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诺城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躺在全封闭的重症监护室里。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病服,病服下的身体贴满了冰凉的芯片和导管,随着他动作一抖,室内的各个仪器发出紧张的“滴答”声, 有红色的灯光明灭不休。
这是?
司诺城隐约记得, 他上一秒被纪斯告知“你要破产了”的消息, 怎么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病房里?
不, 不对,他记得自己明明在鬼域……
恍惚中思绪回笼, 大脑将一帧帧失控后的画面提炼出来, 送到他眼前。虽然记忆模糊并不完整,但零碎的几个片段足以让司诺城把前因后果拼凑完全。
简言之, 他在鬼域修炼出了岔子, 没平衡好阴阳两面, 就差点被自己的邪性吞没。那时, 他的身心堕为暗精灵, 如果纪斯没有捅他一刀, 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对了,长发、黑纹、第三眼和刀疤呢?
司诺城飞快地抬手摸去,却发现自己依旧是短发,额头也没有多出一只眼睛。他怔怔出神, 马上撩起袖口和衣服下摆,见到的也只是干净的、块垒分明的肌肉而已。
别说刀疤了, 连半点黑纹也无。
司诺城沉默片刻, 不禁开始评估自己的修复能力了。但他还没估量好具体的数值, 就听病房外传来了接踵的脚步声。
侧头望去, 就见一群医生紧张地等待在外, 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司诺城正奇怪他们为何不入内,是需要经过审批还是需要经过他允许——却不料,当医生的手轻触玻璃时,有一层淡淡的咒文结界乍现,似乎封住了这方空间。
这股能量他很熟悉,是纪斯没跑了。
看样子,他现在还是个“易燃易爆”的危险品啊。
司诺城不语,只是对外头打了个手势表示一切很好。随后扯落了所有芯片和导管,下床往房里走了两遭。
没多久,外头簇拥的人忽然分出一条大道,而拄着大杖的纪斯平静地穿过人群,径自入内。之后,一队医生涌入病房,火速搬走了仪器,又为他们换上报纸、平板和食物。
见状,司诺城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怎么,‘关禁闭’而已。”纪斯坐在新铺的布艺沙发上,叹道,“没想到兜兜转转,我还是被可怕的地球人关进了‘拘留所’。”
“你……说点阳间人能懂的话。”
纪斯抽出一份报纸抛向司诺城,后者伸手一接,即刻懂了纪斯的意思:你想要的信息,这上面都有。
“知道供奉么?你与我的情况类似这一种。”纪斯解释道,“超过人类一大截,会被崇拜和推崇,但甩下人类一光年,直接踏上进化的顶峰,就会被他们‘供奉’。”
“像膜拜神灵一样被供奉在神龛里,每天点香祈福,所求的愿望不过是——你们尽量别出手。”
说着,纪斯便联想到了司诺城沉睡期间发生的事,那叫一个鸡飞狗跳,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想着想着,他是真的笑出声:“没事别往外走,不然……”
已经不需要纪斯多说了,司诺城抖开报纸,顿时成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模样。瞅瞅这横铺半个版面的标题,是多么丧心病狂:【惊!中洲黑白双煞打穿大澳死亡沙漠,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丧失?】
司诺城一时间槽多无口,不知该从何吐起:“黑白双煞?”
纪斯着手泡茶:“还行,樱花国叫我们‘来到地球的奥特曼兄弟’。”
司诺城:……
握着报纸的手,微微颤抖。他是不是睡了一个世纪,怎么外界对他的风评变成了这样?
“这跟道德和人性又有什么关系?”司诺城一目十行看下去,嘴角愣是一抽。
【澳方表示,黑白双煞打穿了死亡沙漠,毁掉了‘珍稀’怪物的生态家园。它们流离失所,饱受心灵创伤,最后死于恐惧,为后续的清理工作增添了很多负担。】
“这话是认真的吗?”
