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肃与江珩的谈话持续了很久, 一直到快要睡觉的时间才被叫了停, 分开之时江珩明显有些依依不舍, 可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又是叹气:“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够再见到您。”
“会有机会的。”林肃上前与他轻轻拥抱了一下后分开,“今天真的很高兴见到你。”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个礼仪性的拥抱,江珩却是蓦然深吸了一口气红了眼眶:“再会, 我的朋友。”
在这个乱世, 能够真正理解他的想法不多, 能够引为知己者更是少之又少,原本的助手,同伴都在逃亡中被人杀死了,待在这里虽然暂时安全, 但是一旦这里的主人对他失去耐心,或者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的命运可想而知。
难得遇到一位友人, 却也只是短暂相聚就要分别。
“他是老板看上的人。”唐落在林肃的背后说道。
“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提醒我,嗯,有点开心。”林肃莞尔一笑,越过他的身侧朝自己的居所走去。
唐的视线被那笑意所吸引, 转过身去却只看到他的背影:“我只是为你的生命着想, 别惹麻烦。”
林肃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道:“放心吧,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他如此保证着, 可唐回想之前他们相拥后江珩看着他几乎落泪的眼睛, 仍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个人曾经是个骗子, 虽然不能以以前的事情来论断他的如今,但这个人确实能让其他人轻易的对他放下心防。
在老板面前待了一个多月,对未来的事情极度抗拒告知的人江珩,在他的面前却是几乎落下眼泪,连心中所想都能够一一倾诉。
那份掌握人心的能力,只怕连他都算计了进去。
让人一步步落入他的陷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即使明白自己的遭遇和处境,也不能逃……不想逃。
卡尔……林肃……
这会是一场真心的爱恋,还是蓄谋已久的报复?
心里告诉自己会是后者,却期待是前者。
江珩被护送回去以后的状态明显不太对,陆琰虽然听了下属的转述的对话,可是看到他的眼眶的时候却是微动了一下眉头道:“你哭过?谁惹你哭了?林肃?”
江珩看了他一眼,却是直接别过了头去道:“不是他,与你无关。”
这态度有够冷淡,即使下属转述的话只是平铺直叙,却也比跟他说话好上太多了。
“江珩,我让你见了你想见的人,现在只是关心你,你这样的态度算不算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陆琰脸上不见怒色,但是这样仿佛施恩一样的话语还是让江珩没有忍住自己的脾气。
“好人?你是什么好人?派人将我抓过来,关在这里,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想要拿走我的研究成果,你说在保护我,可你跟外面那些想要抢夺未来的人有什么不一样?!”江珩梗着脖子道。
这样的怒气不是今天才有的,他失去伙伴,惊恐焦虑,还要被不断逼迫,限制自由,甚至跟这个男人发生过那样意想不到的事情,即使只是意外,却也足够让人意外了。
他跟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江珩一忍再忍,一受再受,明明可以继续忍受下去的,可是偏偏在接触到那一丝自由,在分享自己的心情,在不得不与刚刚结识的友人分别后爆发了。
“那你知道这一个多月以来窥探毁灭总部的人有多少么?我们又拦截下了多少炮弹么?”陆琰唇边的笑容消失,他一步步走到了江珩的面前,看着他步步后退,却仍然将人逼到了角落道,“我跟他们不同,我让你在这里生活,虽然想要问出未来的消息,却从来没有对你严刑逼供过,可你要是落到了那些人的手里,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你么?”
江珩怒气过后,再面对他时心里的畏惧又浮了上来,但却不想低头:“你觉得我会怕?”
“不怕?阿权,将毁灭逼问敌人的视频给他看看。”陆琰从他面前离开,却是直接拉着他的手腕将人拖进了放映室。
室内有些漆黑,一声轻轻的机器开启的声音响起,画面在屏幕上展露出来,只是第一幕就让江珩的瞳孔收缩,呼吸急促了起来。
“我……”江珩试图转过视线,却被陆琰掰正了脑袋被迫看着其上进行的画面,残酷的,血腥的,让人几欲作呕的,“放开我,我不想看!我不想看!!!”
