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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洞房花烛永不眠
    清晨,千梧从浴室里走出来,黑眸垂着略带宿醉的疲态。



    他走到门边按下门把手,推门的一瞬发觉有点沉,像被什么堵着,立刻停下顺着门缝向外瞄了一眼。



    江沉背靠房门坐在地上,军靴的扣半散着,长腿一屈一伸,头埋在肘弯里熟睡。



    大概是被门推了一下,他忽地醒了,迅速回头向上看,在熹微的晨光里隔着一道窄窄的门缝与千梧对视。



    而后,他长松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起身说道:“果然没事。”



    “唔……”千梧推开门,说道:“你坐在这没意义。”



    “但只能坐在这了。”江沉蹲下把军靴整理好,起身时才闻到千梧身上散发着的庄园里沐浴露浓郁的薄荷味,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千梧一眼。



    写着疲态的眼眸,颈和锁骨都泛着一层绯红。



    江沉似是不经意地扫进千梧房间,一眼便看见那瓶倒下的空了的红酒,旁边的高脚杯底还留着一层浅红的酒印。



    不久前,艺术杂志刊登了一篇名为《艺术失格》的报道。



    评论家大肆批判画家千梧此前醉醺醺走进特利康艺术圣殿,象牙塔里的学生正举办着一场大师作品鉴赏会。他堂而皇之地闯进去,在学生赞美他时,拿起一杯红酒,向自己价值不菲的油画一泼而尽,只留下一张赎画的支票。



    “这时人们必须意识到,即便拥有上天赐予的才华,他仍旧是二十多岁的肤浅小子。世人的追捧将这位所谓时代画家惯坏,近一年来,他并无作品,反而恣意地炫耀财富,践踏崇拜者……今时今日,如果千梧仍被追捧为这个时代的艺术,那眼下,正是艺术失格的开端。”



    报道如是写道。



    千梧反手推上门,江沉自然地收回视线,笑着说,“外面起雾了,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你心情如何?”



    “凑合。”千梧抬手按按太阳穴,略低哑的嗓音透出一丝烦躁。



    通常酗酒后总能在日出前得半刻钟安眠,但昨晚却一点都没睡着,看来管家先生送的那两瓶酒里,一瓶是毒酒,另一瓶是假酒。



    “早餐好像有果仁糖蛋糕。”江沉边踱着步边随口问道:“你现在还喜欢吗?”



    “嗯,先吃早餐吧。”千梧依旧揉着太阳穴,“等会去外头,有事跟你说。”



    *



    宴会厅依旧极尽奢华,浇着焦糖和核桃碎的蛋糕盛在银盘里,闪着柔和甜蜜的色泽。千梧踏进门的一瞬,管家脸上笑意消失全无。



    “您竟然……来了。”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地说道。



    “是啊。”千梧眼神越过他,落在捧着大肚搪瓷壶的女佣身上,女佣便走过来替他斟满一杯红茶。



    千梧拿起刀叉,随口问道:“管家先生惊不惊喜?”



    “我十分,替您开心。”管家眼中的恶毒快要盛不住了,他盯着千梧吃掉一整块蛋糕,又问:“昨晚您是在哪过夜的?”



    “你问前半夜还是后半夜?”千梧冷静抬眸。



    管家被噎住了。



    “前半夜和你们庄园主嬉戏了一会,后半夜回房间了,但没太睡着。”千梧唠家常一样说着,“哦对了,我喝了您送我的酒。”



    管家动作一僵,千梧不等他做声,放下叉子平静道:“请原谅我黑灯瞎火失手打碎了一瓶,但另一瓶都喝光了。味道很糟糕,我差点喝吐。”



    “……”



    千梧脸颊尚且漫着一片宿醉后的绯红,他似笑非笑地欣赏着管家恼羞成怒的样子,片刻后拾起手帕擦拭嘴角,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应该不用再参加面试了吧?喜服还在房间,麻烦派人收拾一下。”



    “那是自然。”管家终于挤出几个字,皮笑肉不笑道:“我还是很好奇,昨晚您和庄园主相处还愉快吗?”



    千梧放下手帕说,“你管不着。”



    *



    “女鬼是婚房里的红烛?”江沉震惊,“你竟然把副本里看上去最诡异的东西给顺出来了?”



    “它太美了,放在那很不合理。”千梧坐在石凳上打了个哈欠,“换你难道会任由它孤零零地在那吗?”