纪斯摇头:“他们开会时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他们有且仅能想到的谴责措辞。”
司诺城秒懂,这话翻译过来就是:黑白双煞一巴掌呼穿了沙漠,太可怕了!我们被吓到不敢呆在大澳,备受心灵煎熬,可能会死于恐惧,你们能不能给个说法!
纪斯推了一盏茶过去,司诺城道了声谢,接过就是一口,唇齿生香。他顿了顿,干脆牛饮了起来,却不料翻过报纸看到了另一个标题:【樱花国特别版!守护白神与破坏黑神的各项数据分析!】
司诺城:“噗——”茶喷了出来。
“咳咳咳……”他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脸颊涨得通红,“这是……什么咳咳,见鬼的称呼?”
纪斯一笑,把丧病的报纸全推给了司诺城,自己则拿起了一块平板电脑。他最近有了新的爱好,就是在平板上玩玩“贪吃蛇”。
每次把蛇养到它不得不吞下自己的尾巴时,纪斯都会得到一种玩“莫比乌斯环”玩到首尾闭合的满足感。
而司诺城看着“樱花国特别版”,直看到满脸麻木。
顾名思义,所谓的“守护白神”就是指纪斯。在樱花国杜撰的数据面板里,纪斯的人物照片是他曾经做全球直播时的一张截图。
彼时,他站在乌拉的山岗上静看夕阳,神情温柔、气息平和。可面板上,该图背景被p成了庞贝末日,不仅有火山喷发,还配有黑影奔跑。
顿时,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纪斯变得无比伟光正,仿佛圣父般散发着光芒!
再看,他的血条是一整排的问号,爆发力、耐久力和攻击力全是3s级别。目前被收罗到的绝招有“毁天灭地白龙杀”、“大防御!最强结界术”等等。
到最后,是权威漫画家给出的评语:一万年难遇的白道传承者!这个男人,凭一己之力挽救了即将毁灭的世界!这就是强者的力量吗?吾辈愿意追随!
司诺城:……
他觉得自己有点不能直视纪斯了。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面板。
好吧,“破坏黑神”指的是他,取用的照片是他曾经登过财经杂志的封面图。照片上的他礼貌含笑,没多少表情。可面板上,该图背景被p成了吸血鬼古堡,而他坐在玫瑰园中,脸上沾着斑驳血迹。
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好人,散发着“我很危险”的气息!
视线移动,他的血条也是一整排的问号,各项数值全是3s级别。目前被定位的招式有“天神之网黑龙杀”、“猩红之弓!最强箭术”、“三眼破坏之剑”等等。
末尾,也有著名漫画家的评语:沉睡一万年的黑暗大魔君!这个男人,拥有最强的财力和毁灭世界的力量!迷人又危险,是黑暗世界的帝王!
司诺城:……
他感觉自己的节操和三观一起,被这份报纸震碎了。这让他怎么直视自己?这让别人怎么看他?
他很想说一句“五分钟,我要这家报社倒闭”,但想到纪斯跟个没事人似的,他又何必太计较。
司诺城迅速翻完报纸,大致了解了最近的情况。
简单来讲,他失控后跟纪斯打了一架,虽然破坏了不少界门,但也货真价实地覆灭了无数怪物。先不提这算不算“功过相抵”,相信只要他的武力值放在那里,也没人敢提一句“赔偿损失”。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比起漫长的扯皮条“我要求你赔偿损失”,还不如趁着怪物都不敢冒头的便利,好好建造人类的基地!
要知道界门已经被打裂了,再不抓紧时间修建堡垒,万一怪物成批冒头,人类的伤亡只会变得更加惨重。
在严峻的“毁灭日”形势下,没有谁会为了物质损失而去得罪强大的觉醒者。刨除国籍和地域,全人类都需要这样强大的战力在背后支援,这可是精神支柱!