他没办法挪开视线,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够听到其中的声音,让他浑身颤抖的声音。
“这只是毁灭对待敌人的手段,你是客人,你可知道其他组织是怎么对待你这样的客人的?他们会让你生不如死,比这里还要惨烈百倍,死不了,也活不舒坦。”陆琰在他的耳边说道。
那样的声音再配着这样的的话语,江珩吓得浑身颤抖,眼眶中淌出眼泪来。
他可以接受轻易的赴死,带着未来的秘密,将其永远埋在地下,但没有到绝境的时候,他仍然想活着,可那样的活着实在太过于可怕。
“好了好了,我说了你是客人。”陆琰将人抱在怀里轻轻安慰着,“我不会对你做那种事情的,但是如果你哪一天不想做客人了,而想做毁灭的敌人的话,我也能够达成你的愿望。”
“抱歉,我…抱歉……”江珩明显吓坏了,话语都带了些结巴。
他是一个科学家,待的是窗明几净,一片雪白的实验室,不像他们,自小生活于黑暗中,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生活,永远都沉湎于其中。
他会害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相信经过这么一遭,这家伙以后再也不敢对他冷言冷语的了。
陆琰抱着这样的念头,结果发现江珩是不对他冷言冷语了,可是那种畏惧和忐忑却是怎么都无法遮掩住的。
即使会按照他所说话做,却也感觉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
虽然一时害怕有点儿可爱,但是一直害怕,见到他就发抖,即使是陆琰也会觉得心里有点儿不得劲。
有问题,找下属。
最懂这种事情的除了实验室那个女人,也就只有纵了。
而在听了老板的举措以后,纵嘴上吧嗒的烟直接掉在了腿上,害他直接跳了起来,看着自己被烫穿了的黑裤子,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们英明睿智的老板,真想说一句你们缘分已尽。
这他算不是恋人,那只是个炮.友也不带这么吓唬人的。
可老板找他过来明显是来解决问题的,身为下属,应该身先士卒:“老板,我一个单身狗,要不,您另请高明?”
陆琰拿起了烟灰缸,纵一个跳起躲到了沙发后面道:“这种事您问我没用啊,那不有个连唐都能够撩动的现成的么,此时不问更待何时啊,人走了可就来不及了。”
陆琰放下了烟灰缸,让人将林肃请了过来。
他自然不会一上来就问这种暴露自己短处的问题,而是笑道:“林先生在毁灭住的还习惯么?”
林肃落座,虽然陆琰不说,但他估摸着这人是有事要问的,他笑道:“还习惯,毁灭的人都很热情。”
热情到天天给唐制造危机感。
“那就好,跟唐相处的还顺利么?”陆琰继续问道。
林肃笑道:“我觉得还颇为顺利,但他最近好像有点儿躲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原因林肃自然是知道的,鉴于原身骗天骗地的经历,唐必然得怀疑一波他的真心,这种时候就应该将人带到自己的地盘,让他全面了解自己这个人了。
毕竟过去不可抹去,只能给他看看这个崭新的自己让他相信了。
难兄难弟……陆琰的脑海中浮现了这四个字,他看向林肃道:“那你打算怎么让他不躲着你?”
唐曲腿坐在屋檐上听着下面的对话,当听到这一句时耳朵轻轻动了动,就听林肃说道:“这种时候只能哄着,我总不能来硬的。”
刚来过硬的把人吓得不轻的陆琰:“……”
你不早说。
“如果已经来过硬的,把人吓得躲起来了,林先生又会怎么解决?”陆琰问道。
林肃心中了然了,这位陆先生遇到感情难题了。
陆琰看似温厚,实则性格强势,毕竟要控制整个毁灭的运转,优柔寡断的性格绝对是行不通的,但这种强势在对上江珩时几乎是遭遇了滑铁卢式挫败。
原世界线中两人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江珩外柔内刚,但除了不能妥协的原则外,本性又像兔子一样柔顺,遇上陆琰这样动不动就呲牙的,可不就是撅了蹄子就想跑么。
一只能够跑过雪崩的兔子,你跑不过它,还不能炖了它,自然只能哄着顺毛捋。
林肃笑道:“陆先生这是遇上感情问题了,是江先生么?”
