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虔婆!
吴兰兰捂住脸, 垂着头,眼睛里面全是凶光。
上辈子的婆婆在她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杨桂花倒是好狗胆, 居然敢打她, 要不是现在还有求于她, 高低她得打回去。
不过现在就算了。
她还得捧着杨桂花的臭脚,希望能得一个安身之所呢。
“你说说你,一个农村丫头跟着国子到京城来, 不说好好的相夫教子,一天到晚在我们老苏家搅风搅雨, 刚回来就撺掇着咱们给绣儿找婆家,还想要绣儿的工作,现在更好,还把你爸主任的位置给搞黄了。”
杨桂花是真的气坏了。
她声音又尖又利, 在这寂静的夜晚格外的显耳。
屋子里等待的老苏家一家人一听到声音就赶紧出来了。
“怎么了这是?”苏锦国连忙快走几步,走到吴兰兰身边, 蹙着眉看着她。
“问问你的好媳妇儿。”
杨桂花气的转身直接回了家。
她虽然不知道苏大海什么时候去找的宋清华,但既然宋清华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就证明原本他是能!办!成!的!
之所以现在办不成了, 是因为她们去找苏锦绣的不痛快。
虽说心里还在埋怨苏锦绣不近人情, 可一想到苏锦绣住在宋家那个大宅子里,外孙外孙女身边陪着玩的是穿军装的小伙子, 她这份埋怨就显得没什么底气,心底的怨气不能发在苏锦绣身上,自然而然的, 就全冲着吴兰兰去了。
苏大海站在门边, 直接被杨桂花给扒拉了一下。
“怎么这么大火气?到底怎么说的?绣儿那边不肯?”
苏大海一边问着, 一边跟着杨桂花进了正屋,就看见杨桂花气势汹汹地抱着大茶缸子‘吨吨吨’的喝了半杯水。
‘砰’的一声,大茶缸子被带着火气的杨桂花,重重的放在了桌面上。
“你去问问你那好儿媳妇,都出的什么馊主意,和绣儿要宅基地?做梦想屁吃呢,你以为那宋家是普通人家,你跑过去闹一闹,吵一吵,人家就能把宅基地还给咱们家?”
杨桂花的语速又急又快,嘴巴‘叭叭叭’的好似机关枪:“我们上了门,那宋家的老太太倒是好声好气的待着咱们呢,结果绣儿回来了,那一通说啊,直接把我的老脸扔到地上用脚踩了,还有你那好女婿,看着笑嘻嘻的样子,实际上蔫坏着呢,不声不响的在后头给绣儿撑腰,我和老二家的两个人都没能得到好。”
“不可能。”
杨桂花话音刚落,苏大海想也没想的就反驳了:“绣儿不是这样的人。”
“啥意思?”
杨桂花一愣,诧异的看着苏大海:“难不成我是在胡说八道?”
“绣儿怎么可能把你的脸扔地上踩,这么些年她心里有怨我是知道的,可不也没说啥么?逢年过节哪次不是大包小包的拎给你,这要是不心里念着你这个亲妈,她能这样?”
听到苏大海说这话,杨桂花顿时冷笑起来:“她那是为了我这亲妈么?那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苏大海还是不相信杨桂花的话。
他知道杨桂花对小闺女不喜欢,也就什么话都敢说。
“对了,你去找清华弄什么主任的事儿了?”杨桂花还在气头上呢,这话出来,跟质问似的。
苏大海顿时不乐意了,语气也不大好:“也就在路上碰到的时候提了一句。”
“呵,你的好女婿让我告诉你,你这事儿啊,黄了。”
“怎么回事?”这下子轮到苏大海着急了。
杨桂花抿了抿嘴,低头继续端起杯子喝茶,刚刚放杯子的时候力气太大,这会儿杯子里的水只剩下一点儿了。
“你倒是说啊。”
苏大海一把夺下茶杯。
“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咱们去找绣儿,人家给你好闺女撑腰呢。”杨桂花翻了个白眼,转身坐回了方桌前。
苏大海懵住了。
所以……这一作就把他主任的位置给作没了?
