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光芒落在少年身上, 令他身上的烧伤飞速痊愈,当光芒消失时,原本失明的少年已经能睁开双眼, 一切恍若神迹。当他睁开眼, 如一头焦急的小兽般四处寻找时, 那光芒却已消失,石洞重归黑暗, 什么都看不到了。
冰冷的石洞中, 少年艰难起身, 蹒跚走到石洞口处最寒冷的雪地中, 他跪了下来,低下头去,侧脸紧贴雪面,就是秩序光芒曾驻足停留的那片雪地, 依恋孺慕,情感纯粹真挚, 如初生的羊羔,依恋着给予他新生的神明。
不惧冰雪, 不惧寒风的少年赤足站在白皑皑积雪上,用手指在雪中描画出记忆中的图纹。那金红色的,热烈的, 能毁灭吞噬一切的强大力量。他用寥寥几笔, 画出了燃烧的火焰,这是最初的文字。
火。
他的名字, 也是他无比虔诚信仰的神明。
随后他抹去雪面上的痕迹,拨开干枯的藤蔓树枝,几个月中第一次离开石洞, 循着记忆,回到了部落。
草长莺飞,冬去春来,又是几年过去。过去的老人死去,许多人死在冰冷少食的寒冬,但到春天时,又有许多新的婴儿降生。部落仍在这处山坳里,却比之前新扩大了不少的领地,甚至还和山另一边的部落打了一架,得胜而归。这些改变全因为部落中新的,强大的首领。
他跑的比山林中的野兽更快,受到任何伤都不会死亡,能轻易扛起部落前的巨石,拧断敌人的脖子。有如此强大的首领在,狩猎队捕到的猎物更多,部落里的新生儿不至于因为母亲挨饿,没有奶水而被饿死。
但最重要的是,首领拥有一种奇特强大的力量,他能驱使一种强大可怕却有用的怪物。
几年来,那场山火中的幸存者已基本死亡,但部落中的人们却仍记得火的可怕,以及那种能摧毁一切的恐怖力量。但当这种怪物被首领驯服,能为他使用时,几年下来,部落中的人渐渐习惯了火的存在,渐渐习惯了用火。
毕竟火真的很好用。
严冬时它可以让整个石洞都暖暖的,让人不会睡着睡着就死去。捕捉到了猎物被火舔舐过后变得更加可口,而且充满力量,让部落里的年轻人长的越来越好。外面的野兽们也怕火,只要有火的存在,它们轻易不敢再闯入部落。
最重要的一点是,火非常好养,只用吃树枝树叶就好,不会吞掉他们捕捉来的猎物。
虽然火真的很好用,但部落里的人仍对火充满了尊敬畏惧之心,因为这种怪物只听从首领的命令。曾有人想要讨好火,靠的离火太近,结果差点被火吞噬,受了重伤,没过多久就死去了。
从此之后,部落中的人更畏惧火焰,不敢再轻易接近。对能掌控火的首领也更加尊敬。
春天到了,到了繁衍生息的时候。部落中四处可见翻滚在一起的男女,最年轻,身体最好的女性开始尝试去接触首领,人与野兽没什么不同,强大的雄性总会吸引更多的雌性,因为和他能生下好的,能活下来的后代,这是生物的本能。
但首领却一直拒绝女人的接近,不理不睬,甚至当她们一在示好时躲回石洞中,不肯出来。
石洞中,年轻的首领侧卧在兽皮上,他眉眼凌厉,眼珠如野兽般,在黑暗的石洞中泛着幽幽的光亮。他喉咙中咕哝着低哑的,宣泄情绪般的低咆,漂亮流畅的肌肉紧绷,如抹了油一般。随着一声闷哼,他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复,双眼仍未完全睁开,微微闭合,视网膜上似乎仍映着火光。
这些年来,他经常梦到下雪的石洞,以及那留在记忆最深处的光亮。他将火焰带回了部落,小心侍候,崇敬虔诚,但是无论他多么努力,火焰都未曾给过他任何回应,这令他感到气馁,也让他开始怀疑。
在这个冬天,他越来越多的梦到石洞中的场景,梦到那一片金红的火焰,一如既往炽热又强大,令他目眩神迷,心甘情愿臣服,将一切奉献给他。
但当这种梦做得多了,年轻的首领心底深处却不由得生出疑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日救赎他的,给予他力量的光芒,真的是火焰吗
但为什么越是仔细回想,越觉得两者的颜色并不相同
对方的颜色该是更浅淡的,更漂亮的,就像是冬日映照在雪面上的阳光。
站起身来走出石洞,首领望向部落正中火塘处,自发跪拜祈祷的族人,看到那翻卷燃烧的火焰,眼珠深处满是阴鸷戾气。
这是假的,骗人的。
怪不得从未给过他回应,这根本不是那日令他新生的存在。
它不是火
意识到这点的首领对火越发冷淡了,不再每日饲喂,也阻止其他族人用树枝喂养火焰。除了他以外,部落里没人敢靠近火焰,生怕被它吞噬。终于,在年轻首领的努力下,部落中的火焰饿死消失了,火塘中只留有一点余温。
在火焰消失的那天,年轻首领庆祝般拿出自己储存的肉干,饱饱大吃了一通。
秩序近来第一次懂得了名为后悔的情绪,也终于知道了,所谓人类的特殊性。