陆琰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毁灭的杀手不能对任务的对象拥有感情,毁灭的首领也不能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林先生说笑了,他只是猎物而已,怎么可能产生什么感情问题。”
一声哐当的声音响起,陆琰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江珩有些僵硬的面孔,他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是强行让自己坐稳道:“江先生怎么会在这里?不敲门就进来可不是做客人的本分。”
江珩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从未有一天像现在这样清晰的认知到自己的身份。
猎物,客人……
本来就是这样,其实心里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被这个人直白的说出来而已。
“抱歉。”江珩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陆琰想要起身去追,却是捏紧了拳头,硬生生的按捺了下来,看着林肃笑道:“让林先生见笑了。”
“其实陆先生要是想找我咨询感情问题的话,我建议您现在去追的。”林肃交握住双手说道,“人的感情有时候很坚韧,有时候又很脆弱,以陆先生的能力,爱上一个人应该有护住他的能力才对,您在忌惮我什么?”
陆琰的神情本有些危险,此时却时有些怔松:“他不像唐,他不具备自保的能力。”
却是承认了对那个人的感情。
“如果陆先生不想让他陷入危险之中,那就从现在开始不要招惹他好了,公事公办,江先生是一个很聪明又识时务的人,一定不会再对您抱有某种想法,或许从明天开始,那丝被他忽略的旖念就会彻底从心中消失。”林肃笑道,“这样对你们都好,但他不会因为不是你爱人而安全,这个世界仍然到处都是想要得到他的人,一旦抓到他,他们将肆无忌惮,而不会因为他是您的爱人而有所忌惮。”
陆琰的拳头捏了起来,他蓦然笑道:“林先生真是一个聪明人。”
处处命中他的弱点。
如果江珩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相恋会给那人带来危险,可他本来就会被很多人觊觎的话,成为他的人反而是对他的保护。
即使有一些憎恨毁灭的穷凶极恶之徒会肆无忌惮,但是更多的人无法遭受毁灭铺天盖地的报复。
“只是旁观者清罢了。”林肃笑道,“作为交换,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唐为什么会忠于毁灭?”
唐在屋顶上垂下了眸,为什么会忠于毁灭?因为这里是他的家。
“这是他的过往,你为什么不去问他自己?”陆琰看着林肃道。
林肃摩挲着手指道:“看来毁灭是一个尊重人权的地方,如果我有一天想要让唐离开毁灭,应该怎么做?”
没有人能够接受自己的爱人是忠于别人的手下,陆琰可以理解这一点,但就特么的感觉这小子虎视眈眈的想挖他苗圃里的花:“如果他自己愿意离开,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
也就是说花要是长腿愿意自己跑,他也不会拦着。
有这个自信,如果不是强权压迫,那就是感情牵绊了。
“明白了。”林肃笑着起身,“明日我们可能就会离开,我这边若有了新式武器,也会第一时间跟您联系的。”
林肃缓步离开,明明将自己的弱点完全展露在了陆琰的面前,可陆琰并没有拿捏住他的感觉,反而觉得他的第一杀手很有可能会被拐走。
唐不需要保护,但他是毁灭的人,听他的号令行事,这样的人本该是林肃的弱点,因为一旦他反悔,唐是最容易下手的那一个。
可是现在他却不确定唐能不能对这个人下手了。
算了,如果他们一直是合作对象,的确没有下手的必要。
林肃离开毁灭时江珩来送行了,他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对陆琰仍然有几分爱搭不理的感觉,但是当林肃在他的颈侧深处看到一枚吻痕时了然了。
命运的红线看来是牵上了。
江珩对林肃的态度与对陆琰不同,眸中全是依依不舍:“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又是分别。”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我以后会常写信给你的,交流一下最新的经验,”林肃笑着同他握手道,“不必难过,我的朋友,即使身处在不同的地域,我们的友谊也是长存的。”
江珩笑着点头,激动连连:“朋友,友谊长存。”
陆琰:“……”
现在已经不是唐能不能下手的问题了,而是如果他下手宰了江珩的朋友,他真的可能会就此决裂。
可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确认林肃对唐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这一回合,老板输了啊。”纵叼着一根牙签说道。
飞行器远去,陆琰瞟了纵一眼,纵默默低头,伏低做小。
这事不能怪他,就林肃那人精保证一准看透了老板的端倪,要不然也不能让这江先生这么死心塌地的跟他做朋友。
飞行器上空间不小,但是一眼看去一目了然,唐没有地方可躲藏身形,只能坐在林肃的旁边半眯着眼睛保持着戒备。
直到鼻端一股甘甜的味道传来,他睁开眼睛,看着林肃在他唇边端着晃悠的碗道:“干什么?”