正怔忪呢,其他人从外头进来了,周玉竹语气冷硬的扔下一句:“苏锦民我告诉你,他们不走,我走!”说完,就回了房间,重重的摔上了房门。
苏锦民看了眼苏锦国,叹了口气追进房间里说好话去了。
“真的因为这事儿,清华说主任的事儿没戏了?”苏大海这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杨桂花瞥了一眼吴兰兰:“你问问她。”
苏大海又看向吴兰兰。
“妈……这事儿谁知道是真是假啊,说不定绣儿她男人本来就办不成,才拿这事儿当借口的。”吴兰兰还捂着脸呢,嘴里还不闲的嘟囔道。
“你给我闭嘴。”
杨桂花狠狠的瞪着她:“你知道个屁,你个丧门星。”
苏大海抹了把脸。
他也愤怒,也生气,可这些年早就沉默习惯了,当初砸了个热水瓶周玉竹闹了半个多月,现在再生气,他也不会砸东西了。
“国子,你们明天找个房子搬出去吧。”苏大海声音僵硬的说道:“到底是分家了,住一时半会儿的还行,可不能长期住在这儿,你也看见了,你大哥大嫂闹的厉害,别难为他们。”
“爸……”一直都是吴兰兰在前头冲锋陷阵的苏锦国急了。
“我们目前这情况,到哪里去找房子啊,而且……我们手里也就两百多块钱,要是找了房子,咱们真的是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吴兰兰这会儿也不捂脸了:“就是啊,爸妈,你们不能只顾着老大一家啊,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我和国子带着孩子在外面流浪吧。”
苏大海拧紧了眉头。
“房子我帮你找,先赁,你们夫妻俩的工资不低,再好好的攒攒钱,等以后有机会再买。”他看看吴兰兰,作为老公公,他本不该对儿媳妇指手画脚,可自从吴兰兰进门后,是一件好事都没发生过,他虽然沉默,可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对这儿媳妇没意见。
相比较大儿媳妇生的两个孙子在身边长大,自己本身又是小学老师,和绣儿关系也好,心里的天平自然就歪了。
“别一天到晚的只想占家里的便宜。”
一锤定音。
苏大海开了口,苏锦国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第二天苏大海就去帮他们找了个房子,是一个很小的院子,里面收拾的还挺干净,这以前是老两口住的地方,现在年纪大了,被大儿子接过去住了,小儿子一家单位分配了房子,所以这院子空了出来,正好赁出去赚点钱,也能补贴点家用。
房租也不贵,一个月五块钱,苏大海帮他们给了三个月的房租,已经算的上帮助了。
吴兰兰有心想闹,可看着苏大海那阴恻恻的眼神,再多的小心思也只得压了下去。
临走前,苏大海环顾了一下院子:“行了,我去上班了,你趁着有空赶紧将小丫接回来,别丢在别人家给别人添麻烦。”
“知道了爸。”听到这话,吴兰兰缩了缩脖子。
前天杨桂花问苏榆苹,她没敢说实话,只说家里乱糟糟的,先把孩子托付给了同事。
实际上……
“这两天还听话吧。”吴兰兰伸手接过睡着了的苏榆苹,带着点讨好的问面前的女人。
那女人也是笑呵呵的:“听话听话,懂事的很,和聪聪相处的也好,我寻思着平时没事儿你就带她过来多和聪聪处处,这感情啊,还得是从小处的好。”
“您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吴兰兰拢了拢苏榆苹身上的衣服:“对了,聪聪呢?”
