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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月曜夜杀人刀
    他们视线交汇, 许久不歇。



    千梧眼看着江沉被戳破心思情绪波动,再到恢复镇定。两人凝视彼此许久后同时收回了视线,江沉吁了口气, “整理一下现在的线索吧。”



    千梧嗯了一声。



    “我在镇上又打听到一些刺客的生平。他从小话少,眼盲后更加寡言, 但人品正直善良。和弟弟一起长大一起学锻刀,非常亲近。眼盲回乡后, 兄弟二人虽然不像小时候一样嬉闹, 但仍常常在一起说话。”



    江沉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大部分信息都是我们知道的,但还有些细节。比如刺客回乡后沉迷锻刀,弟弟每晚会来陪他看一会炉, 邻居常常路过看见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刺客平时话不多,但对弟弟还算亲近, 甚至多数是他一直在说话,弟弟偶尔插两句。”



    千梧听到这心里一动,“刺客一直在说,弟弟偶尔插两句?”



    “嗯。”江沉点头,“有点蹊跷。”



    千梧说, “如果他是给弟弟讲这些年的故事,就能说得通。”



    江沉语气平静,“故事没多久就会讲完, 可邻居说大半年里每次路过都是这样。”



    千梧闻言目光向下落在江沉手里。那是从地砖下挖出的那张破破糟糟的纸, 上面烫着长短不一的洞。屈樱怕它被弄烂, 就把一张颜色不太一样的纸揉软和, 将它用胶水贴在上面。



    “你和我猜的是一件事吗?”千梧忍不住问。



    江沉琢磨一会, “差不多吧。或许刺客是在和弟弟讨论锻刀的事, 这张纸是他讲述时随手比划的。”



    “还有一件事。”江沉忽然又说道:“王太公之前对我们说,刺客回乡后试图锻刀,但因为眼盲从未成功。但这里从前的邻居从来没见过他扔锻废的烂铁,大家想当然地认为他是压根没锻出个东西来。”



    千梧闻言抬眸,黑眸中有一簇亮色,“天长日久地锻刀,即使没有成功锻出好刀,也总该有些失败品,就和画画一样。如果要在镇上找一样失败品,我只能想到木胆。”



    江沉点头。



    “辅田本身不会锻刀,但他却很喜欢刀,他有充足的动机杀兄弟二人夺刀。”千梧把直觉说出来,“刺客眼盲,辅田是有能力杀掉他的,而后趁着弟弟沉溺悲痛找机会又杀死了弟弟。但他驾驭不了弟弟的三把神刀,最后只能勉强拿走哥哥锻出来的没什么用的木胆。”



    江沉蹙眉,片刻后道:“倒是也能说通,只不过推测的成分太多了。但现在线索太少,只能跟着直觉来。”



    院子里彭彭三个人还在讨论怎么篡改生存法典,千梧忽然勾唇轻笑,身子向着江沉倾了倾,低声问,“敢不敢和我一起赌一把?”



    江沉眸光淡然,“想无脑杀辅田?”



    “如果杀对了,过程分不要,直接出本。如果杀错了——”千梧语气微沉,“副本任务是尽量减少镇上玩家的死亡,我们错杀一个,或许有被副本机制直接处决的风险。”



    江沉凝视着他,许久撇开视线不过一笑,“我就知道和你商量的结果会是这个。”



    他说着起身,从腰后摸出军刀在空中抛着掉了个个,落下刚好握住刀把,“我去就行了。”



    千梧还是跟了上去。



    江沉一路上很无奈地看着他,脸色写满不爽。



    “臭着脸干什么?”千梧斜眼瞟他。



    江沉道:“你个画画的多看看山水,这种事情跟过来凑什么热闹?”



    “我要画《少帅挥刀图》。”千梧笑眯眯,“跟着你找找灵感。”



    江沉叹口气,最终还是由了他。



    到辅田院外时已到日落,家家户户都在院里吃晚饭,巷子里没有人。千梧放轻脚步,和江沉一起走近那个院子,才到门外就听见里面铁锅翻炒的热闹声。



    千梧用口型对江沉说,他在院里。



    辅田家院里搭着一个柴火灶,听里面噼噼啪啪的动静就知道是在院里做饭。



    千梧正要踏上门口台阶就被拦住,江沉把他拉到身后,独自上前。



    他手在门上轻轻按了按,意识到门里面没有闩,随手一推就开,于是伸手拔军刀。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千梧从后面清清楚楚地看见江沉手握在刀把上半天没动,只是手指骨节愈发突起,显然是用足了劲。



    江沉怔了怔,低头看向跟着自己多年的军刀,再用力,仍然拔不出。



    千梧忽然懂了,“看来杀死辅田要用特别的方式。这样推断,他必是关键人物没错了。”



    稍微有点眉目,但杀死辅田的方法还要从长计议。



    这趟算是白来,千梧却莫名地有点挂心木胆。尤其只隔着一道院门,他竟然荒唐地产生了一种来都来了的念头,想偷偷扒门缝看木胆一眼再走。



    他正上前要扒开门缝,却忽然感到一道亮光在门上闪过,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到一声沉闷的轰隆声在身后天际炸响。



