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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止馋司康
    陈勇茫然地瞪着眼, 似是震惊又似乎摸不着头脑。



    “手段不错。”江沉淡淡称赞道:“不动手,也不得罪任何人,大多数时候扮演一个可靠的和事佬。但关键时刻, 只用一两句话,就诱导别人在遍地陷阱的副本里踏入死路。那些人直到死了,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手。”



    陈勇张大嘴, “啊?”



    江沉缓缓道:“第一个目标是贪功的贾茂。我们刚从面店出来,你立刻就说时间要来不及了,明明那只是第一天中午而已。贾茂本来就在寻找一个独立拿分的机会, 你就把这个机会递给了他。”



    “我不记得那天我说过什么了。”陈勇皱眉道:“限时任务,计算时间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江沉无所谓地笑了笑, “今天下午那一遭就更明显, 我和千梧都在劝搬油的人回来, 眼看着要把他拉回来了, 又被你推了回去。”



    “你说什么呢?”陈勇脸色难看, “我也在劝他回来啊。”



    “你说的是,都不知道别西卜会不会高兴,别浪费油。”江沉说着走近两步,神色冰冷:“别西卜当时正在千梧头顶上兴高采烈地拍手,你说他高不高兴?这不是诱导那个人去死,是什么?”



    “你要这么说, 我那句话确实不太妥, 但我当时真是着急把他喊回来, 我也没多想啊。”陈勇无奈说, “大佬,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江沉却笑着说:“我本来也在想或许是我想多了。但你自己作死,敢大摇大摆地递死亡道具给千梧。”



    原本一脸无奈的人忽然一僵。



    江沉直勾勾地盯着他,“那个手帕还在吗?敢不敢掏出来,也让我擦擦汗。”



    “什么手帕啊。”陈勇沉声问。



    “下午千梧背着别西卜,你主动递给他擦汗的手帕。”江沉把玩着军刀,刀刃闪着寒光,他将刀刃放在眼前仔细看了一会后轻声道:“千梧这个人,太招人喜欢,但又绝难靠近。除了那些有权有势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很少见普通人主动对他做出递手帕这种亲昵的动作。”



    黑暗的房间里,床上的人忽然僵了僵。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说道:“都是捕风捉影没凭没据的推测,凭什么就咬死我是放逐者?”



    “凭直觉。”江沉说。



    陈勇冷笑一声,“这么说,你也是敏感天赋爆表的大佬?”



    江沉闻言缓缓摇头,说道:“不,我的红色天赋很弱。虽然不排除是神经存心打压我,但从它分配的色相来看,我简直迟钝。”



    “但我从小就对那些不怀好意接近千梧的人,非常敏锐。”



    江沉又走近两步,军刀轻轻拍着陈勇的肩膀,说道:“别再装了。要么直接拿手帕出来让我看看。”



    男人脸上精心伪装的无奈神色消失了,片刻后他冷笑道:“你要杀我?”



    “不。”



    江沉挑挑眉,把军刀收回鞘中,冷眼看着他说道:“既然你承认了,我们来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陈勇问。



    江沉说,“我不杀你,你也别把主意打在我们小队头上。在这个副本里你已经刷到四个人头,只要能活着出去,就算很赚了。”



    “条件是?”陈勇警惕地挑眉。



    江沉笑笑,“告诉我你是什么神经。这只是我们的第二个副本,比起杀你,对放逐者多了解一些,对我而言更有价值。”



    “呵。”陈勇笑道:“不愧是江少帅。”



    他挽起袖子,手臂上的伪装缓缓褪去,出现了两根新的神经。



    一根是已经在琪琪身上见过的褐色欺骗神经,另一根则是浅灰色。



    “是什么意思?”江沉问。



    陈勇轻声说,“是辨识。辨识天赋高的人,能更快分析出副本玩家里谁是可利用的,在副本中干扰npc很多时也更能找准boss。”



    “很不错的天赋。”江沉赞许道,“所以千梧应该是你第一天就瞄上的?”



    陈勇轻笑,“嗯。敏感天赋极高的人更容易触发boss,他本应是这副本里最好猎杀的对象。”



    江沉点点头,“这倒是。他作死一流。”



    “你当真不杀我?”陈勇看着他问。



    “我很像言而无信的人吗。”江沉瞟他一眼,转身道:“相互保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踏出房间反手关上门,眼眸注视着地上,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里面传来陈勇如释重负的一声叹息,江沉静默了一会,从掌心摸出那块沾着千梧鲜血的纱布,轻轻夹在了两扇门的门缝间。



    指挥官先生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做,回房间将红烛拿到自家门外,放在地上。



    他向下瞟着它,说道:“劳驾守个夜,别让孩子半夜翻错冰箱。”



    红烛静默几秒后,不情不愿地亮了起来。



    *



    江沉回来拿着红烛又出去后,好不容易睡着的千梧被吵醒了。



    他闭眼平躺在床上,听见自己不断吞口水的声音。



    自从一年前接到中度抑郁的诊断书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任何事物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欲.望。