“和苹苹一块儿睡的,还没醒呢,我没动他,对了,你等会儿……”说着,女人就转身回了屋里,不一会儿从里面拎出几盒点心:“这些啊,都是下面的人送给我们家老张的,他不爱吃,我是吃够了,你带回去吧,也给两个大的当零嘴儿。”
“欸,谢谢姐了啊。”
“说啥谢啊,咱们两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对了,你那工作的事儿我跟老张说了,老张也怕你带孩子再扫大街太累了,想给你换个办公室的活儿,到时候得考核的,你这几天可得把单位的文件多看看啊,别到时候老张开口了,你考核不过关,那才叫丢人呢。”
“好,我现在就回去看资料去。”吴兰兰顿时喜笑颜开,对着女人更加的点头哈腰。
她一手拎着几个点心盒子,一手还抱着苏榆苹,实在是不好走路,刚转身点心盒子就掉了一个,吴兰兰艰难的蹲下来伸手去捡,站在她身后靠着门框的女人看着这样的画面,不仅没有上前去帮忙,嘴角还勾起讥诮的弧度,一直等吴兰兰带着孩子走了,她才关上门进了屋里。
“啊啊——”屋里,传来摔摔打打的声音。
“妈的聪聪欸。”女人的声音立刻就软了,她小跑着进了房间,床上的男孩看见女人,立刻把手里的玩具朝她砸过去,女人也不恼,而是走过去将孩子抱起来:“妈刚送走你的小媳妇儿,这不是回来了嘛。”
男孩看着也有四五岁了,女人说话他就盯着女人的嘴,然后用手拍着她的脸:“啊啊……阿巴……”
原来这孩子竟然是个哑巴。
“不气了不气了啊,过两天我就把你媳妇儿接回来。”
女人熟练的抱着他安抚道。
那边苏锦绣几乎能够预见的老苏家大战,但是她也不会有什么愧疚心就是了。
这几年,她一直对苏家不冷不热的,宋清华只以为她是有心结,只有苏锦绣自己知道,她和老苏家之间还隔着‘苏锦绣’一条人命,不能因为她现在嫁的好,娘家都愿意捧着她,就和老苏家亲亲热热的。
那不仅自己不舒坦,对原主也是一种伤害。
如今这个距离苏锦绣是觉得最舒服的。
没有过分的去报复苏家人,若是苏家人不来惹她,应该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那天杨桂花和吴兰兰走后,苏锦绣其实就已经消气了,宋清华送她们回去的时候,她已经铺开画纸带着孩子们画画了。
沈燕倒是有些担心,但是看着孙媳妇眉眼弯弯的样子,到底也没问什么。
几个孩子,不用看都知道,圆圆最坐的住,八两最坐不住。
可到了画画跟前,几个孩子的定性就不一样了,八两九两手里拿着毛笔,沾着墨汁,起初还在纸上画画呢,画着画着,就画到了对方的脸上。
“多亏了绣儿有先见之明,提前用你爷爷不穿的旧雨衣改了三件罩衣,不然的话,身上的衣服是不能要了。”沈燕笑呵呵的看着正笑的开心的三个重孙辈,一边跟刚进门的宋清华说道。
宋清华将车钥匙还给小方:“刚开始学画画就是这样的,容易脏,我听绣儿说,她刚学画画的时候也是这样。”
“绣儿那时候也没雨衣吧。”
沈燕愣了一下。
“是没有雨衣,所以那时候甩笔都得小心翼翼的。”苏锦绣抬头笑着回道。
她那时候确实不穿浴衣,因为她戴的专用的围裙。
“可不是嘛,也就是现在条件好了,不然的话,这雨衣哪能这么糟蹋啊。”沈燕看着那黑漆漆的三件雨衣,忍不住心疼的问:“也不知道这雨衣还洗的出来不。”
“反正是画画的时候穿的,洗不出来也没关系的。”宋清华抬手看了看手表:“太晚了,孩子们得洗漱睡觉了,奶奶也早点睡吧。”
沈燕够过头来看手表:“几点了。”
“快九点了。”
“那是太晚了,我得睡了。”沈燕一听这时间,立刻就感觉到困了,她连忙拎着热水瓶回了房间。
自从圆圆回来后,沈燕就很关注自己的健康了,希望自己能长长久久的活着,看到孩子们长大的模样。
苏锦绣也听到了宋清华的话,立刻强迫他们放下笔,一起去洗漱后,安排他们睡了,才有了空暇询问苏家的情况。
“估摸着这会儿正闹着呢。”
宋清华拉了拉被子,将她抱进怀里:“前几天我晚回来的那天,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你爸在白杨路口那儿遇到我,给我说了车间主任的事,当时我没应承他,但也没拒绝他,今儿个正好,将这事儿的答案告诉了你妈,让他们闹去。”
“这事儿你怎么没给我说过?”苏锦绣顿时一凝神。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没说。”
宋清华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他要是有真才实干,自然是能评上主任的,若是没有……那就只能维持原样,歪门邪道可是走不得的。”
苏锦绣这才安心的点点头,临睡前还不放心的交代道:“可不许在外头乱应承人家什么,你就是个普通学生,能干成什么事儿啊。”
“我知道呢。”宋清华忍不住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小管家婆。”
苏锦绣顿时瞪他。
宋清华又连忙抱紧了她。
今天苏锦绣对杨桂花的态度他看在眼里,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的想法,相反,他很心疼,若不是真的被伤透了心,作为女儿怎么会这样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呢?只要一想到苏锦绣曾经受到的那些苦,宋清华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过分。
想到这里,宋清华又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
此时的苏锦绣已经昏昏欲睡了,却还是能感受到这一吻中的爱怜,她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依赖且安心的沉沉的额睡了过去。
