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酒楼在府城中只能算是一般酒楼, 比它好的足有三四间。但在这城中,一般人也去不起。
苏允嫣还没到午时就到了酒楼,一进门, 掌柜立刻迎了过来:“纪二姑娘,赶紧楼上请。”
倒不是纪淑颜常来,而是许多酒楼中都对城中几家的主子如数家珍, 但凡多来几位,抓住了他们胃口, 也就抓住了银子。
苏允嫣一根手指放在唇边,低声道:“我偷跑出来的, 只想吃饭, 你可别到处乱说。有人问起, 就说没见过我。”
这么点小要求,掌柜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坐到了二楼,点心茶水送上, 苏允嫣打开了里面的窗户,坐到了隐蔽处。她能看到外面,而外面看不着她。
午时左右, 正是酒楼中客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底下的掌柜和伙计忙得不可开交,苏允嫣一直看着下面,突然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儒雅男子捏着一把折扇信步进来。
一身蓝色长衫,周身素净,但仔细一瞧, 就会发现他浑身上下配饰价值不菲。只一眼,苏允嫣就觉得他很可能就是那人。
因为她观察半天, 凡是到酒楼来的人, 大多拖家带口呼朋唤友, 单独进来的年纪也合适的只有他。
她顿时来了精神,看着他找了伙计,然后上了二楼。
从窗前路过时,还听到伙计跟他解释:“这个时辰 ,咱们楼上一般是没有空的。”
只听他压低声音:“今日有贵客到吗?”
凡是称得上贵客的,在这城中,也只有那几府主子。今日来的客人中最贵的,也只有……伙计瞄了一眼苏允嫣的屋子,想到掌柜的嘱咐,笑道:“凡是来了咱们酒楼的客人,都是贵客!”
儒雅男子对这个回答很明显是不满意的,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银角子不着痕迹地递过去:“纪府夫人来过吗?”
伙计经常能得到客人打赏,也有这种跟他们打听消息的。听到他的问话,心下一松,顺手接过银子,笑道:“没。”
儒雅男子疑惑,却也没纠缠,只让伙计把他带到了包间。
苏允嫣特意挑的屋子,基本能看到二楼大半的走廊,将儒雅男子跟伙计的动作看着眼中,接下来的时间,她尤其注意那位儒雅男子,也看着底下的大门,子时过了,除了这人之外,还真没有独自前来的中年男子。
那么,应该就是他无疑了。
苏允嫣付了账,掌柜颇为热情地亲自送她上马车。临走之前,她抬起头,刚好对上二楼儒雅男子惊疑不定的目光。
“盯着他!”
边上立刻有人应声。
虽然没确定,但这人十有**就是那信上的李郎。回去的路上,苏允嫣心情不错。
回到府门外一下马车,边上不知等了多久的纪淑荷的丫鬟就迎了上来。
“二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苏允嫣摆摆手:“我挺累,姐姐有事自己来找我说。”
纪淑荷来得很快,几乎是她这边一进院子,她那边紧跟着就到了。难掩急切:“妹妹,我想出门,你能让我出去吗?”
苏允嫣扬眉:“姐姐要什么,让底下人去备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纪淑荷:“……我不是买东西。”
“那是做什么?”苏允嫣今日出门之际,已经吩咐过门房,不许纪淑荷出门。
全氏更甚,直接连院子都不能出。如果有人上门拜访,只说她在祈福,不宜见客。论起来,母女二人中纪淑荷还能在府中转悠,相对自由。
纪淑荷顿了顿:“我去见友人,张家的三姑娘你知道吧?她约我在酒楼见面,我若不去,也太不给人面子。偏偏门房榆木脑袋,死都不放人。妹妹,你帮我去给父亲求一下情,姐姐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苏允嫣似笑非笑:“又给我加两成嫁妆吗?”
纪淑荷:“……”
看她脸色不好,苏允嫣的心情不错,嘴上却寸步不让:“不让你出门是爹的意思。就像是你说的,你是亲生的,我只是养女,就是帮你劝,爹也不会听我的啊,白费力气的事,我不干。”
纪淑荷又劝了几句,见她还不改口。一怒之下,转身气势汹汹出门:“今天我非出去不可。我看谁敢拦我!”