    江沉点头,“是的。”



    “……”



    江沉低沉道:“我会评估风险,不对劲的东西不乱碰。”



    “果然是被神经赞赏的冷静的人啊。”千梧累得眼皮打架,揉着鼻梁说道:“我们猜的没错,前半夜闯本,后半夜审判。女鬼的杀人时间貌似只在凌晨两点到四点,只有和庄园主圆房做实夫妻身份的玩家才会成为目标,如果玩家侥幸逃出洞房,就不会被女鬼盯上。”



    江沉平静指出,“除非玩家强行把女鬼揣回房间。”



    “……”



    千梧冷漠一哂,“江少帅还是一如既往一针见血啊。”



    江沉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风轻轻卷起他的袖子,手臂上浓郁的红线随着风若隐若现。



    千梧垂眸揉着鼻梁又说道:“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批进本的玩家。前面的人大概都出于恐惧顺从了庄园主,所以都折在女鬼手里。”



    江沉蹙眉道:“有两个boss,庄园主应该很容易杀死,但女鬼就困难了。”



    不知为何,江沉说出“杀死女鬼”时,千梧心里颤了一下,似乎在他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女鬼。



    “女鬼穿喜服。”他忽然想到至关重要的一点,“她和庄园主或许有相互牵制的关系。昨晚庄园主洗澡前也很不正常,最好能去他的浴室查探一下。”



    “白天不可能了,我刚才去花园入口看过,昨晚你沿路留下的叶片记号都被清理干净了。”江沉手指在桌上敲敲,“得再去一次。他今天已经不能再选你,换我来。”



    千梧闻言失笑出声,在晴朗的天气里抻了个懒腰,拄着桌子说道:“说得好像会选你一样,昨晚你也在。”



    “如果我是他,我会尽所能杀死已经破解生存法则的玩家。”江沉只解释了一句,声音又柔和下来,“你是不是困了?困了就在这打个盹吧。”



    “二位!千梧!”



    屈樱从古堡门口小跑过来,道:“你们在这啊。千梧没事么?太好了。”



    江沉有些介意地看了一眼刚趴下又重新坐直的千梧,问道:“有事吗?”



    “今天庄园里好像有点不一样。”屈樱压低声说,“刚才我看见管家带着女佣抱着很多账本去了地下室。”



    千梧和江沉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顺着一楼的旋转楼梯向下能去负一层,那里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仓库,另一间是账房。但账房空有其名,江沉之前去查探时发现书架和抽屉都是空的。



    “今天是几号?”江沉问。



    屈樱:“按照副本里的时间,是三十。”



    “月三十,清账日。”千梧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我晚上想去看看。”



    “那就分头行动。我去花园,你在古堡。”江沉低笑,低声道:“和小时候一样,凌晨一点走廊汇合。”



    千梧看他片刻,撇开眼无声地挑了挑唇。



    *



    回到大厅,他们却立刻被人叫住了,领头的还是昨天那个要把未成年少女推出去的皮衣男。



    “有事?”千梧问。



    “昨晚什么情况?你活着回来,难道不该给我们所有人一个解释?”男人焦急地问道:“是不是因为你是男的,所以即使被选中也没事?”



    千梧语气冷淡,“昨晚发生了很多事,但我似乎没有和你分享的义务。”



    “我们可是队友,一起进这个鬼地方,难道不该信息共享?”



    “你对队友这个词存在误会。”千梧平静回答:“我们只是倒霉一起进本的玩家。我的义务仅限于不残害同行者,并从中挑选出资质上乘的作为队友。很遗憾,我暂时不打算和你组队。”



    “资质上乘?”男人讨好地笑着撸起袖子,露出两条神经,问道:“这够吗。”



    一条是淡而透的肉粉,另一条是稍饱和的天蓝。



    千梧懒得看,转身要走。



    “千梧先生。”暴躁老哥高大胖也在人群里,叫住他问道:“什么样才算资质上乘?”



    又有人说,“你介不介意让我们看一眼你的初始天赋,如果你天赋过人,现在又有更多信息,以后大家就听你的指挥,我们人多也好办事。”



    千梧回头望向众人,片刻后他低眸挑唇一笑,卷起袖子,露出手臂。



    “靠……”



    “还有这样的??”



    白皙纤细的手臂上安静地躺着两道初始神经。代表冷静的蓝色神经淡不可察,但代表敏锐的红色神经却浓郁得如同熟透了的红罂粟,尽管目前只是一条细细的印记,却让人不难想象之后这条神经会以多么疯狂的速度生长。



    或许敏感是一种更高级的天赋,副本里二十五人,冷静天赋尚可的玩家不少,但敏感天赋流选手却绝对稀罕。屈樱有一层淡淡的水红色,已是佼佼者。



    “跟我做队友吧!”皮衣男眼睛放光地说道:“我的船夫告诉我,天赋偏科严重的玩家往往会死得很惨。我们这些人私下比对过了,我是冷静天赋最高的,刚好可以补足你的短板,最适合你的队友人选。”



    “是么。”



    江沉忽然开口,拉起风衣袖子,露出深蓝近乎于黑色的初始神经,“比我更适合吗。”



    大厅里一片死寂。



    他又垂下手,手臂上的蓝线和千梧的红线似在遥遥辉映。那是代表最高的神经天赋,一蓝一红都深邃近黑,仿佛是一株并蒂双莲刚好寄生在两个人身上。



    天赋值偏科严重的玩家,往往会死得很惨。



    除非能及时找到互补的队友。



    所以无论在外面是何种关系,他们都注定要在这神经里重新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