又过了几天,海城那边传来消息,访华乐团的演出大获成功,一票难求,学术氛围非常的浓厚。
海城音乐学院作为与京城音乐学院一起作为第一批开放艺术类大学,在大师课上与外国乐手相互切磋的画面甚至被海城的报社给登报夸奖了。
京城音乐学院这边扼腕不已,当初只顾着矜持,居然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宣传的途径。
苏锦绣一如既往的白天去上学,晚上回宋家小院带着几个孩子画画,她每天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花在孩子身上的时间实在不多,辛亏家里多了个谷莲,她带孩子很有一手,再加上她本身也会画画,在苏锦绣忙的时候,她就歇下来带几个孩子画画,练习基本功。
只是一天一天过去了,谷莲却回去的越来越晚。
这几天更是到了不天黑不回去的地步。
苏锦绣有些奇怪的将她喊过来问道:“你怎么回事?天黑了回去多危险啊,以后还是得早点回家的。”
没想到谷莲一听,却是直接跪了下来。
“苏姐姐,求求你,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苏锦绣:“……”
她连忙伸手去拉谷莲的胳膊,可谷莲说啥都不起来,只是哭着喊道:“我什么都会干,洗衣服做饭都会,只是手脚慢了些,只要你能让我留下来,我一定好好干。”
“你快起来,有什么事情好好说,现在可不兴跪了。”
苏锦绣用力的将谷莲拉起来。
谷莲站在桌子边,泪水掉了下来:“我妈给我说了门亲,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鳏夫,他说给我妈五百块钱当彩礼,我……”她用残废的那只手捂住脸:“我不想嫁人,苏姐姐,我才十六岁,我不想嫁人。”
最后这一声‘我不想嫁人’喊得撕心裂肺,充满了不甘心。
她的泪水脱框而出:“明明,明明当初我的手是为了救小弟伤的,现在却嫌弃我是个废人。”
“你来做助手,不是给了工资么?怎么会是废人呢?”苏锦绣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
“我妈说没有编制,就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的,还不如嫁人换点钱,还能供弟妹读书。”感受到苏锦绣的温柔,谷莲越哭越厉害。
愚昧!
苏锦绣愤慨的在心底低斥一声。
“可就算我将你留下,又怎么救得了你呢?”苏锦绣叹息一声,觉得谷莲压根没找到问题的根本所在。
说到底,谷莲是谷家的女儿,只要她的父母还在,她就还是谷家人,就算她把谷莲留下来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现在的外头的大环境,谷莲根本没有借口留下来。
谷莲一听,心生绝望。
她捂住脸:“我就算死,也不想嫁给那个人。”
她说的很是坚决,显然早有想法。
苏锦绣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摆手:“那倒也不至于,不如让我去和你父母谈一谈?”
谷莲的严重顿时又涌起了希望。
苏锦绣叹了口气,趁着天黑,去谷家走了一趟,到了谷家苏锦绣才发现,原来真的有人是越穷越生,她到那的时候,谷莲的母亲正在坐月子,刚生下的小儿子就躺在身边,旁边的床沿还趴着三个男孩子,地上的长匾里,还坐着三个正在糊纸盒的女孩。
女孩的年纪都不小,最大的那个看着也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了。
谈话的过程并不顺利。
谷家坚决要让谷莲嫁出去,哪怕苏锦绣说了,十六岁还不可以结婚,谷家人也只表示,先不领结婚证,拿了彩礼先住过去,等年岁到了再领证,可谓相当的无情。
“以前家里条件好的时候,画画乐器我都送她去学了,现在条件不好了,轮到她给家里做贡献,我这话没毛病吧。”一家之主的男人说这话时很是冷漠,仿佛对女儿的投资只是为了今天的收获一样。
“我们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家,你若实在可怜她,这样,你给我五百块钱,这个女儿我权当卖给你了,以后婚丧嫁娶一律与我们谷家无关,以后就算我们谷家穷的吃土,也不会再去找她。”
男人的话音刚落,苏锦绣就皱起了眉头。
“这不成买卖人口了嘛,这可不行,这是犯罪呢。”
男人一听,两手一摊:“那我也没办法。”
苏锦绣抿嘴,倒是旁边的谷莲就又跪下来了:“苏姐姐,求你借我五百块钱吧,我自己买自己。”
苏锦绣诧异的看着谷莲。
“我可以写借条,以后我会努力工作还钱的。”
苏锦绣看着谷莲那苍白的脸,叹了口气,却没直接应承:“这事儿我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毕竟五百块也不是小数目。”
“那你可得快点儿,我和老王那边定的是五天后。”
男人对谁拿钱没意见,要是这女的真的能拿五百块钱出来买下大丫头也好,他也不是冷血的人,闺女能有个好去处,他也能安心。
苏锦绣不耐的看了男人一眼,又安抚的拍了拍谷莲的肩膀,才转身离去了。
回家后,将这件事告诉了宋清华。
宋清华沉吟半晌:“借钱也不是不可以,正好家里也需要多个能干活的人,到时候不说雇佣,只说请来帮忙画画的,应该没事。”
苏锦绣这才点点头:“那我明天去送钱。”
“让她写欠条,这丫头既然敢求你,心里估摸着不知掂量了多久了,可见心思有些多,这种人,你得压着她,她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行了,我知道了。”
苏锦绣笑笑:“我还能管不住一个小丫头?”
