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从李清照的诗风，还是从《残花》这首诗的传播时间和途径，我都认为这首词并非李清照所作。”



    陆唯清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看着高中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下的：“探析网络热词《残花》是否为李清照所作”思考题，一张嘴便说得有理有据。



    “1979年王仲闻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李清照集校注》，以及2009年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黄墨谷整理出版的《重辑李清照集》，都没有收录《残花》这首诗。这首诗首联第一次出现在天涯论坛2002年的一个求对帖的2003年跟楼中，首句也有一字之差。后来这首诗被不断编纂，成为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模样。”



    “故，这首诗我认为是广大网民的产物，并非网络上所言李清照所着。”



    同学钦佩的目光让陆唯清不自觉挺了挺胸口，这会子他觉得那天受的痛，也没那么苦。



    事实上，这道思考题，陆唯清根本就没有“思考”，或者说，这是他的大脑进行的一系列电流刺激，所产生的“肌肉记忆”。



    “记忆”明明是那么不可靠又摸不着的东西，但是偏偏决定着很多事情。你的记忆让你知道你是谁和爱恨情仇的坚守。当然，你脑子里充满的是傻笑还是知识的记忆，则决定着你的高考成绩，甚至是你的未来。



    课后，从办公室出来的陆唯清手里拿着这张140分的语文卷子，耳畔还回响着刚刚语文老师鼓励的话。“同学你好，微信还是支付宝？”



    前台上，一位身穿白大褂的“老师”为陆唯清出示了二维码。



    这家名为“记忆补习班”的补习班，是陆唯清路过时偶然看到的。不可否认的是，“985师哥师姐复习资料到店免费领取一份”的广告的确简单粗暴。



    “什么？要19998？你们怎么不去抢？”



    “小帅哥，这次费用是加上上次的。我们的一节课就能保证你一门功课的分数直上云霄，不满意包退，售后维持到高考。上次是看在您是我们这学期第99位学生，所以我们给您提供一次特殊服务，先试后付款。我们的课效果如何，您也不是不知道。不然您也不会再来这儿了。”



    虽然陆唯清很是怀疑这个99的说法被用过几次，但是尝到补习班甜头的他，还是忍痛将自己前18年所有的压岁钱转了出去。



    将电子贴片贴到自己的额头上，陆唯清躺在了无菌舱室中。上一次，他以为这是补习班特殊的按摩放松方法，但没想到，却是“上课”方法。



    身下柔软的坐垫并不能让人轻松下来，封闭的舱室加重了窒息感。



    陆唯清紧紧抓着身下的软垫，随着一丝丝的电流闯入自己的大脑里，他知道自己即将经历的，不仅仅是**上的疼痛，更像是一场难以呼吸的……噩梦。



    天亮了。



    “我以为这次这个看起来爱笑的小姑娘，会比上次那个闷葫芦要好很多。”



    白大褂老师扶着不停大喘气的陆唯清走出门口，银色的眼镜框反射着朝阳。



    “有些人看似乐观向上，可微笑却是她习以为常的伪装。老师啊，你还是太年轻。”



    “咳咳，不管怎么样，这一次你算赚到了。这小姑娘不仅数学成绩好，英语成绩也不错。可不像上次那个是个语文学霸，数学学渣。”



    “对了，我的信息……不会泄露吧。”



    说实话，这种痛苦一夜就能换来知识和成绩的方法，陆唯清并不排斥。他唯一担心的，是将来这个变态机构被查处，他也会被连累。毕竟这种高科技复习法，肯定不是正常补习班干得出来的。



    “你放心，客人的**方面，我们最为看重。你刚刚被输入的记忆，不也是看不到任何人脸以及其他私人信息吗。”



    陆唯清摆摆手，上一次回家他担惊受怕了几天，倒是没发现自己的脑子有什么毛病，所以这一次才敢来。



    顺手给父母回了个电话，说自己昨晚在同学家睡的很好。



    自从他的成绩上升，父母对他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陆唯清不禁自嘲，如果父母知道补习班的事情，说不定不会阻止他，还会主动给他补习费。



    忍一时海阔天空，苦一时美丽人生。这不是中国家长对高中学生最常用的话。“小子，不错啊。这次居然考了年级第三！我妈还让我跟你打听，请了什么名师啊。”



    同桌小胖和陆唯清家在同一栋楼上，平常也算关系不错。但是私心里，陆唯清还是不愿意把补习班的事情告诉别人。毕竟成绩就是用来竞争的。多告诉一个人，就好像自个儿那两万块钱白费了一半。