    闪电与雷声接连而至,暴雨转瞬倾盆而下。



    难怪今天天黑得这么快。



    千梧站在房檐下,看着外面倾盆大雨呆了几秒钟。



    院里传来辅田气急败坏的声音,暴雨猝不及防,柴火灭了,锅里的晚饭全毁,他骂骂咧咧地把东西往屋里抢救。



    “怎么走?”千梧下意识问。



    江沉叹气,“大衣给你头顶举着,跑回去吧。”



    天黑得很快,有点难辨认是真实的天黑还是乌云笼罩,来时路上还有晚霞,这会已经漆黑一片。



    千梧看着江沉脱下来的大衣,伸出手接又犹豫,悬在空中。



    他又看了眼阴沉的雨幕。



    江沉无奈叹气,“这是唯一的办法了,真没有伞。”



    千梧闻言犹豫着舔了下唇角。



    如果今晚就是死期,他不想浑身湿透毫无美感地死去。



    江沉脸色发黑,无语把衣服穿回去,看一眼表说道:“离那三把刀活动时间应该还有几个小时,你站这等吧,我找旁边人家借个伞。”



    千梧没出声,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门。



    辅田还不知道他们的推测,敲门借把伞应该不是难事,那样他还能趁机再看木胆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三次喂血后他竟然隐隐地有些牵挂那把丑陋无用的木刀。



    “别想了,你再抠一次伤口就真的感染了。”江沉说,“跑回去吧,天黑前我们再想想办法。”



    千梧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道:“好吧。”



    天黑得吓人,雷声滚滚,跑回院子时两人都湿透了。



    千梧直接和江沉一起洗了个澡,两人头发湿着,从浴房里出来撑伞回屋,衣服又湿了半边。



    桌上摆着屈樱煮的热粥,千梧湿着头发坐在桌旁,一边喝粥一边看着院里。



    院里屈樱把一把摆摊的大伞撑在地上,蹲在伞下撬地砖。她似乎对找小院线索的事情格外上心,除了做饭之外就只记挂着这件事。



    千梧看了一会后垂眸吹了吹碗里的粥,说道:“天黑了,我们还没有破解的办法。”



    江沉替他擦头发,“唯一的生机是木胆,如果它真是刺客的刀,即便无能,辈分也该在弟弟的三把神刀之上。如果木胆想要保你,或许另外三把刀会犹豫。”



    千梧嗯了声,“木胆已经喝了我的血,希望我们没有赌错。”



    “早点睡吧。”江沉说着,把军刀□□轻轻擦拭。



    外头的军刀对上轻松削断柱子的副本刀,无异于螳臂当车。



    但不知道为什么,千梧看着江沉平静地擦拭那把短刀,就觉得心里很平和。他很难想象江沉失败的样子,江沉从未输过,这种盲目的信任超过了所有的理智。



    夜雨轰隆,院里很早就全部熄灯,其余玩家恐怕是缩在房间里发抖,只有千梧是认认真真在睡觉。



    他原本也是想和江沉一起躺在床上警惕的,但轰隆的雨声却成了很好的催眠白躁,仗着有点发烧的昏沉,他翻个身搂着江沉就睡了过去。



    梦境昏沉,他又回到了辅田的院外,看着江沉试图拔刀却屡次失败。梦里的江沉远比现实中浮躁,他咬牙切齿地拔刀,千梧上前怎么劝都不行,江沉像是和那把刀卯上了劲,死活也要□□。



    军刀被江沉欺负哭了,竟然委屈巴巴地发出哭泣的嘤嘤声,千梧听呆了,听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江沉的刀怎么会是女人的声?



    明明应该是个男孩子。



    意识忽然游离了一瞬,在这一瞬间女人的哭声远去,现实中的雨声近了,可远近交错只一瞬,他转眼又回到了梦境。



    嘤嘤的哭声逐渐清晰,江沉却消失了,地上发出哭声的不再是他的军刀,而是一把月白色长刀,刀尖弯曲,如妖娆的美人线。



    嘶嘶声忽然入耳,带着现实世界的雨声一起,彻底冲刷了千梧的意识。



    他猛地坐起来,还未睁开眼,就已经后心发凉。



    他意识到自己梦到了饮梦。



    惊坐起的一瞬间,江沉攥着他的手将他用力向后拽了一把,牵扯得他手臂上的伤口生疼。江沉不是这么粗鲁的人,千梧猛地回过头,瞬间僵硬。



    暴雨夜,院外满是哗然雨声,屋里却一片死寂。



    江沉坐在床上挡在他身前,空中悬立着三把刀。饮梦,蝮蛇,血嗅。三把神刀齐聚,正同时出鞘。



    “做梦了么。”江沉手摸到被子下面的军刀,神情严肃,语气却依旧温柔。



    他注视着那三把刀片刻,轻笑一声,“两把还不够,看来神经是厌倦了拉拢我们,想直接了当把我们永远留在这。”



    他话音刚落,三把刀已经果断行动起来。血嗅当先瞄上的是江沉,江沉翻身下床一脚踢起凳子,刀穿破凳子砍来时他堪堪翻身躲过,提声道:“躲开点!”