宋清华摸了摸她的额头:“行吧。”
既然她有这自信就好。
第二天宋清华陪着苏锦绣去送钱,谷莲当场写了借条,男人数着钱,眼睛看都没看谷莲一眼。
“对了,你还得写一张断绝关系的声明。”
“还要写声明?”男人愣了一下。
“当然,不然你以为口头断绝关系就算断了?”
男人无所谓的铺开纸,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断绝关系的声明,字是好字,可见风骨,可人就不是什么好人了,卖女儿的人都不配称为人。
谷莲回去的路上,一直举着断绝关系的声明哭个不停。
自此之后,谷莲就在宋家安定了下来,白日苏锦绣上学的时候,她就在家里照顾几个小的,顺带着帮着干家务,几天下来,脸色倒是好了些,而且明眼可见的,她和小方的关系突飞猛进。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五月份,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陆知蝉已经去了美国一个多月了,由于路途遥远,第一封信还遥遥无期。
反倒是于红先带来了喜讯。
她将请柬送到苏锦绣手里,脸上泛着新嫁娘才有的羞涩:“我说不用了,他非说要再办一场,说什么一定要请你这个大媒人吃顿饭,再加上还有战友什么的,都要请,我寻思着,办就办吧,他心里把婚事当成一场大事,我还是不扫兴的好。“
“应该的。”
苏锦绣笑呵呵的接过请柬:“你现在可算是进了蜜罐子里了,快和我说说,结婚后周霆对你好不好?家里怎么样?父母还好相处么?”
“哎呀,你问题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了。”
于红嘟着嘴巴,矫情的哼道:“好好好,周霆对我好,家里条件也很好,父母更是好相处,就连下面的弟弟妹妹对我都是非常的尊敬,就连我妈都说,我这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才找了这么个好男人。”
她一边说一边摊手:“我想说我也不差呀,好歹一个大学生呢,怎么就配不上周霆了。”
“哈哈哈哈。”
苏锦绣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行了,你妈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于红叹了口气:“可不得当真嘛,我听我大嫂说啊,我妈在家里都教育我小妹呢,让她以后也好好读书,考个大学,到时候让姐夫在部队里找个好男人。”说着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做女人的,除了找个好男人就没别的出路似的,还是我大嫂好啊,虽说嘴不好,但我这次回去,只我大嫂看周霆长得壮,怕我以后打不过,还特意教我以后留长指甲,说打不过也得掐的过。”
“看来你大嫂经验十足啊。”
于红:“……”
沉默了数秒,突然十分悲悯的叹息:“辛苦我大哥了。”
苏锦绣又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她发现,结婚后的于红比结婚前更活泼了几分,就好像身上那股子沉郁的压力一瞬间消失了,现在才是于红真正的样子。
“对了,最近你有赵萍的消息么?”说着说着,话题又扯到赵萍的身上。
苏锦绣眉眼间的笑意一下子就淡了:“没有,我也不关注她。”
“我也是,我去她学校找了好几次,都说出去了,不在学校。”于红眼中染上担忧,她捧着茶杯,低头喝了口茶:“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跟顾强在一起呢。”
“应该在的吧。”
说到赵萍,苏锦绣就有些心烦:“我听朋友说,顾强和前头那个离婚后没几天就带了个大学生女朋友回去,我估摸着,应该就是她。”
于红也唏嘘一声:“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苏锦绣‘哼’了一声,语气有些重:“一心往结了婚的男人身边钻,就说明这个人的性格是有问题的,劝也劝了说也说了,以后的路是走是跪,都是她自己的事,我已经不想再听她的消息了,以后你在我面前少提她。”
“知道了。”
“你以后也少和她联系,周霆不比顾强看起来更可靠?”