    “哪里有什么名师，就是熬夜苦读罢了。”



    “是吗，熬夜苦读也没见提升这么快的。对了，听说这次联考，三班还有两个黑马，和你一样，从火车尾一下冲到了火车头……”



    小胖后面的话，陆唯清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苦逼的觉得，要是人人都去补习班走一遭，那自个儿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事实证明，天底下的秘密，就是用来揭露的。补习班的事，悄悄在家长群里流传了。



    没过多久，补习班就由于人数过多原因，走起了预订程序。像做手术一样，同学们甚至也在暗里讨论：



    “你是几号？”



    “进去是什么感觉？”



    “这是第几次？”



    陆唯清甚至听说富豪家的孩子，为了不输在“冲刺线上”，一共去了十多天，连建模计算机这些非高考项目也输到了脑子里。



    当然，也有一部分学生进到补习班里，什么都没做就出来的。原因是他们了解之后觉得并不需要这些辅助，靠别人未必比得上自己。



    陆唯清所在高中的“教学水平”异军突起的情况很快引起了a市各大媒体的争相报道，甚至不少外地的家长带着孩子来a市里取经。



    寻常的试卷，似乎已经不能成为选拔的标准。陆唯清最后一次见到小胖，还是那天中午在学校的食堂里。



    小胖的成绩在一个星期前，从400多分变成了580分。



    两人也不再是勾肩搭背的“兄弟”关系，看向彼此的眼里，似乎都明白，又似乎都不再明白。



    “你听说了吗，5班的王庞跳楼了。”



    “就是那个小庞？小胖？5班的又一匹黑马？”



    “什么黑马呀，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庞的死，终是惊动了校方和政府，两天后，浑浑噩噩的陆唯清路过补习班，看到了被查封的字条。



    陆唯清心里头的不安越发强烈，谁都没办法肯定，这种被包装成高科技的学习方法，其安全性到底有没有经过临床验证。



    还是说，他们其实就是那个临床？



    但和陆唯清心情相反的，却是媒体上突然出现的一片鼓吹祥和的现象。



    越来越多的高考状元，抑郁症学生站了出来，称“记忆”补习班是人类学习领域的里程碑，改变了他们的命运。甚至有些专家称，从此人类将走向知识聚合时代，全能型人才不再是梦。



    媒体上更是将“记忆”补习班称为“快乐”学习补习班，放出了两张高考状元的照片和病例，称其在进入补习班之前是“中度抑郁症患者”，而不到一个星期的补习，就变为了“心理健康”。



    陆唯清听说，“记忆”补习班的预定已经排了三年，就连价格也不是当初他当初能够用压岁钱负担的起的。



    但这样的单方面吹捧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连陆唯清自己也发现了问题。



    手拿着这张60分的数学卷子，陆唯清发现有一半的题目，他都不会。



    并不是记忆出现了什么问题，而是当地教育部改革，为选拔更优秀的学生进入最好的高校，在现阶段知识无法选拔人才的情况下，将高等数学也列入了高考考试的范围。



    可陆唯清之前录入的记忆里，所学的知识点也只有高考范畴。



    事情诡异的向最开始的方向发展，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自身学习不错的孩子，学习能力强，老师讲再多的知识也会融会贯通。



    而通过“记忆”补习班的孩子，一旦接触到他们没有输入的知识，就像知识断层一般，根本就吸收不进去。更何况有的人，放弃了紧张备考的状态，上课听一半便自行入定。



    学习好的孩子的家长不到学校门口反对了，学习不好的孩子的家长却炸开了锅，有的要求教育局重新返回原来的教程大纲，而有的则从黄牛那里高价买来“记忆”补习班近几天的预定，打算让孩子再去几次。



    看着家长们热火朝天的谈论“吃一时苦总好过吃一世苦”，看着补习班络绎不绝的“生意”，陆唯清心里竟觉得有些荒诞。



    还有人记得小胖的死吗？这场闹剧，终是由一位老院士的呼喊叫停了。



    “这简直是对孩子们的残害！”



    “运用科学手段，将一个人的记忆植入到另外一个人的脑海之中，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即便是已经经过排查，将只承载学习的部分记忆进行载入，但当时人学习时的潜意识，以及记忆主人的心境，压抑的情感，都会被输入到接受者的记忆里。”



