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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洞房花烛永不眠
    船只陆续在夜色下泊岸,最后一个人哭着踏下船的一瞬间,江岸消失无影,那些小木船连同船夫都隐匿于无边的黑夜中。



    面前是阴森的庄园,不远处走来一个男人,伸手点了点人头。



    一共二十四只船靠岸,千梧和江沉一起,有二十五名玩家。



    千梧站在根脉虬结的树下,视线扫过登岛的玩家们。



    男女老少都有,年龄最大的有四十多了,最小的还是学生面孔。有些人袖子放着,还有一些卷起来,露出跟他一样在初始值的神经。大家的神经颜色普遍很淡,淡到在夜色中几乎看不出,只有一个离他近的短发女人胳膊上有微弱的红和蓝隐隐显现,是个天赋值均衡的玩家。



    “红色应该代表敏感,蓝色是冷静。”江沉在他身边低声道:“你的这根敏感神经在暗处更显眼了,真是天赋异禀啊。”



    千梧垂眸看着手臂上神秘的罂粟红,又一瞥江沉手上浓郁的蓝色,边把袖子放下边说道:“彼此彼此,偏科选手戒骄戒躁。”



    江沉认真道:“两个偏科选手组合起来,或许会很强。”



    千梧微笑:“也或许会共沉沦。”



    “这样么。”江沉轻轻勾起唇角,嗓音低沉道:“那也算是我的荣幸。”



    清点完人头后,凭空出现的男人宽厚地笑起来。



    “欢迎大家来到小镇,我是本次邀请诸位前来游览的镇长。由于镇上贫富悬殊,我决定把你们安置在我身后这座最富有的庄园里。”



    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瘦削的大男孩颤抖道:“我们其实没那么讲究,要不还是住个普通宾馆吧?”



    “不行。”镇长摇头,“我已经答应庄园主了,庄园主热情好客,翘首以盼大家前来。”



    众人一片沉默,“翘首以盼”在此时听起来不像好词。



    镇长兀自兴奋着,“马上,管家就会来接你们入住,等到尽兴,我会接大家回来。”



    “等到谁尽兴?”江沉低声呢喃。



    “我们现在就很尽兴。”还是那个打着哆嗦的鸭舌帽,“要不现在原路返回?”



    镇长笑着看向他,“再这么多屁话,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



    鸭舌帽哇一声吓哭了。



    镇长继续说,“为尽地主之谊,管家会满足大家一切生活需求。庄园规矩森严,也请各位听从管家传达的命令,否则后果自负。”



    玩家中无人响应,啜泣声断断续续,人们眼神中透着无神的恐惧。



    千梧转身看着这座庄园。建筑包裹在层层重重的树影后,仿佛一座浩荡阴森的坟墓。铁栅栏里关着东方古典园林与哥特式古堡,强行凑在一起的两种风格在仓黑的夜幕下渗着诡谲。



    古堡尖顶上有一枚巨大的钟,显示现在是夜里十点,天已经黑透了。



    “对了,在我离开前,还请在场女士举一下手。”镇长忽然又说道。



    千梧随着他的话语回头,刚开始小声讨论的人群再度寂静,一个高个子女人迟疑地举手,另外两个也哆嗦着随之举手。



    离千梧稍近的一个女孩没动,只有十五六岁的高中生模样,闭眼飙泪。而刚才那个天赋值均衡的短发女人则忙着柔声安慰她,也没顾上举手。



    镇长注意到她们两个,惋惜道:“那就一共五个咯,好少。”



    人群里一个高大胖男人粗声道:“少故弄玄虚,女的少怎么样啊?”



    “各位之后就会知道了。”镇长说着慢慢向后退,“今晚就在这和诸位分别。我会记住你们每一个人的样子。”



    他的笑容十分和善,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高大胖当即爆了粗口,却又在目睹他被那片黑暗吞噬后戛然失声。



    莫名的窒息感笼罩,玩家们不自觉地开始抱团,天赋值还算高的人主动寻找同伴组队。



    “这片黑暗好像能吃人。”鸭舌帽哆哆嗦嗦地咽着吐沫:“刚才明明是海,这会儿……如果强行走回头路会怎样?”