于红顿时心里一凛。
只论朋友情她还有些不舍,但涉及到自己的男人,那就不一样了。
“以后我再也不去找她了。”
苏锦绣笑了笑,直接转移话题不谈她了。
其实赵萍远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开心,正如苏锦绣所说的,刚离了婚没几天顾强就把她带回家了,顾母对她虽说没有不满意,可那脸蛋子沉沉的,看起来就不是好相与的。
好在听说她是大学生后,给了个笑脸。
可屁股一转,却听见厨房里顾强的母亲拉着顾强说:“你老实跟我说,以前和小吴没离婚的时候,是不是就和她有关系了?”
顾强自然是不承认的。
可顾母哪有那么好糊弄:“你别骗我,我告诉你,搞破鞋是要被拉去被批的。”
“真的没有。”顾强依旧反驳:“我和萍萍只是同学,要是我早和萍萍搞对象的话,哪有小吴什么事啊,我们可是一个地方的知青。”
顾母依旧狐疑,但是听到这话也只好相信。
只是嘴里还是不饶人:“那她是不是以前对你就有意思,不然的话,怎么就看上你了?”
顾强点点头:“是啊。”
说着,还嬉皮笑脸的跟顾母开玩笑:“谁让你把你儿子生的这么聪明这么俊,有女人喜欢我不是很正常么?”这话一出顾母顿时就被逗笑了。
“你啊,少没脸没皮的,哎,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好的,你这刚离婚就往你身边钻,也不知道邻居怎么想。”
“你管人家怎么想呢,大学生儿媳妇不好么?以后我俩出来都能进个好单位,到时候你就等着享福吧……”
“萍萍什么都好,就是骨头轻了点……”
骨头轻……
骨头……轻。
赵萍站在厨房门口,背靠着墙面,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知道自己要是和顾强在一起的话,肯定会经受非议,可她没想过,自己居然要被未来婆婆说骨头轻,她突然间迷茫了,就算和顾强在一起,有一个看不起自己的婆婆,恐怕日子也好过不了。
这样矛盾的想法不停的凌迟着自己的内心。
所以她去宋家小院去找苏锦绣。
可偏偏,那时候快要过年,苏锦绣刚巧去了军区小院帮着打扫卫生去了。
在宋家门外站了一下午,赵萍等的身心麻木。
接下来,她开始躲着顾强,给孩子补课完了后,立刻买了火车票回了老家,可回了家依旧不得亲近,父母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她毕业后能够提携家里的弟弟,还介绍了县城里一个厂长的儿子给她。
那个厂长的儿子不过一个初中生毕业,虽说在厂里有个正经编制,但是抽烟喝酒什么都会,整一个二流子,可父母却觉得这是好到不行的一门亲事,若不是她是大学生,还轮不到她呢。
原本因为顾家的轻视而开始摇摆的赵萍,立刻开始思恋起了顾强。
而就在这时候,顾强找来了。
当在家门口的巷子口看见长身玉立的顾强时,赵萍哭了。
她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就这样,两个人确定了关系,当天顾强就和赵萍的父母提亲了,一个京城本地人,还是大学生,居然要求娶自家的女儿,赵家立刻在这个片区红火了起来。
来来往往的邻居,来赵家的目的就是为了看顾强。
而顾强温文尔雅,一点都不急躁生气的样子,也获得了其他人的喜爱。
没多久,老赵家找了个大学生女婿的消息,就传遍了。
接下来就是领证,结婚。
彩礼顾强出了一百五十块钱,已经是少有的高彩礼了。
赵萍的母亲提到的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顾强都一一点头了,说都买了,都在京城放着呢,这下子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她父母立刻就同意了。
过了年,顾强带着赵萍,将婚礼的事情给办了。
她去请了苏锦绣的。
只是她没能见到苏锦绣的面,只听见家里的人说是给国外的访问团做翻译去了,没空去参加婚礼。
可她没想到,顾强听到后,却很失望,甚至对她的态度都冷了下来。
也是在这一刻,赵萍发现,顾强之所以愿意和她结婚,目的居然是为了苏锦绣。
失望,伤心,痛苦……
这些情绪不停的侵袭着她的心。