最重要的是,他和纪斯这一战,让更多的人感受到了成为“觉醒者”后的无限可能。
人都是慕强的,就像他想挑战纪斯,就像他们想追上他和纪斯的步伐。这张大饼一旦画下,多得是想吃到饼的人,而不是拒绝这份食物的人。
想通了这点,司诺城就放了心。
禁闭就禁闭吧,这是中洲必须给出去的“交代”。毕竟人各有不同,慕强者有,可恐惧他们的人也有。总之,得让各方求个心安,而中洲将是最大的赢家。
司诺城搁下了茶杯,大概也是无聊,他着手替纪斯泡了杯咖啡。
“你在干什么?”
“贪吃蛇。”
司诺城一顿,捞过另一块平板:“有兴趣联机打游戏吗?我带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纪斯本是不感兴趣,可司诺城一句“我带你”莫名激起了他的反骨。许是对方有本事跟他打一架的缘故,纪斯倒也视他为对手,思及这货口气不小,他欣然赴约。
“好,谁带谁可不一定。”
“拭目以待。”
于是,这俩挑了一款谁也没玩过的、操作性很强的竞技游戏下载,在平板上安装完毕。司诺城挑了弓箭手,纪斯挑了**师。
他们双双登录游戏,正准备以菜鸟号来一次灵魂pk时,却骤然看见屏幕上方跳过“俞铭洋”的名字,他似乎有什么急事,连续群发三条信息。
原来,提供给他们的平板经过特殊设置,有一个“觉醒者组”装在系统上。凡是觉醒者内部的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送达。
本能的,司诺城和纪斯同时下手,戳开了这些信息——
【俞铭洋】:“@纪斯@司诺城,大消息!这个神仙视频你们一定要看!必须看,不看不是觉醒者!”附网页链接。
纪斯直觉不是好东西,但他的手快了一步,已经点开了链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是一个以高空卫星录像为主,以樱花国激情四射的解说为辅,以他和司诺城两人战斗为内容的格斗视频!
视频明显是慢倍速播放,但放得再慢,人类的眼睛还是跟不上速度。故而,“人才辈出”樱花国想了个大招,他们往上头贴了俩黑点,加了两根血条。
在黑点的撞击中,蓝色的光效层次传递,显得激烈无比!而双方的血条随着对轰各有不同程度的损失,“-999”的数值更是刷满了屏幕。
大招名字一个接一个弹在视频上,看得司诺城和纪斯面无表情。
这究竟是人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丧失?樱花国恐成最大赢家。
末了,两人注视着竞技场上的白板号,那血条长长的,既视感非常强。
纪斯:……
司诺城:……
“还打吗?”
“不打了。”
……
遥远的沿海方向,躺在病床上的俞铭洋戳着视频,默默地转发。没多久,姜启宁加入了该视频的转发大军。
俞铭洋:“他们太过分了!让我喝了一肚子海水,喉咙都喊破了!”
姜启宁:“他们太丧病了!让我吐了一肚子血水,差点就嗝屁了!”
远在异国的祁辛黎不语,他觉得这俩货也就最近几天开心开心了。同样,人类也只有这段时间做最后的喘息。
界门裂开了,全部,谁知道接下来的灾难是什么?
祁辛黎拨通了拉基的号码。
他说道:“拉基,是我。嗯,没错。”
短暂的寒暄后,祁辛黎切入正题:“短期内,纪斯和司诺城是不能出手了。到时候,你就是中洲的最强战力。”
“你呢,不回来吗?”
“我会回来,但不是现在。”迎着圣山喷发的热风,祁辛黎的声音沉着稳重,“拉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概念,将在之后被证实。”
他摘下了伪装斯文用的平光眼镜,望着那座圣山,眼锋犀利无比:“我们无法置之事外,也无法各自为政。联合是全人类的大势所趋,也必须联合。”
“这是一个……我们必须放下成见和隔阂的时代。”祁辛黎道,“不联合,不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