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里, 苏允嫣看着手又在发怔,也不知道下一回还能不能碰上。
“谢谢你。”一身红衣年轻的柳娇娇出现在面前,眼睛弯弯, 很娇俏的模样:“爹没有死,还再娶后娘,我还能有弟弟妹妹, 他也有人照顾,实在太好了。”
苏允嫣回神,脸上带上恰当的笑容:“你满意就好。”
和上一次一样,柳娇娇化作青烟消失, 小半青烟朝着自己飘来。苏允嫣自己身子更凝实的同时, 光屏上的瓶子里又长了一截,足有二成之多。
……
苏允嫣睁开眼睛,就察觉到手上拎着东西, 还有点沉, 垂眸就看到手中拎着一只装满了水的桶。收回目光时, 看到了抓着桶的瘦成了鸡爪子一般的手。
她顿时微愣了下, 不着痕迹地看向周围。见好多人都拿着桶来去匆匆, 应该是她身后有个水井。这些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来往的人都着布衣, 还是打着补丁的那种,妇人身上都很朴素,不见钗环首饰, 大部分是用布包了头, 少部分插根黑漆漆的木簪。包括她自己, 一身布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不合身就算了, 还大大小小好几个补丁,膝盖处更是补丁加补丁。
“达鱼,你怎么在发愣?还不快点,一会儿你娘又要骂你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路过,顺口催促,话音落下,人已经走远。又回头道:“不是要借东西吗?现在跟我去拿。”
语气神情都颇不耐烦。
衣裳破成这样,能不发愣么?
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苏允嫣回神,心里开始为五脏庙担忧,手上动作不慢。忙拎着桶跟上,心下叹息,上一次还说够苦呢,谁知道这一回更……当真是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希望下一次不要逃荒。
拎着桶跟着妇人入了村,各家房屋低矮破旧,在苏允嫣看来,还比不上逍遥村。她正盘算着自己没有记忆跟着妇人去会不会露馅呢,就见前面的妇人进了篱笆小院。院子里还有几只瘦鸡正在捡食,地上到处都是……额,鸡屎!
有的上面还有脚印!
苏允嫣瞪大了眼,克制住自己想要抬脚看鞋底的想法。忙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神情。深呼吸两口气,才平复下来。
几辈子下来,她还真没有靠近过这玩意儿,上辈子逍遥村倒是有,柳娇娇也见过,但是苏允嫣到了之后,从没有靠近。
一时间,她有些踌躇,到底是进呢,还是不进呢?
听方才那妇人话里话外,应该不是原身亲人,该是原身家中想跟她借东西。
既然是借东西,等在外头也行。
就是这地方人来人往,她没法接收记忆,也不知道原身住在哪。正想着呢,就听到隔壁院子在喊:“死丫头,你在那儿发什么呆?”
这嗓门,这语气,应该就是原身的亲人了。
“院子也不扫,都什么时辰了,你拎一桶水要拎到下午去?还没开始做饭,你想饿死你爹他们?”
苏允嫣:“……”
恰在此时,妇人拎着一个包袱出来递给她,嘱咐:“小心一些,洗净之后再还我。要不然,让你丫姐姐知道了,要跟我生气的。”
又扬声喊隔壁:“别吵吵了,达鱼拿东西呢。”
苏允嫣低声道了谢,拎着包袱和水桶回了隔壁院子。
既然是做饭,水桶就拎到了厨房。刚才骂她的妇人紧接着进来 ,低声斥道:“不怕丢人啊?借衣裳也不早点去,路上人来人往的,说出去笑死人。”
一边说,手已经朝着苏允嫣的脸伸过来,作势要掐。
苏允嫣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
“我去茅房!”丢下一句话,苏允嫣飞快溜出了门。
身后妇人没掐到人,看她跑了,又是一阵咒骂。
绕去了房子后面,苏允嫣靠着墙,摸了一下手腕。
原身张达鱼,这里是同国翰州城辖下的小镇中的下张村。
只看地名,就知这里偏僻。张达鱼的爹娘和祖父母都是这里地地道道的庄户。这两年干旱,地里收成不好,家家都勒紧了裤带过日子。
从小到大,张达鱼记忆中都是干不完的活儿和数不清的谩骂,如果兄妹三人都这样便罢,只能暗叹自己倒霉碰上对脾气暴躁的双亲。但并不是,这个家中,张达鱼大哥张达喜是长子嫡孙,无论是长辈还是双亲,都很疼爱他。二姐张达芸虽然是姑娘家,但她身子不好,平时娇娇弱弱,根本不能干活。张母偶尔也会抱怨几句,但和小女儿的谩骂比起来,对待二女儿堪称温柔了。
据说呢,二女儿是张家从外头抱回来的,不过是小道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至于原身,当初张母生小女儿时早产,还难产险些一尸两命。庄户人家讲究多子多福,又因为生她伤了身子之后再不能生。算是遭了大罪,自小就不待见她。
“懒货,再不出来早饭别吃……”
妇人气急败坏的谩骂声吵醒了苏允嫣,她抹了一把脸,前两天二姐已经被亲生爹娘接走,大概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养女离开了,这几天张母性子特别暴躁。今日张达鱼之所以会借衣裳,是因为一会儿有人要来相看。
是的,相看还要借衣裳!