原本还想与苏锦绣继续联系呢,可当得知这些后,她已经单方面决定和苏锦绣断绝往来了,借口也有,反正苏锦绣早就说过,她不喜欢顾强。
苏锦绣可不知道赵萍给自己扣了一顶黑锅。
她去参加了于红的婚礼。
周霆那张刚毅的脸,在婚礼那天也好似开了花似的高兴,无论谁来敬酒都是来者不拒的。
等敬到苏锦绣这一桌,旁边的战友们顿时起哄:“快,多喝几杯啊,这可是周哥和嫂子的大媒人啊。”
“别闹啊。”
周霆回头呵斥了一声:“你们可得把这苏同志给照顾好了,说不定以后找媳妇儿啊,还得拜托苏同志呢。”
“嗷嗷嗷——喝酒喝酒。”
大兵们表达兴奋的方式就是起哄喝酒。
苏锦绣笑嘻嘻的将于红拉到身边来:“我可就这一个好姐姐,周指导员可不要欺负她啊,她身后可有我这个娘家人撑腰呢。”
“哎哟,这底气可真是够足了。”
都知道苏锦绣是宋征军的孙媳妇,这话出来,就等于宋征军是于红的后盾了。
周霆立刻站的笔直:“是,我一定会对媳妇好的!”
声音很大,语气很坚决。
于红顿时红了眼圈,她只觉得此刻幸福极了。
“快,嫂子感动哭了,周哥抱一个!”
随着一声起哄,周霆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直接一把抱住了于红,于红顿时也哭不下去了,埋怨的拍了周霆一下,然后才又回头,非常真心的对苏锦绣说道:“绣儿,谢谢你。”
苏锦绣笑了笑:“不用谢,我们是朋友。”
“是啊,我们是好朋友。”于红又笑了。
她们曾经一起在下河村里生活了好几年,那时候的她们,有快乐,有悲伤,有争斗,有妒忌,曾经水火不容过,也曾经相互取暖过,如今她们都找到了自己人生的路。
而她,也拥有了自己的朋友。
苏锦绣伸手拍拍她的背。
于红的鼻子又酸了,她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突然感叹:“也不知道美玉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已经考上大学了呢?”
苏锦绣对姜美玉的记忆已经模糊了,骤然听到这个名字,竟然有些恍惚。
曾经的针锋相对此刻再回忆起来,不过是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罢了。
她笑着摇头:“谁知道呢,不过她一定能活得好。”
姜美玉的性子,去哪里都不会过的差的。
港城。
一处牙签楼里的劏房。
姜美玉挑着空篓子从外头走进来,脸上挂着笑,一路走一路用熟练的方言和路过的当地人打招呼,嘴里不停喊着:“裘叔,赵婶,哎哟,刘大姐,你也刚回来啊。”
“是啊,刚回来啊,你又出摊去了啊。”刘大姐拎着小包,身上穿着墨绿色的金丝绒旗袍,头发烫的很整齐,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打扮似阔太的女人,居然是住劏房的呢。
“哎,要我说啊,你也该放你们家郁先生出来干活啦,他一个大男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别给惯坏了。”
“哪有,他是读书人嘛,我多做点也是应该的。”
刘大姐翻了个白眼,熟练的掏出烟抽了一口:“要不你跟我去干,接一个客我只抽你两成利啊。”
“这……”姜美玉脸上的笑顿时僵了。
她刚准备拒绝,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美玉。”
姜美玉顿时眼睛一亮:“刘大姐啊,不说了啊,我们家郁先生喊我了。”
说完,也不等刘大姐反应,直接挑起扁担就快步朝着郁城的方向走去。
郁城脸色有些苍白,手里捏着几章报纸,不停的咳嗽着。
等姜美玉走过来,他一把拉住姜美玉的手,眼底满满的都是兴奋:“美玉,咱们能离开这劏房了,我的书出版社看中了,明天我去签合同,有了卖书的钱,咱们就先去买房子,到时候,咱们就能真的安顿下来了。”
姜美玉一听,眼圈顿时红了。
连连点头:“好,正好我也攒了些钱,要是能买个门楼,我还能开门做生意。”
郁城想到这几个月他们遭遇的困难,不由得也红了眼圈。
重重的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