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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瘟疫村庄
    在江沉话音落后, 四周再次陷入微妙的沉寂。



    许久,有人问:“我们制定一个选画的规则?”



    无人应答,踩在各自地盘上的人用警惕的眼神扫视四周, 如同棋盘上千钧一发却彷徨犹豫的棋子。千梧站在一角看着这一切, 余光里钟离冶正用酒精棉擦着药箱上的血手印, 彭彭和屈樱正小心翼翼分吃一块糕。而江沉,他安安静静地靠墙坐在地上,旁观着被他安放的这盘棋局。



    “讨论什么规则!”突然有人粗声喊道:“一个个硬撑到这一步,哪有什么规则要遵守?用命换分人人平等, 直接拿就是了!”



    他满脸都是血, 血流进眼中, 神态癫狂。大步离开自己的格子往楼梯走去, 刚走两步就被人阻拦, 那人说, “你想引起骚动?大家都染了瘟疫,打起来有什么好处?”



    “知道没好处就松手!”



    仿佛触断了那根紧绷的弦,人们立刻疯狂地争吵起来。



    “按照现在的分来拿!”



    “高分先拿,还是低分先拿?都不公平!”



    “按照先来后到,先抵达收藏馆的先拿!”



    “你早就到了?那你怎么不早拿?”



    “你以为我不想?我早看过了,那些画根本就动不了!”



    “那你现在争个锤子!”



    话音刚落,收藏馆紧闭的大门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落锁声。



    那个声音打破了这份争吵。



    苍白的墙壁上忽然浮现一行字。



    “全部存活生命进入藏馆,门锁落, 画锁开。限期:明早。”



    像是已经睡着的江沉缓缓抬眼,注视了那行字一会,嘴角淡淡勾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 而后他又疲倦地闭上了眼。



    “看吧!这就是副本潜在的规则, 所有存活玩家必须公平竞争!”



    “那还废什么话, 直接上就完了!”



    钟离冶戴着手套将脏的酒精棉包好,低声道:“你把千梧突出来,这一步走得太冒险了。”



    “有吗。”江沉嗓子嘶哑,“我不觉得。”



    “这里如果有放逐者怎么办?”



    江沉抬眼看了他一眼,“放逐者要杀千梧,要么惑乱他,要么惑乱其他玩家。把这件事挑明,正常玩家都会护着千梧,放逐者更不敢轻易造次。”



    钟离冶轻叹,“出去呢,万一在后面的本又遇见同样的人——”



    “你觉得这些人中有人能活着出去吗。”江沉语气冷静到仿佛不是在讨论生命,“二列四排,除我以外冷静天赋最高的那位,已经在跃跃欲试趁大家争吵先跑上楼了。”



    千梧听到后望过去,那是一个高瘦的男子,站在自己的格子上蹙眉听别人吵架,似乎彷徨无措,但时不时瞟向楼梯的眼神暴露了想法。



    江沉垂头低声道:“六列三排,靠近楼梯的那个,他刚才在数身上有几个福袋。”



    “琪琪,我刚说完那些话时,她是唯一一个有些犹豫的人。但看到墙上的字后,她也开始讨论起拿画规则了。”江沉轻叹一声,“不是大家不够聪明冷静,而是人性难却。如果这个逃生本是一场考核,他们中没人能通过神经的筛选。”



    彭彭皱眉低声道:“什么意思,你这么笃定画不能拿?”



    “刚才有一半把握。看到这行字,如此明显在诱导争端,现在是八成了。”江沉低低道:“怀璧其罪,这个本我们只保命不冲分。提前说好,如果有人想拿画,自己离队。”



    屈樱轻声道:“没人想冲分,我们三个如果想冲分,不会留在跟你俩一队。”



    “是的,跟天赋大佬同进本能活,但进了也白进,我们早就讨论过。”彭彭也笑笑,“我们只是想得开,进了神经的人早晚都要死的,与其不切实际地想出去,不如和朋友在一起。”



    提到朋友,江沉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



    彭彭笑眯眯,“是不是很感动?”



    “你竟然说我是朋友。”江沉轻轻蹙眉,“想多了。”



    彭彭:“……”



    江沉收回视线,低声道:“你们都是千梧选进来的人,听话就留下,不听话就走。我不交朋友。”



    “……”



    彭彭冷漠脸看向千梧,“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人?”