    千梧应声下床,大概是江沉还没死,蝮蛇一直嘶嘶地空中徘徊着不敢上前,但饮梦已经盯上了他。千梧脚刚沾着地,饮梦就迎面劈来,江沉翻身躲开血嗅在后面推他一把,一道冷光贴着肩膀闪过,千梧躲开了饮梦的致命一击,但却随即感受到热热麻麻的痛意从手臂上传来。



    他只来得及用余光瞟了一眼胳膊,是被刀擦到了,虽然见血,但并不严重。



    江沉反手把军刀抛过来,千梧一把接住,反手拔刀,在饮梦砍来时直接以刀尖相抵,空中火星瞬间迸发,而后他眼睁睁看着那把犀利的军刀刀尖断裂。



    蝮蛇嘶嘶地似乎在毒笑,因为房间另一边江沉已经抡坏了最后一样能搬起来的家具抵挡。它只等着江沉一死,就冲上来和饮梦一起瓜分千梧。



    院外依旧静悄悄,千梧看了眼窗外,饮梦再次上来之时,他横下心劈手握住刀把。刀把在手心里剧烈挣扎,冰冷的金属纹饰摩擦着掌心柔嫩的皮肤,剧烈灼烧般地痛。他咬牙死也不撒手,饮梦刀刃就在眼前几毫米,他在刀上看见了自己的眼睛,又看见自己瞳仁中映出的刀影,生与死的界限仿佛忽然很模糊。



    砰地一声!



    江沉不知何时跑到了门边,不由分说一脚踢开了门。千梧虎口痛到要炸裂,来不及琢磨江沉是要干什么,饮梦在他脱力的一瞬挣脱,横刀向他脖子砍来。



    飒飒的剑鸣划破了外面的雨声。



    大雨仿佛在那一瞬消寂,饮梦的刀刃已经割破脖子的浅表皮,但却生生地停顿住,任由丝丝的血在刀刃上蔓延开。



    千梧不敢动,余光只能瞟见蝮蛇不知何时回到了刀鞘内,门口血嗅也停在空中,似乎在犹豫。



    江沉忽然咬牙闷笑一声,“果然有你的事。”



    饮梦忽然松开了,千梧立刻转头向门口看去——



    木胆不知何时悬在了房檐下。



    它和白天一样安静,即便悬在空中,也仍旧像个木疙瘩,甚至让人怀疑是有人在房顶趴着牵了根线在摆布。



    布满裂缝的木头刀鞘里淋淋漓漓地往外淌雨水,估计是飞来一路被浇了个透。



    它无声地矗立在那,蝮蛇已经横着躺在了桌上,另外两把正要开杀戒的神刀也停止动作,无声地陷入犹豫。



    全世界的寂静。



    两人四刀,不知僵持了多久,血嗅终于逐渐后退,离开江沉约莫半米。



    但饮梦却没动,千梧盯着木胆,木胆仿佛是把假刀,仍然一动不动。



    江沉低声说,“它果然就是刺客锻的刀,哥哥的刀虽然无能,但还是会有一些威慑。”



    千梧没吭声,他的视线在木胆和饮梦之间徘徊,内心绷着一根弦。



    饮梦和另外两把神刀不同,显然不太情愿放弃。



    木胆无能,徒有辈分。已经这么久过去了,未必能劝下所有想杀他的刀。



    这个想法刚刚落下,余光里寒光一闪,饮梦再次逼近。



    它像是铁了心今晚要见血腥,冰冷的刀锋横着抡向千梧的头,势要一刀毙命。



    飒地一声。



    满室的刀光晃得千梧和江沉都下意识别过了头,木头刀鞘啪地掉在地上,从台阶上滚下去滚落雨中。



    漆黑刀身,雪银刀刃。虽为刀,但形更似剑,秀气潇洒。刀光明晃晃,映刻着失明刺客永不陨落的侠气。



    在木胆出鞘的一瞬,已经砍至千梧眼前的饮梦忽然消失。他再一回头,却见三把神刀全部回鞘,在空中悬立。它们打着颤像在发抖,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千梧却无暇去看,他直勾勾地盯着木胆。在它出鞘前,他以为饮梦是刀中最亮,只有看到木胆,才发觉饮梦黯然失色。漆黑的刀身将屋里的人与家具都映照得清清楚楚,它沉默如许,因为不需要发出任何声响,足以用气场证明自己的地位。



    千梧缓缓靠近,目光在木胆刀尾处停顿。



    刀尾处用刀刃一样的雪银色镂刻着两个字。



    轩辕。



    他忽然了然,“原来木胆不是它最初的名字。”



    江沉低声说道:“也许是老头抢走它之后给它改了名。”



    千梧勾起唇角,惊喜地看着那把刀,轻声一字一字道:“刀王轩辕。”



    话音刚落,轩辕在他眼前瞬间消失,一声极轻极快的刀刃接触声,紧接着,它忽然又闪现般出现在千梧右手边。



    千梧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悬在他右边的饮梦从中间平滑地切断,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切割开一个平面。



    当啷。



    饮梦裂成两半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