    饿意上头,反而带来了一种隐秘的多巴胺,让他浅浅地兴奋着。



    江沉的血好甜。



    冷酷无情的修罗江少帅,原来皮肉里藏着一个小甜甜。



    吮吸一口,还想再来一口。顺着脖子吮吸到锁骨,再到胸前,轻轻划开他的皮肤,再嚼一嚼肌肉。



    说起来,为了重掌军权,江沉可是在军队里跟那些兵痞子混了一段时间呢。



    他现在的口感应该更好了吧。



    躺在床上闭目忍饿的男子忽然笑起来,笑得呛了两下。



    他正呛着,门再次被推开,江沉走了进来。



    “弄醒你了?”江沉声音一低,“不会吧……”



    千梧睁开眼看着他,片刻后轻轻眨了眨眼。



    “半夜不干好事,去谋杀陈勇回来了?”



    江沉有些意外:“你知道了。”



    “原本就在怀疑,刚才睡不着复盘才确定的。”千梧打了个哈欠,“陈勇不是怕事的人,之前每次有新的进展他都主动和我们讨论,而今天返程时却没来由地远远落在后面。我回头看大家时,发现他走在队伍的最后。大概早就知道我会在那时候犯邪门,对别西卜动手了吧。”



    江沉挑挑眉,“这个细节我倒是没想到。”



    “你总是忽略很多细节。”千梧说着撇了下嘴,扭头看向江沉,目光猝不及防地瞥见他的喉结,又顿住了。



    这么好看的喉结。



    不嚼一嚼真的暴殄天物。



    江沉板起脸。



    “不要用这种饿虫上头的眼神看着我。”他抬手遮了下脖子,又说,“今晚你已经没饭了。”



    千梧幽幽叹口气,看着天花板低声喃喃道:“真让人难过。”



    *



    唐剪烛在外面安静地燃烧,烛光的亮度似乎比平时高,透过门上糊的纸在屋子里投下一片昏黄。



    隔着门,千梧闻不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但只要那道烛光亮起,他仿佛自然而然就困了。



    没过多一会,他就在那饿意中昏昏睡去,后半夜依稀醒了一次,听到江沉出门。很快院里传来别西卜哭闹和江沉训斥的声音,隐约间还听见彭彭吓得吱哇乱叫,那群女玩家又哭了。



    千梧睡得很沉,想醒却睁不开眼,只能一边继续忍饿一边做着梦。



    混混沌沌,直至清晨。



    玩家们第一次集体坐在院子里吃早饭,女人今早提供的是一筐糙面馒头配稀饭,没人抱怨,剩下的玩家反而吃得有滋有味。



    昨晚陈勇死了,据说江沉强行从别西卜嘴里抢下了他的脑袋,只给吃了个身子。



    别西卜哇哇哭闹着和江沉大吵一架,最后离奇愤怒要来吃江沉,江沉反手掏出红烛,把孩子又给活活恶心吐了。



    “那么,最后两只葡萄干就用陈勇的眼睛,我已经取出来泡进酒里了。”钟离冶清早刚刚完成蜿眼泡酒的任务,食欲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边啃馒头边说:“大家今天动身去取油吧?”



    “我们去。”昨天提议要杀千梧的女玩家举了下手,又警惕地看了千梧一眼,说道:“但取油这种事不需要所有人都跟着,至少我们不想让千梧跟着,万一他路上饿疯了吃人怎么办?”



    江沉这次没有否认,点头道:“那你们去,我负责留在院子里看着他。”



    正低头吸溜吸溜喝粥的千梧闻言放下粥碗看了他一眼。



    江沉十分冷酷,“还没到晚上,没有血喝。”



    “……”



    千梧又重新端起粥碗,一边喝一边催眠自己这是血这是血这是血。



    等人都走了,院子里就只剩下江沉和千梧。



    千梧走到陈勇房间门口看了一眼。



    昨晚的打斗可见十分惨烈,地板上的血迹淋淋漓漓足有一两米长,陈勇被吃得乱七八糟,从腰往下的半具尸体还扔在地上,围着一群苍蝇。



    “别西卜好像也有点挑食。”江沉走过来说道:“总结规律的话,他一般优先吃脑袋,然后是上半身,下半身不太碰。”



    千梧没吭声,剧烈的饥饿和反胃交织起来,让他有点难受。



    他默默又摸出画笔叼在了嘴里。



    江沉扭头看着他,“单纯好奇,为什么会爱吃脑袋呢?”



    “唔知道。”千梧叼着笔含糊地回答,冷漠转身,又说,“你问他去。”



    “我们今天得做点什么。”江沉跟出来说道:“烤箱还没门路,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你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千梧把笔从嘴里拿下来,说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别西卜他娘平时都在干什么?”



    “不知道。”江沉说,“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除了偶尔出来给饭,基本见不着人。别西卜吃人后她会训斥,但发作吃人现场,无论闹多大,她可从来不出来管。”



    千梧忍不住轻笑一声,“就她聪明。”



    江沉没吭声,过一会后千梧忽然又问道:“别西卜是不是没有跟他们一起去油店?”