    江沉说,“你现在就走吧。”



    千梧看着彭彭,没出声也没笑,彭彭衣领附近露出的皮肤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层浅浅的红痧。他和钟离冶对视一眼,钟离冶说,“彭彭,你到旁边格子去,离我们三个远点。”



    “干嘛。”彭彭没好气道:“真让我走?”



    钟离冶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低声道:“瘟疫在蔓延。”



    彭彭愣住,扭头看向千梧,千梧轻轻点了下头。



    “唉,好吧,不过我知道我也早晚的事。”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往旁边挪,路过江沉,江沉忽然冲他招了下手,垂眸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以千梧的角度,只能看见江沉疲倦低垂的眼睫,却看不见他口型。



    彭彭片刻后起身点了点头,挪到旁边的格子躺下,有些茫然地看着高耸的穹顶。



    “你说了什么?”千梧走过去坐下。



    江沉低声道:“让他低调点罢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吉牌。”



    争抢中,陆续有人冲上了楼梯,后面的人也终于放弃伪装,所有人你推我搡地往上跑。四周忽然空旷下来,和他们一起没动的就只有那些破碎的肢骸。那些只有一半身子的说不上生命的东西,还在努力地往楼梯口爬。



    “确定不拿了?”千梧问。



    江沉想了想,“其实我没有完全想通,上面的画似乎有些规律,但却不尽然。”



    千梧闻言挑眉,“不都是我的画?哪有什么规律。”



    “有的。”江沉轻声道:“上面是你全部售出展出的画,包括那些原定要对外的作品。比如英格兰被撕毁的那些,原定也是要展出的。”



    千梧怔了怔,“还真是……等等,那幅熊应该不算。”



    “对。”江沉声音低哑,“所以我又有些拿不准。如果说是这条规律,熊违背了,此外还少了两幅。”



    千梧惊讶问,“少什么?”



    江沉停顿片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我刚在心里算,你全部公开作品应该是八十二幅,上面八十一,多了一幅不该有的熊,少了两幅画。一幅是《诸神黄昏》,还有一幅该是两年前被你烧掉的那幅肖像。”



    千梧愣了好一会。



    两年多前,一位军火商求他为夫人作画。在他出名后,豪门贵族这种请求数不胜数,他通常都不会接受。但那人邀请他去山庄喝下午茶,向他展示自己的艺术藏品,确实是个有艺术审美的商人。他的夫人温情脉脉,裹着披肩出来为他们斟茶时,千梧有一个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昔日江夫人的影子。



    就是那一个恍神,千梧松动了。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千梧在山庄住了一整个月,用心替他们完成了一幅双人肖像。



    “还没问你,为什么接那种请求,又为什么烧掉?”江沉昏沉地抬眸看着他,“我只在报道上看到了结局,说你烧画还差点烧了人家一间客房,赔了一笔巨款。但媒体显然也解释不清你的路子,真让人摸不到头脑。”



    “哦。”千梧恹恹道:“没什么,一时冲动应下了,后来画的心烦罢了。”



    因为那时正逢换届选举,军火商作为一方支持者四处演说,他的夫人也时常在公众下露脸。在某次演讲中,她说了一句话,是很小时候江夫人在一次公开演讲中说过的。



    “江家拥有的不是权力,而是守卫帝国的义务。希望我们的坚定能够换来你们安心。”



    江夫人昔日是帝国上下爱戴的夫人,德行与名望高过所有更高位的女性。千梧亦是后知后觉那女人并不是相像,而是刻意模仿,顿时心生厌恶。



    江沉低哑地笑,“脾气大的要死,我之前闲着没事还算了算,你成名后得罪各路人物,赔的钱是不是比赚的多?”



    千梧一噎,瞪着他,“有意见吗?”