“杨枝甘露,吃点儿甜食补充体力。”林肃见他睁眼,直接将那小碗放在了他的手里道,“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我。”
唐垂眸看着那小碗,拿起勺子本打算一饮而尽,却听身旁说道:“人参果。”
唐的手顿了一下,拿起勺子默默低头吃。
沁甜冰凉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如果一口吞下去,好像真的有点儿可惜。
他俩的对话旁边的人自然听见了,就是满脸茫然。
阿布低声问道:“老大这是在说什么呢?”
查威坐在特意加宽的座椅上闭目养神:“不知道。”
“你就不想知道么?去问问。”阿布撺掇着。
查威动都没动:“不想。”
阿布:“……”
妈的,他俩就不是一路人。
正常人该有的好奇心这小子全没有。
唐默默的吃完这个继续警惕,虽然飞行器上全是林肃的人,但是谁知道他的人里有没有叛徒,所以该警惕时绝对不能够松懈,避免犯那一次的错误,欠别人的债好还,欠林肃的债想还之时难于上青天。
唐一直保持着戒备状态,连阿布走过去都心惊胆战的,总感觉这小子看谁都有杀气,也就他们老大是真的勇士。
“就这样坐着不无聊么?”林肃也是难得见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许久不动,什么都不做好像都没事的人了。
唐答道:“不无聊。”
他看似端坐,其实也在打量这飞行器内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林肃本人。
男人也是安静坐着,但跟他的悠闲比起来,他似乎总是很忙碌,不是在处理事务,就是在看书,那么厚的线装书,他也能沉下心来一页一页的看,有时候还会写出注释。
若论定力,真的不输给自己的。
“我无聊了。”林肃半撑着头道。
“嘿嘿,老大,无聊搓麻将啊。”阿布也无聊的快要发慌了,又没有美女可以看,又没有娱乐项目,让他看书还不如杀了他呢,“要不要来几盘?消磨消磨时间也好。”
唐只在赌.博的场合见过那种东西,那种乌烟瘴气的东西,跟林肃本身的气质都不太符合,想来这样的人是不会碰的。
可下一刻林肃笑道:“好啊,去准备。”
唐:“……”
“老大威武。”阿布兴冲冲的去了。
不一会儿麻将桌都放好了,能在飞行器上随时见到这种东西,可见是一早就准备的。
林肃脱下了外套,挽起了袖子,连袖扣都放进了口袋里,那副神态还真是打算搓麻将的。
唐看着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时候却被林肃拖着坐在了其中一个位置上:“三缺一,补个腿。”
“我不会。”唐说道。
他从来没有碰过这种东西。
“我教你,规则很简单,新手上场才赢的多。”林肃从后面环过,拿着那一个个的小方块告诉他规则,“两个一样的是将军……中途碰可截牌,最后没有上金不能拿牌……”
他言语不疾不徐,唐认真听着,只是偶尔气息擦过耳朵时不自在的动了动。
“听懂了么?”林肃讲完了笑着问道。
唐点了一下头:“懂了。”
“我拉你上场的,输了钱算我的。”林肃从唐的身后起来坐到了对面道,“不用紧张。”
阿布本应欢呼,他这种老手对上新手怕不是让他输个底朝天,然而他现在却觉得仿佛吃了一嘴的狗粮:“老大,就算你掏钱,我们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嗯。”林肃坐稳道,“不用客气。”
娱乐开始,三人抓牌都是很快,只有在唐那里会滞涩一下,但他是新手,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反而连查威都会指点一二。
“碰。”林肃打牌很快,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一种难言的闲适感,但是仍然感觉跟阿布他们有所不同。
林肃放牌,唐看了看自己的牌道:“杠。”
“牌面不错啊,杠也算钱的,来来来后面抓一张。”阿布很是殷勤,就是帮忙抓牌的时候被唐握住了手腕道,“你想换我的牌?”