下张村的人虽然穷,但真的没到这地步,一般姑娘家到了年纪,都会做两身好衣裳。
想到这门亲事,苏允嫣恨不能立刻把衣裳还回去。
张达鱼就是嫁给了今日来相看的周家老大周成,他喝醉酒后会打人,不过周家有房有地还有些闲钱,在这乡下算是好人家。
张家的人都觉得好,男人嘛,动手可以,手上有分寸就行。婚事两天就定下了,两个月后,她就嫁了过去,嫁过去不到一个月,周成半夜里喝醉回来,对着她一顿拳打脚踢,然后,张达鱼就再没醒过来。
简单来说,这姑娘命途多舛,没能遇上一双好爹娘,也没能遇上一个好男人,一生短暂痛苦。
但是,苏允嫣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听了几句周成的醉话。
“你死了也别怨我,我也是受人所托。只怪你挡了别人的路,有人要你死。我不拿这银子,也有别人来,咱们夫妻一场,你就成全了我吧……”
这是张达鱼临死之前听到的话,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从小到大那么听话,怎么就挡了别人的路了?
唯一的可能……张达芸亲生父母出生富贵,前两天刚来把人接走,这里面兴许是有问题的。
这天底下,哪怕狠心如华氏那般将刚生下来的孩子丢下离开,在孩子长大后也会愧疚,不自觉就想照顾一二。
可张母对待原身的态度,跟仇人似的。
“懒货……留在家里做一辈子老姑娘算了。这么懒,我都不好意思祸害别人。”外面,张母又开始骂。
苏允嫣垂眸敛去眼中神情,整理了一下衣衫去了厨房。有记忆在,虽然还不熟练,磕磕绊绊地也能做饭。
张母站在厨房门口叉着腰:“刚才真的有人看到你拿衣裳回来,丢死人了,你这样的就是穿上绫罗绸缎,那也是多余。你说你都十五了,怎么还分不清轻重缓急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包袱回来,亏你想得出,没脸没皮的,你好意思,我们张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早知道我就不给你借了……”
苏允嫣丢下手中的盆,起身去了外面,将方才的包袱拎着出了门。
见状,张母讶然问:“你去哪儿?”
“还衣裳啊,你说的嘛。”苏允嫣直接出门去了隔壁,篱笆院压根也不需要敲门,避开地上的东西,进了隔壁的屋子。
还没走近就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娘,你怎么能随便借?我过两天还要穿呢,万一不干怎么办?”
借衣裳的妇人李氏振振有词:“穿一下怎么了?达鱼从小那么苦,要是能有个好人家嫁出去,比留在张家好。这是积德行善。”
兰丫:“……娘,你就没想过要是你不借,张婶子兴许会给达鱼做一件新的?”
李氏一挥手:“就你张婶子那个抠门劲儿,给达鱼做衣裳,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的话在看到门口的苏允嫣时顿住,一脸尴尬。
苏允嫣倒是坦然,这母女俩没有坏心,她将手中的包袱放下,笑道:“我娘说我穿什么都一样,让我还了丫姐姐的衣裳。”
李氏不好意思:“达鱼,我说的是真的,遇上合适的人家,就嫁了吧。你娘她……脑子不清楚,姑娘家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以后少回来。”
苏允嫣垂头做失落状,一脸沮丧:“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才是捡来的那个……”
李氏皱眉,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