    “要不你走回去试试?”高大胖语气更加暴躁:“废话连篇,船夫没跟你们说清楚吗?遵守一切规则是在神经里平安刷分的前提,不遵守规则的,都死了。”



    一直沉默的千梧忽然开口,淡淡笑着说,“你接受规则倒很快。真乖。”



    “还是进去吧。”短发女人拉着女高中生的手,说道:“大家不要分散,无论如何都先安顿下来。”



    *



    二十多个失魂玩家稀稀拉拉走到庄园门口,沉寂的铁门忽然嘎吱嘎吱地自动向两边卷开。



    身后响起尖叫,千梧顺着缓缓打开的门看进去,里面领头的是一名穿着黑白制服的尖瘦男人,身后跟着两列女佣。



    女佣们都长一个样,脸盘肥长而浮肿,黑眼仁向上翻,只剩下一点点,空洞的眼眶中是大片泛黄的眼白。



    她们在月色下露出整齐而阴惨的笑。



    尖瘦的男人倒有几分活气,面向玩家优雅欠身,嗓音喑哑。



    “欢迎来到庄园,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能化作庄园里一段香艳的回忆。”



    千梧的目光穿过他,看向远处。



    远处,在那座哥特式的古堡门前伫立着另一名男子。黑夜模糊掉面容,他站在那静静地观察着前来的玩家们,好一会后无声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管家忽然出现在千梧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是庄园主,他已经迫不及待先看一眼他的客人。”



    千梧发现这人移动的方式非常古怪。脚下像是踩着一个会移动的圆盘,行走和转身都丝滑如同鬼魅。



    丝滑的管家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这位先生,我正要给大家讲述庄园里的规则。”



    “是么。”千梧意兴阑珊道:“我只是纳闷,说好的翘首以盼呢,你们庄园主都不自己出来打声招呼吗?”



    “庄园主很忙。”管家面部肌肉微妙地抽动,他对千梧眯起虚假的笑,“您最好不要期盼能看见他。”



    千梧不过一笑,高傲地挪开了视线。



    管家回到人群中心,说道:“这是属于庄园主的庄园,诸位将入住面前的古堡,每人都有自己的房间。白天自由参观,夜里最好老实呆在屋里,不要到处走动。庄园主爱好古典,古堡后的园林精致富丽,但地形比较复杂,诸位如果要游玩,还请预留出充足的时间。”



    黑夜下,无数个园林入口在树影中错综,难以估计背后这座园林的面积。



    “以上只是我个人的友情建议,接下来是庄园里的规则了。很重要,请务必认真听。”



    管家清了清喑哑的嗓子,说道:“庄园主感怀上苍赐予他的源源不断的新娘,每晚十一点,请各位准时前往一楼面试厅,庄园主将选出当晚最美的新娘。”



    “什么意思?!”一个女人失声大叫:“我们不是来做客的吗?!新娘是什么!”



    管家仿佛没有听见,继续笑着道:“每天都有机会,没被选中的也无需丧气。”



    “庄园主要在玩家中选择结婚对象?”短发女人沉静开口,“每天都会选一个?”



    人群里又有人问道:“被选中后真的要结婚?几天之后要走了怎么办?”