    “嗯。要求只说找食材时带着他随时提要求,现在食材已经确定了,她们都不愿意带,怕他路上又吃人。”江沉说着看了一眼院里,“昨天夜宵吃多了,后来又吐,估计这会还没醒。”



    “把他喊起来。”千梧说:“我想再带他去一次墓园。”



    *



    赶到墓园时已经到了下午,千梧背着小鬼走在前面,江沉拖着麻袋落后一步。



    麻袋里装着陈勇的半具尸体,指挥官先生非常不愿意干这勾当,但无奈千梧坚持,且不愿意自己动手。



    看守墓园的男人大老远看见他们,主动挥手打招呼问:“怎么又来了啊?”



    江沉把麻袋往地上一扔,“新的尸体,带来火化。”



    “唉。”男人叹口气,“最近工作好多啊。”



    但他抱怨归抱怨,却仍旧任劳任怨地动起手来。解开麻袋绳子看见里面只有半具尸体后,也没太多惊讶,只是有些恶心地“噫”了一声。



    “别西卜什么情况啊。”他嘀咕道:“以前他可不爱吃这些皮糙肉厚的男人。这下好,忽然让我觉得自己怪危险的。”



    江沉凑近一步,低声道:“不要提壮壮这两个字。”



    “嗯?”男人抬头问,“为什么?”



    江沉神情冷漠,摸出军刀在他腰上拍了拍。



    男人脸色霎时大变,不动声色地躲开,说道:“不提就不提呗。”



    火化的流程似乎已经非常熟稔了。他先把尸体抬到柴禾堆上,又抄起一把斧头,说道:“粗柴得再劈劈,不然等会烟大,你们没什么事的话要不先回去吧?”



    “没事。”江沉说,“我们想在这看一会。”



    男人闻言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咔嚓咔嚓地劈起柴来。他干活时动作简单粗暴,空中木屑四漫,粗大的手扶着木柴扔来丢去,一根粗糙的木刺不小心扎入掌心,他随手□□扔掉,低头在掌心冒出的血珠上吮了一口。



    江沉忽然听到身后两道不约而同咽口水的声音。



    “……”



    他默默回头,只见别西卜和千梧同步露出了麻木空洞的表情。片刻后,别西卜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千梧默默地又叼上了笔。



    千梧昨晚吮一口血后就没吃过人,别西卜吃了陈勇半个身体但却又因为红烛吐了半宿。



    这会儿,很难说谁比谁更饿一点。



    男人没意识到危机四伏,低头继续干活,没多久就把木头垛起好了。



    江沉说,“你们这小村子还挺先进的,知道要把死人火化。”



    “先进是什么意思?我们也是这两年才开始的。”男人一边归拢柴禾堆一边说道:“打从一年半之前第一次火化尸体后,大家伙都觉得这样挺好的,死得干净,所以就一直这样做了。”



    一直沉默的千梧抬眸看过来。



    一年半,敏感的数字。



    江沉低声问:“所以一年半前死的那个人,是村里第一个被火化的?”



    “嗯。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吧?”男人回过头冲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你不让我提的那个。”



    江沉点头,“知道。”



    “那我就不多说了。”男人笑笑。



    成为恶魔化身前,在还是“壮壮”的时候,别西卜是第一个死后被村里火化的人。



    理由是“那样死得干净。”



    千梧背着小鬼站在柴禾垛前,头上的小鬼好奇地动来动去,他拿下嘴里的笔,问道:“所以,第一个被火化的人,他的家人同意了吗?”



    “同意了啊。”男人阴冷地笑起来,眼中浮现一抹淡淡的轻蔑,说道:“就是他家人提议的。”



    江沉回头和千梧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吭声,但彼此已经洞悉。



    当年是别西卜的娘提议要把死去孩子的尸体火化的。那个女人之前说,别西卜是在被她禁止吃老鼠和生肉后忽然死去,现在看来,也很有可能是在说谎。



    “我突然有点想回去了。”头上的小鬼忽然说道。



    千梧顿了顿,温柔地问:“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别西卜揉了揉肚子,“其实我看着他躺在那还是有点饿,但我很讨厌那一堆木头垛,莫名其妙的。”



    但他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擦亮火把,点燃了柴禾垛。



    火焰顺着木柴飞速向上蹿,转眼便染成一垛熊熊大火。火舌舔舐着那半具尸体,□□被吞噬,逐渐消无在赤红的火焰中。



    火光把周围都照亮照热,千梧感到有汗珠顺着腮边淌下来,他抬手擦了擦汗,忽然又觉得脑门上一凉。



    小鬼又流口水了,还把口水掉在他脸上。



    他有些无奈地抬指去抹,然而手指还没触碰到额头,却忽然意识到什么,静止在空中。



    啪嗒。



    又是一滴,掉在他脑门上。



    他轻轻沾了沾,收回手看着指间的晶莹。



    那不是口水,而是别西卜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