阿布啧了一声:“眼睛这么尖?好了好了给你。”
“你忘了他是做什么的。”林肃笑道,然后对盯着阿布的唐道,“牌场上的规矩,出老千没抓到的就不算数。”
阿布吹了个口哨笑了:“老大上道啊,这打牌嘛,玩的就是刺激,玩的就是心跳。”
“成了。”唐冷静说道。
“成了?!”阿布的话说到一半都呆了,“这么快?”他探身过去看,却被唐一手遮住,一手拿着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唐,成了就可以给人看了。”林肃看他举动有些好笑。
唐收起了匕首,阿布松了口气:“得嘞,这真够刺激的。”
他将唐的牌面推倒,果然没差:“果然新手运气好,掏钱掏钱,再来再来。”
第二把唐又赢了。
阿布:“……新手运气持续这么久的么?”
第三把还是唐赢,阿布自己点的炮。
唐太眼尖,老千是不能出的,可是就算凭运气也不能把把都赢啊。
“你是不是出老千了?”阿布问道。
唐冷漠的看着他道:“我想出,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出就已经赢了。
“愿赌服输。”林肃半撑着头问唐道,“好玩么?”
赢的感觉的确很好,唐有些理解阿布的热切了。
“规则也熟悉了?”林肃再问。
唐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儿像在做什么决定,但他的确已经熟悉了,随即点了一下头道:“嗯。”
然而第四局开始,唐发现自己之前极其顺的牌突然不顺了。
阿布一声惊喜:“上金,现在就我跟老大有金。”
而林肃在上第二道金。
第二道金锁金翻倍。
阿布抓耳挠腮:“老大,你这样小心翻车啊。”
“谢谢提醒。”林肃笑着,又轮到他的时候上了第三道金。
阿布:“……老大,顶牌不好么?”
查威放下了牌,林肃拿起道:“嗯,胡了。”
其他三人:“……”
“老大的运气来了么?”阿布难以置信。
然后林肃又赢了两把。
唐已经考虑出老千的事情了,阿布趴在桌上试图耍赖:“卧槽,我跟查威两个是什么?顶腿的么?还能不能赢了?我想换座位。”
林肃起身跟他换了,唐看着坐在身旁的男人,还没有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发觉桌下被人握了一下手。
而桌上这人笑了一下,还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明明不是什么大的动作,唐却莫名觉得手心发热了一下。
或许是这个状态下的林肃跟平时不太一样,多了几分居家真实的味道。
唐垂下了眸,继续打牌。
这一次终于轮到阿布赢了一次,他可是高兴坏了:“卧槽,原来老大这里真的是风水宝地,看着吧,我得把之前几把输的全部赢回来。”
“加油。”林肃笑了一下,然后他又上了两道金,又赢了。
阿布:“……”
唐看了一下林肃的牌,又想了想他之前出牌的顺序,总觉得不像是运气这么简单。
而这个人的确没有出老千。
林肃看着唐,笑着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老大你真的出老千啊?过分了啊!”阿布开始哀嚎。
唐摇了一下头道:“没看出来。”
然后下一把唐赢了,赢得原因是因为牌面很顺,林肃好像知道他要什么牌一样,直接放了两张,而因为两次的截牌,轮到他的牌更是他想要的。
“你……”唐看向了林肃。
你会算牌?
林肃笑着摇了摇手指道:“看破不说破也是牌场的规矩。”
唐莫名的觉得他……有点厉害。
他虽然记忆力不错,但是想要达到这种程度还是差的很远。
“打什么哑谜,看出什么来了?老大出老千了?”阿布叹息道,“发现了怎么不揭破他啊!”