    “如果记忆主人本身拥有心理问题，那么接受者就有很大概率受到影响！据我所知，已经有不少孩子受到摧残，甚至出现自残的行为！”



    “而那些所谓抑郁症得到痊愈的孩子，他们不是接受者啊！不，可以说他们不是知识的接受者，他们才是知识最原本的主人！”



    “‘记忆’补习班将那些已经高考完学习好的孩子的记忆进行抽取，让他们对高中阶段不开心的事情进行遗忘和模糊，并向他们输入从其他孩子们那里抽取到的快乐的记忆，从而达到治愈的效果。这或许无可厚非。但是，记忆’补习班最不该的，就是将这些本就应该遗弃的记忆再卖给那些没有经历过高考的孩子们！让他们企图通过这样的捷径，不劳而获！”



    “最糟糕的是，记忆一旦经过抽取就会变得模糊，这些原本快乐却学习欠佳的孩子，他们被补习班偷偷抽取快乐幸福的记忆，这些记忆不但没有完好保留，反而被输入了很多不快乐的记忆！更有的孩子还被输入了数十次！他们承担了自身不该承担的痛苦，又怎么能健康成长？”



    老院士的电视采访，再一次激起了千层浪，更是引发了社会广泛的讨论。虽然“记忆”补习班被关停，但依旧有人在网络上支持他的存在。这种模式一旦现世，就永远不会消失了。



    教育大纲回归到了原来的模式，当地政府决定用高校扩招的方式平息民愤。但谁也不敢肯定，“记忆”补习班对那些孩子们的所作所为，究竟会带来什么后果。



    若干年后，已经考上名牌大学的陆唯清站在天桥上，看着下方的霓虹灯。他爱做梦，是关于一个爱诗歌的男孩被父母**要求选择物理专业的绝望，是一个爱笑的女孩明明爱哭却被父母当做全家改变贫穷生活的希望，压抑自己透不过气的绝望。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像是变成了那个女孩，那个男孩。



    很可笑不是吗，有的人用知识去换快乐，有的人用快乐去换取知识。这场闹剧，终是由一位老院士的呼喊叫停了。



    “这简直是对孩子们的残害！”



    “运用科学手段，将一个人的记忆植入到另外一个人的脑海之中，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即便是已经经过排查，将只承载学习的部分记忆进行载入，但当时人学习时的潜意识，以及记忆主人的心境，压抑的情感，都会被输入到接受者的记忆里。”



    “如果记忆主人本身拥有心理问题，那么接受者就有很大概率受到影响！据我所知，已经有不少孩子受到摧残，甚至出现自残的行为！”



    “而那些所谓抑郁症得到痊愈的孩子，他们不是接受者啊！不，可以说他们不是知识的接受者，他们才是知识最原本的主人！”



    “‘记忆’补习班将那些已经高考完学习好的孩子的记忆进行抽取，让他们对高中阶段不开心的事情进行遗忘和模糊，并向他们输入从其他孩子们那里抽取到的快乐的记忆，从而达到治愈的效果。这或许无可厚非。但是，记忆’补习班最不该的，就是将这些本就应该遗弃的记忆再卖给那些没有经历过高考的孩子们！让他们企图通过这样的捷径，不劳而获！”



    “最糟糕的是，记忆一旦经过抽取就会变得模糊，这些原本快乐却学习欠佳的孩子，他们被补习班偷偷抽取快乐幸福的记忆，这些记忆不但没有完好保留，反而被输入了很多不快乐的记忆！更有的孩子还被输入了数十次！他们承担了自身不该承担的痛苦，又怎么能健康成长？”



    老院士的电视采访，再一次激起了千层浪，更是引发了社会广泛的讨论。虽然“记忆”补习班被关停，但依旧有人在网络上支持他的存在。这种模式一旦现世，就永远不会消失了。



    教育大纲回归到了原来的模式，当地政府决定用高校扩招的方式平息民愤。但谁也不敢肯定，“记忆”补习班对那些孩子们的所作所为，究竟会带来什么后果。



    若干年后，已经考上名牌大学的陆唯清站在天桥上，看着下方的霓虹灯。他爱做梦，是关于一个爱诗歌的男孩被父母**要求选择物理专业的绝望，是一个爱笑的女孩明明爱哭却被父母当做全家改变贫穷生活的希望，压抑自己透不过气的绝望。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像是变成了那个女孩，那个男孩。



    很可笑不是吗，有的人用知识去换快乐，有的人用快乐去换取知识。



    “要不……再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