    “没有。”江沉呛着笑了两声,“只是有时候半夜醒来喝水忽然会想到前男友,与沉湎伤情相比,反而更多担心他最近是不是又赔款了,还能吃饱饭吗。你最能惹事那段时间,隔三差五就要在杂志上见你赔钱的那些新闻,还见过你卖房产的报道。”



    “闭嘴吧。”千梧面色不善,“赚的钱赔掉一多半,剩下部分用来请心理医生了。”



    “哦。”江沉看着他的眼神温柔含笑,又有些心疼,低声道:“以后就会好了,不需要心理医生,赚的钱去掉得罪人赔的,还能留下一小部分。”



    千梧:“……”



    江沉说完一句玩笑话,又低下头闭上了眼。



    他的状态很不好,不仅是他,就连千梧也觉得那股冷意似乎能把人全部包裹起来。从骨头缝里叫嚣的寒冷,如果不动一动说几句话,仿佛就要在冰冷中沉睡。



    所有人身上的红痧都在悄无声息地蔓延,藏馆并不是所谓的中场休息站,而是一道强行拖住人脚步的关卡。



    千梧在掌心中哈着气,低眸轻声道:“江沉,别睡。”



    “嗯。”身边男人闭目回应:“我醒着,放心。”



    “你随时会睡着的,很危险。”千梧伸手捂住江沉的手,那只手冰冷,手指在他合拢的手掌中轻轻动了动,十分僵硬。



    千梧又在掌心中哈气,搓着江沉的手,那些红痧被他搓动得似乎更加红了。



    “钟离。”千梧回头问,“我们还有多少药?”



    钟离冶低声道:“不增加新伤的话,外伤用药够我们走出这个副本。普通抗生素充足。专门抵抗瘟疫的药——我路上吃了一粒,屈樱伤重吃了两粒,彭彭没用上,我们三个还剩三粒。”



    “我和江沉还剩两粒。”千梧做了决定,“今晚每人吃半粒,不管外面如何,先活过今晚。”



    “好。”钟离冶点头。



    彭彭说,“我先不吃了,我症状轻,还能撑一撑。”



    钟离冶闻言把自己刚掰下的半粒又用小刀切成两个四分之一,把其中一个递给彭彭。



    千梧从福袋里摸出一粒药,没有掰,“我没什么事,你都吃了吧。”



    江沉闻言昏沉沉地睁眼看了他掌心的药片一会,像是已经有些迷离,竟然没有反对,伸手缓缓拿起药,又有气无力问道:“有水吗?”



    “有。”千梧低头从福袋里翻出水袋递过去,“多喝点吧,没关系的。”



    江沉浑身都在轻轻颤抖着,就水吃了药,闭目继续养神。



    楼梯上有人下来的声音,一个人背上扛着一幅巨大的画框,千梧一眼扫过去,算是他售出价格最高的一幅。



    画框按理说不该很重,但那人背着画却气喘如牛,仿佛要被压死了。



    “果然不能无限地拿,这玩意死沉,价格越重的越沉。”那人对他们说,“但你们真的多虑了,这画绝对不是什么危险东西,背着它在身上就不觉得冷。真的,这画框是暖和的。”



    琪琪也下来了,她选了三幅小的,抱着稍微轻便点。她用画框在地上摆出一块地方,小心翼翼地躺上去,说道:“这或许算是今晚关卡的重要物资,不然会冻死的。”



    千梧沉默不语,江沉片刻后才重新睁开眼,像是吃下的药起效,重新有了点精神。



    “你们选画的标准是什么?”



    琪琪说,“我们在上面讨论了一下,最终算分应该是看总价。所以力气大的男的挑了比较重的高价作品,拿的少。女人就拿稍微便宜一些的,多拿一些,大家最终都差不多。”



    “嗯。”江沉点头,“是个办法。”



    “你们真的不上去看看吗?”琪琪犹豫了一下,“这些画太重了,我们分配后还有几幅带不走,真的太重了,每个人的体力都在极限,留下很可惜。”



    江沉说,“都是千梧的画。”



    “我知道。”琪琪说,“认出来几幅,后面的也不难猜。看来你没有骗我们,千梧确实是神经宿主。所以你们队的人还是考虑一下吧,剩下那些拿在手里,别让千梧冻死了。”



    千梧始终沉默着,他看向江沉,有些担心。



    江沉才是快要被冻死的那一个。即便江沉依旧冷静淡然,但他却能分明感受到他的状况很糟。



    “我们上去看看吧。”江沉忽然对千梧说。



    “嗯?”千梧微愣,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低声道:“还是不要。他们说画框暖和,听起来更像神经抛出的鱼饵了。”



    “我知道。”江沉低声道:“我们上去看看那幅小熊还在不在。它怪可怜的,如果没人拿,我想把它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