“没出。”唐如实回答道。
林肃手上翻转着一张牌笑道:“听见没,没出,我的人怎么都是向着我的,对吧,唐?”
唐觉得自己应该否认的,但是这样极有可能让林肃在手下失了颜面,随即点了一下头道:“嗯。”
“玩不下去了,牌场也不得意,情场也不得意。”阿布戳着查威手臂上的肌肉道,“老大你简直人生赢家!”
“那就结束吧。”林肃无所谓道。
阿布连忙阻止道:“不行,不行,这怎么能够赢了钱就跑么,这样是不地道的。”
“这样下去你只会输的更多。”林肃友善提醒道。
阿布明显不信那个邪,磨牙道:“多玩几把,我就能够看出老大你是怎么出老千的了。”
非公事的时候林肃不会为一些小事计较:“可以。”
然后阿布一连输了十几把,不管谁赢都是他点炮,点到都快怀疑自己的人生。
“还来么?”林肃问道。
阿布倒地不起:“不来了,我就想知道老大,你到底怎么出老千的?!让我死个瞑目吧。”
“老大没出老千,他会算牌。”从开始到最后赢了三把的查威说道。
阿布呆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滚了起来:“卧槽,还有这种操作么?!”
在这个大家都靠运气和老千的时代,你靠算牌。
“不行么?”林肃问道。
阿布欲哭无泪:“可以的,”下一刻他精神振奋道,“下次一起去那个地方,赚把大的啊,老大你这种技术,一定会让他们怀疑人生的。”
“不缺钱。”林肃委婉拒绝,“查威,告诉手下的人不准出入那种场所。”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一旦上瘾会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阿布先被打击,又被禁了出入那种地方,直接倒地不起:“我好惨啊!”
“牌场规矩,赢得最多的那个人请吃饭。”林肃穿上了外套坐回了位置上。
唐紧随其后,坐在了一旁。
而刚才还哭天喊地的阿布已经坐在了后面乐滋滋了:“我得想想怎么把输了的都吃回来。”
林肃但笑不语,唐坐在他的身旁,却感觉好像隐约触摸到了那个真实的他。
他不是在伪装,而是本来就是这样。
“之前为什么要装成那种骗子的模样?”唐有些好奇。
明明这样的他……可以吸引很多的人,没必要卑躬屈膝,放弃自己的尊严。
林肃知道他说的是原身的行为,那是不能够抹杀的过去,他笑道:“你就当有鸟十年不鸣,只等待一鸣惊人的机会吧。”
唐认同了这个说法。
“那你呢,为什么会在毁灭,为什么会忠于他?”林肃问道。
这个问题唐在他与陆琰对话的时候听过,只是那个时候陆琰没有告诉他,而让他来问自己。
那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过去,只是唐不愿意提起罢了:“我的父母是在战火中死去的,我在很小的时候被老板的父亲抱回去的。”
在那个孤儿几乎没有活路的年代,能够有家可睡,有饭可食,就是大恩。
即使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吃了不少的苦,但是那里是他的家,陆琰是他的主。
“明白了,娘家。”林肃了然道。
唐扭头看他:“……”
“你是我的人,那里是你的娘家有什么不对么?”林肃笑着问道。
唐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默认,余光瞥到了后面两个竖起耳朵的人,扭过头去没有说话。
他的人?
一个手染了无数鲜血的人,真的还配得到所谓的爱情么?
回到蒂芙尼并没有用多长时间,那个颇为熟悉的城堡,那个盛开的极其艳丽的花圃,玫瑰花在其中招展。
只是从前他是在这里躲藏,对这里的人怀揣着恶意,现在却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对他予以保护。
唐的眼睛定格在花丛中,林肃微微一瞟,从种选了开到最极致的一朵摘了下来递给了他道:“送你,这是最新培育的品种,一年四季用尽所有的力量不断开花,只不过到了第二年就需要重新栽种了。”
唐看了一会儿,接过了那朵花:“这样也好。”
能够在有限的时间内燃尽自己的生命,奉献最美好的时刻也是好的。
“确实很好,这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林肃从那花朵上撕下来了一片花瓣贴在了唐的唇上,然后附身给了他一个吻。
虽然隔着一层,却带着花香。
在有限的生命中,如果不能爱自己想爱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又怎么怒放到极艳的地步。
唐的心如擂鼓一样,他知道这个人会骗人,会说话,会算计人心,会有仇必报……可都抵不过这一刻的鬼迷心窍。
唐动了动嘴唇,将那花瓣含了进去,极近的距离他觉得男人的眼睛似乎亮了亮,然后给了他一个让他从未觉得如此深入的吻。
那花瓣早已破碎,可芳香却似乎一直弥漫在鼻端。
直到一吻结束,林肃抵着他的额头道:“吸血鬼算不算把小玫瑰花摘回家了?”