不是一切都会按照预期的发展,人类的小脑瓜里总充满了令秩序不懂的情绪,他的做法也令秩序看不透,无法预料。他的预期在被一点点打破,明明不想过度插手人类的发展,但事情的变化却总事与愿违。
上一次的教训让秩序明白人类生命的脆弱,不得不给予那个人类更多的力量,让他能够活下来。随后秩序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火焰的印象,让他能深深记住火焰的存在。
秩序的目光从来没有如此长久的注视过某个存在,光阴与年月在他认知中没有任何痕迹,眨眼便是万年。但他现在知道了不仅人类的生命十分脆弱,人类的寿命也分外短暂,可能一眨眼这个人就没了。
经过这次尝试后,秩序不想再将自己的力量交给其他人类,不愿再创造出其他的眷属,只希望这个人类能够完成自己的使命,将火带回到部落,为人类带来光与热。
但这世间事,大多都是事与愿违的。尤其是当秩序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类将如他所愿般成为部落的首领,并将火焰带回部落,却不教给其他人如何使用火焰,反倒将火焰据为己有的时候。秩序认真考虑过,究竟是每个人类都是这样,还是只有被他选中的人才如此特殊。
而当秩序发觉那人突然翻脸,将火焰舍弃时,对人类这个物种,秩序又有了新的认知。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秩序想要弄清楚,于是在这天晚上,当黑暗笼罩大地,部落中其他人陷入沉睡时,他来到了年轻首领的身边,这一次,秩序潜入了他的梦境中。
人的梦境通常都是混乱的,没有任何逻辑的,但年轻首领的梦境却格外清楚。仍是冰冷的石洞,被大雪覆盖的地面,挡住洞口的干枯藤蔓。只是石洞中不仅只有年轻首领的身影,还有一团模糊的光晕。
秩序看到年轻首领和那团光晕翻滚,交缠,在冷硬的兽皮上,如野兽般狂乱粗喘,让冰冷的石洞染上靡丽的气息。
除了年轻首领和光晕外,梦境中的石洞中还有许多婴孩,他们或坐或卧,都很活泼健康,半数像是首领,半数却也是模糊的光团。
这是什么
难道是他选中的这个人类想要繁衍后代了
但秩序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抹去了他与雌性人类繁衍后代的欲望,因为秩序也不能肯定,自己交给年轻首领的力量,会不会随着繁衍而传承下去。虽然这在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的,但人类毕竟是被命运选中的,代表未来的种族。
秩序从来都是最理智的,绝不会冒险。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没有消除干净
秩序真正降临在了年轻首领的梦境中,随着他的降临,梦境中一切杂乱思绪,无用的场景尽数消失,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与站立着的年轻首领。骤然来到这个地方,首领的脸上露出一抹警惕敌意,却在看到他是变为全然的喜悦。
通过首领的眼瞳,秩序能看到自己的身影。那是淡金色的,勾勒为人形的光芒。紧接着首领大步走来,站到了秩序面前,没有跪拜,没有宣誓臣服,那双黑漆漆的眼瞳凝望着他,眸中是毫不掩饰的侵略与欲望。或许仍认为这是梦境,首领企图将秩序抱在怀中。
秩序没有阻止,他顺势将意志再次烙印在人类的心中。除了传承火焰,将使用火焰的方法教给部落中其他人类外,秩序最后补充道
“你将没有孩子”
被他选中的人,获得了属于秩序的垂眸,失去了繁衍后代的机会。
不用文字,也不用任何语言,秩序将自己的意识直接传递给年轻首领,清晰又理智,理智到冷酷。他感到年轻首领的情绪从茫然变为明了,对方听懂了。
繁衍对于任何生物来说,都是最为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那么,年轻的首领会表达出如何的情绪
是愤怒,还是恐惧又或者是
但秩序推测的未来皆没有发生,年轻首领不会说话,但他认认真真,牵住秩序的手,按在自己胸膛。心中尽是喜悦满足的情绪,没有任何阴霾。
我愿意。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被年轻首领紧紧抱在怀中的秩序有些茫然。
看来他仍然不了解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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