也是,她是主子,真要不管不顾往外冲,下人也不敢真的动手。
苏允嫣眯了眯眼,起身跟上:“我跟你一起。”
纪淑荷以为她是玩笑,根本不搭理她。直到出了府门,发现她跟着上了马车后,才怒道:“你做什么?”
苏允嫣耐心解释:“爹不让你出门,就是怕罗家人再纠缠于你。我跟着一起,只要看到罗子沣,我就让人打他一顿。你放心,我带了八个护卫,足够了。”
纪淑荷面色一言难尽:“妹妹,他到底是孩子的爹,真打坏了,对孩子对我都不好。你如果真为了我好,就不应该再打他。”
苏允嫣挥挥手:“那他要是有恃无恐,得寸进尺,我们难道还要忍着?你放心,没人能欺负咱们纪家的女儿,他敢来,我就敢揍!”又宽慰道:“姐姐是出门见闺中密友,又不是见他。这么大的城,怎么可能刚好撞上?”
话是这么说,但苏允嫣心里明白。纪淑荷刚得知了罗子沣在议亲的事,这次出去,肯定是去见他的。
她见到他就要打人,纪淑荷为了他不被挨打,要么不去见他,要么把她撵走。
纪淑荷一脸为难:“我跟三姑娘已经许久不见,你们俩又不熟。你夹在中间,我们还怎么说话?”
听到这话,苏允嫣心下了然。她这是选了后者了。
但是,苏允嫣既然追出来,岂是那般容易打发的?当下道:“那不要紧,我就在你们隔壁的包间自己吃喝,你们不用管我。当我不存在就行。”
问题是纪淑荷根本就没有约什么张三姑娘,那酒楼中等着她的人是罗子沣!
不过,既然不是一间屋子,那她应该也不会发现……主要是这人撵不走,纪淑荷心里盘算了一下,吩咐车夫启程。
城中有三大酒楼,其中富雅酒楼是纪府名下的。纪淑荷没去,反而带着苏允嫣去了来喜酒楼。她似乎很着急,下了马车后,对着迎上来的伙计道:“你先把我妹妹带去包间。”
苏允嫣没有强求,带着丫鬟和护卫浩浩荡荡上楼。
护卫只站在门外,颇为壮观。苏允嫣喝了一壶茶后,端起桌上的一盘绿豆点心,打开门问不远处侯着的伙计:“我姐姐在哪个屋?”
伙计有些为难。苏允嫣顿时了然,应该是纪淑荷特意吩咐过不让她过去,当即笑道:“这点心不错,我想送给姐姐尝尝。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一间间找过去,总能找着的。”
闻言,伙计面色微变:“这二楼的客人非富即贵,您可别为难小的。”
苏允嫣颔首:“那你悄悄跟我说她在哪个屋,我不让她找你麻烦。”
伙计半信半疑,无奈之下,只能伸手一指。不指不行,万一二楼的客人被打搅,对来喜酒楼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允嫣带着护卫浩浩荡荡过去,门口守着纪淑荷的丫鬟,不待丫鬟出声,她已经自顾自推开了门。
屋中坐着的是纪淑荷还有……鼻青脸肿的罗子沣。
并且,此时二人颇为暧昧,纪淑荷正趴在人家怀中哭。
苏允嫣见了,顿时怒气冲冲:“你还敢欺负我姐姐!来人,给我打他!”
护卫冲了进去。
罗子沣看到这么多人,头皮发麻,忙不迭起身后退,踢着了椅子还险些摔倒:“都是误会!二妹,这是别人家的地方,你在这儿闹事可不好。”
也是。这城中最大的三家酒楼都不是一般人开的,苏允嫣若是在这里让护卫打人,只怕人家会认为这是纪家的挑衅,现如今纪父还在调理身子,不能动气费神。
不能打人,她还可以骂。罗子沣这样的读书人,最怕丢脸,当着人前,无论打还是骂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想到此,苏允嫣冷笑道:“什么误会?你气得我姐姐和离归家不是事实?现在又来纠缠,你要不要脸?还读书人呢,我看你比街上的无赖脸皮还要厚……”
“这是什么话?”身后,一个妇人满是怒气的声音响起:“子沣,我早跟你说过,纪家不讲理,你不要来见她了。怎么又来了呢?”
对上苏允嫣的目光,罗母破口大骂:“你以为是子沣纠缠你姐姐吗?明明就是你姐姐不要脸勾着他不放……”
两边声音都大,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边上,纪淑荷面色惨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