唐在平复着心绪,开口时略有些沙哑:“我不知道。”
“那就慢慢想,不着急。”林肃握住了他的手腕牵进了城堡,“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不信他是必然的,如果换作林肃自己处在那个位置,一个人曾经是一个惯骗,自己还伤害过他,他却对自己甜言蜜语,柔情蜜意,他也会怀疑这人居心不良的。
只是能有现在的开端,很多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两人相携而去,旁若无人,城堡的仆人慢慢的转过身来,跟在林肃后面完全被无视的阿布捶了捶查威的胸膛道:“瞧见没,老大多会,学着点儿。”
查威闷闷的应了一声:“嗯,首先要长的好看。”
阿布:“……”
妈的人间真实。
换成他这个样子的上去说那席话,唐可能会直接一刀收割他的性命。
“气质也很重要。”查威再补刀。
阿布抬头看他:“嘴是用来吃饭的,不要总用来说话。”
再这么说下去,他心态得崩了。
林肃并没有直接安排唐跟他住在同一间房,但也就是隔壁的距离,论对这座城堡的熟悉程度,林肃排第一,唐可能就能够排第二。
毕竟不摸清这里的地形位置,一些手段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障碍,只是这里最意想不到的其实是林肃这个人。
有单独的房间让唐的心情有些放松,但是当他看到房内的布置时愣在了原地。
他在毁灭的房间都是以简单灰黑色为主的,可是这个房间内却是极为明亮的暖白色和柠檬黄色,床单虽然是低调简约的灰色,但是上面零散放着的柠檬,草莓布偶,放在一旁巨大的熊都与他本身格格不入。
这像是一个孩子的房间,而不像是他的。
“喜欢么?”林肃在他的身后问道。
唐转过了身,却见他的手上夹着一个微笑猪的公仔。
这样的可爱的公仔本来应该跟他不搭,可他不仅抱着,还戳着那猪脸上的红晕说道:“本来想找个猪八戒吃人参果的,可是那个做出来太丑了,这个好看些,送你了。”
唐本想拒绝,却是鬼使神差的接过了那只小猪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这个?”
“不喜欢毛绒玩具的话,这里还有乐高的玩具,还有我收集来的童话书。”林肃推着他的背带他去看。
柜子的格子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玩具,属于小男孩儿向往又喜欢的那种玩具,几乎琳琅满目全在这里了。
那种羞辱启齿的童话书,他只是翻看过两眼却总是被洛玥调侃,没想到这里也有。
这里……是童年。
他缺失的童年。
他不是天生就是杀手,也不是天生就会取人性命,最初的时候他也是会为杀一只兔子而害怕痛哭的,只是那样的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模糊了。
或许他偶尔也羡慕过惊鸿一瞥的缠着母亲要糖的孩子,或许他路过某处时也瞥见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幼时想要拥有的玩具。
但那些只是淡忘在无边记忆中最模糊的一幕,可现在那样最柔软的地方全部被眼前这个人以最强势的手段挖掘了出来。
唐呼吸有些急促,杀手不该有弱点,不该因为感情而心软,不能眷恋这种惑乱心神的东西,不该想起那些痛哭流涕自己抱着自己的夜。
他浑身有些发抖,可下一个瞬间却被男人温暖的怀抱笼罩住了,就好像曾经无数漆黑孤寂的夜里都多了那么一丝温暖一样。
“我知道以你的财力一定买的到这些,但是我想送给你。”他说着这样能够刺入人心中最柔软地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