    管家笑着望过去,“庄园里的新娘永远留在庄园,无论以何种方式。”



    话音落,死亡沉寂蔓延开来,女人们面色惨白恐惧,男人也面面茫然。



    管家笑着说,“总的来说,大家在庄园里还是很自由的,我和女佣们将尽可能满足大家。唯一的要求是,每晚十一点前准时出现在面试厅,不要迟到。”



    他说着拍拍手,肥长脸的女佣从他身后走上前来。千梧起初只看到了八个人,可紧接着却发现那两列女佣队伍仿佛无尽地长,鬼魅般出现在每一个玩家面前,凑近微笑,泛黄的眼白十分恐怖。



    “请大人跟我来。”女佣用嘶哑的声音对他说道:“我带您去房间。”



    “我有一个请求。”千梧立刻转身看向管家。



    管家错愕,似是没想到第一个要求来的这么快,但他还是遵守诺言微微躬身,“请吩咐。”



    “我不想跟着她走。”千梧认真地指着身边毫无活人气的女佣,“房间在哪?我自己找。”



    “今晚还是别乱跑为妙。”管家说道:“马上就要到面试时间了。客房众多,您需要一个指引者。”



    “那你带路。”千梧干脆地说,“这算是生活上的请求吧?”



    “算。”管家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翻开本子咬牙切齿地问道:“您的名字?”



    “千梧。”



    一直缄默的江沉也开口道:“我叫江沉,看看我住在哪,我也不需要女佣。”



    管家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尖锐的指甲在纸页上狠狠一划,说道:“真是物以类聚,二位的房间很巧地挨着,跟我来吧。”



    江沉露出满意的神色。



    *



    古堡只有五层,每层的天花板都高得吓人。千梧和江沉的房间在顶楼最深处,管家推开走廊倒数第二扇门,对千梧说道:“您住这里。”



    幽暗中依稀可辨出是个黑桃木调的房间,床宽大厚重,左手边靠墙立着一个漆黑的五斗柜,旁边还有一套中古桌椅。床旁的门进去是浴室,房间里的窗开着,层层叠叠的窗帘在风中轻轻鼓动。



    千梧扫过墙上的钟,又走出房间,看向左手边最后一间房。



    “每间客房都是一样的。”管家轻轻鞠躬,“另一间属于这位江先生。请二位稍作休息,十一点前,来一楼左边尽头的面试厅。”



    管家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中,千梧在房间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待要伸手开灯时忽然发觉不对。



    “江沉,我这边没灯。”他再三确认后提声道:“就浴室里和桌上各有两根蜡烛。”



    “我也一样。”江沉从他房间走出来,看着走廊上每隔几米设立的灯柱,说道:“古怪。走廊明明是用电的,房间却没通电的痕迹。”



    “这个庄园到处都很古怪。”千梧叹气,“还丑的要命。”



    江沉说:“没法挑剔了,毕竟是个副本。”



    “副本……”千梧咀嚼着这两个字,走回房间,很快从五斗橱里又翻出另一个不伦不类的玩意。



    火折,只在古老电视剧里见过的东西,积着一层灰,作用原理不明。他摆弄半天终于打出一簇火,把房间里仅有的几根蜡点了,拿着蜡进浴室查看。



    浴室的水龙头好像关不紧,一直在嗒嗒嗒地滴着水。



    借着微弱烛光,可见台面上摆着牙粉和香皂,散发着浓郁的薄荷味。托盘里盛放着准备好的毛巾和睡衣,千梧走过去摸了摸,还算干爽柔软,他回身的瞬间又在镜中看见烛光里自己的侧脸。



    那是很暗淡的眼神,不见其他玩家脸上的恐惧或茫然,但也完全没有一星半点希冀。平静的,就连嫌弃的神态都很敷衍,仿佛一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



    千梧像是被镜子烫了一下,很快扭过头,两根手指捻着蜡烛走出去。



    室内昏暗,反而窗外亮一些,他把蜡烛稳定在床头柜上,走到窗边去居高临下打量着这庄园。



    一眼望不到头的树影掩映着无数园林独栋,那些小房子好像古代影片中的宅院,和此身所在的古堡对比微妙。



    “我们下去吧。”江沉又出现在他门口,“还有一刻钟十一点,留点时间去看看别的楼层。”



    千梧站在窗边远远地看见那个戴鸭舌帽的大男生从后花园某个出口里小跑出来,一路往古堡这边狂奔。



    他点点头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