔也咋舌,连连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爱盟教育做得真不行,竟然连当年拯救人类的九名英雄烈士都不清楚。”
“要是没有傅大宗师,咱们还都活在水深火热里,哪有现在的新联盟啊!”
与此同时休息区内,周巡也正和两名天师坐在一起。不像普通人需要蒙上眼罩,他们通过特殊材质的望远镜就能看向战场。相比与普通人,他们更明白造成如此庞大战场遗址的恐怖。
“想不到六十年过去了,白骨鬼王的怨念阴风竟然还没有散。”
周巡咋舌,忍不住挠了挠喉咙。金钱鬼疮受鬼气影响隐隐显出异象,刚被清新剂压下的口臭泛了上来,但现在却没人注意。看起来刚出来实习的少年天师正目不转睛望向那片焦黑大地,看的如痴如醉:“三清祖师在上,玄雷天降,诛邪斩魔,今日我终于亲眼看到了!”
“每年想申请这条线的天师多的吓人,不就是为了亲眼目睹傅师祖遗迹吗。”
另一人满脸崇敬震撼,连声道:“太厉害了,实在太厉害了,我真想亲眼看看课本上傅大宗师手持九转雷击桃木剑,一剑斩杀白骨鬼王的盛景!”
“我就是为了傅师祖才选修的引雷决!”
少年天师目光熠熠生辉:“我申请了明年鬼域历练,迟早有一天我也要像傅师祖那样引天雷斩尽邪崇!”
随着列车前行,距离那块被天雷密密麻麻劈过战场遗址越来越近,两名年轻天师顾不得多说,纷纷当场拿出黄纸朱砂来,借凝而不散的天雷威压如痴如醉画引雷符。周巡可就惨了,他哆哆嗦嗦,恨不得蜷成一团。
鬼怪天然惧怕天雷残存的凛冽正气,他养的鬼疮拼了命的往下躲,转眼都快从喉咙口躲到肠子里了。
污秽之物最能克制清正气场,但周巡一想到在那种地方待过的鬼疮还会回到嗓子眼里简直脸都青了。浑身刺挠,坐立不安,再不能呆在这,干脆走了出去。
走廊内刻着符篆的灯全都关了,列车外也是漆黑一片,符篆全都暗了下来,现在的它完全就是一辆最普通的列车。战场遗址内怨念阴风六十年未散,任何新的符篆气息都可能会引起暴动。像周巡和那两名天师这样的能力者都会带上屏蔽身上气息的符篆,生怕引动鬼灵作祟。
“如果不是天雷威势久久不散,恐怕光是这大片白骨血泥就能孕育出新的厉鬼吧。”
周巡感慨,想要彻底杀死鬼怪谈何容易,更何况是鬼王,如果不毁掉本源信物稍有不慎它们就会卷土重来,就算被完全杀死的鬼怪,阴气四散不及时净化的话也会很快孕育出新的鬼魂。
眼看列车快过天雷区,将要到血泥白骨区,周巡终于舒坦了些。一边嫌弃胆小扒拉的鬼疮,他一边往休息室走。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喂?马老吗,对,对巫嵘现在是在车上。”
“现在?现在我们马上就要过青乌崖了,怎么……”
‘停车,紧急停车,千万不要过青乌崖!要快!’
电话对面马老厉声急急道:“跟着巫嵘的小鬼是六十年前灭了长清市,编号460电话鬼的一缕残魂,白骨鬼王下属,在青乌崖被傅大宗师斩杀,青乌崖遗址会让它的力量复苏!快,不然来不及……滋,滋滋……’
嘟。
电话突兀挂断,与此同时不正常的黑暗笼罩了车厢。车厢内的普通人觉察不到鬼气森森,只是觉得冷。被特制眼罩遮蔽视线的他们看不到环境变化,还在等待广播。
“空调怎么这么凉啊。”
大妈小声嘟囔抱怨:“诶唷,哪来的风,吹的我脖颈子疼……”
“你们有没有听到铃声?”
中年大叔突兀一句话,让车厢内陷入沉默。刚才还没感觉,但寂静中好像真有细微铃声响起,就是最寻常的手机铃声,一阵阵,躲在竹篓子里的鸡一声不吭,手机铃声从非常轻微到越来越响。
忽然,大妈迟疑开口:“好像是从……巫嵘小伙子你的床底下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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