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想要什么?”林肃并未避讳他的眼神。
可他直勾勾的看过来, 却让萧唐的视线飘移了一下,不敢对视说明心虚,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心虚, 都是心虚。
萧唐正想着说辞,他从前从未想过日后有一人会同他亲近, 皇子自幼也有那些教育, 他虽因身体孱弱不曾亲身实践,却也是看过的,若让他同一人那般行事,总是浑身都是不自在的。
“你的印记应该是在这里。”林肃点了一下他的眉心,萧唐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抬眸对视时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本宫虽是双儿, 但此生都不可能孕育子嗣,与寻常男儿并无区别, 你休要将我当双儿对待。”
“原来太子已然想到了婚后之事。”林肃轻笑了一声,手指下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若是真如同旁人那般对待双儿,应该揭破你的身份,将你抢回西南去。不管是双儿还是男子,你都只是你而已, 不必避讳自己的身份,男子能做皇帝, 双儿自然也能,你既不想孕子, 我又岂会强迫你?”
他刚开始本是玩笑, 萧唐心中微恼, 因为即便他真将自己抢去西南,他那父皇也未必真敢发难,为一个棋子动摇国本,不管从哪方面来想都是不值当的。
反而舍一个太子,给征伐西南之地来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给天下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怎么看都很划算。
可他后面的话却让萧唐怔在了原地,心中有震撼之意。
他便是他,从不会因为是何身份而改变,萧唐不是没有想过上天为何将他生为双儿,让他一生只能遮遮掩掩,生怕他人发现端倪,可这人说,双儿又如何。
萧唐心里沉的很,好像被什么东西塞的满满当当:“你……”
“你还能想出何种拒绝我的理由?”林肃低头看着他道。
萧唐想不出,眼前的人天人之姿,武能上战场称将军,文能朝堂做宰相,绝非匹夫之勇,救他性命,知他心意,明白他的为难与苦楚,也不会强逼他孕育子嗣,又重权在握,不管从哪一方面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你说了那么多拒绝的理由,却是未有一条不喜欢我。”林肃低头蹭上了他的鼻尖,呼吸可闻,“太子殿下,之前说的喜欢是真的吧。”
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萧唐的心脏跳动的极其剧烈,他想要后退,却被林肃扶住了腰身紧扣:“小心一些,那边是窗户。”
“本宫……”萧唐的话未出口,便被人倾身吻住,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蜻蜓点水,他下意识想要侧头,却被另外一只手捏住了下巴强势而不失温柔的拧了回去。
长睫微垂,萧唐本是抗拒的手微松,然后拉紧了林肃背后的衣服。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从前只觉得若是亲近当真是厌恶异常,可到了此处,才知他的抗拒不过是因为觉得此生都不会遇上让他想要亲近的人。
双唇微分,萧唐垂着眸微微喘着气:“世子如此娴熟,可见阅人无数。”
护国公世子扮演纨绔多年,青楼楚馆应该去过不少,便是传到京城,名声也不如何的好,虽说那种地方打着卖艺不卖身的旗号,但内中之人若是人人清白,也不会吸引那么多男子前去了。
“我是去听过曲子,喝过酒,但是没碰过其他人。”林肃低头说道。
原身好附庸风雅,听曲喝酒也能一掷千金,原本交的友人不是图他钱财,便是一起纨绔厮混度日的,若是旁人,他们也带着一起去尝尝鲜了,奈何护国公和其夫人何许人也,真将他家的儿子引的做那等污糟之事,不说护国公府为难,就是自家里父母也不能放过自己,因而原身虽是纨绔,到底还是停在很表面的层次。
萧唐抿了一下唇,放下了扶着他手臂的手,坐在了一旁的炉火边,他不能太靠近那人,靠的太近,总是会心跳失衡,难以理清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容易被他糊弄过去:“如今本宫尚未与你妹妹解除婚约,婚事筹备,你只让她帮你占着位置,却未曾考虑过她的终身么?”
“她自己的终身自己去定,随意她爱上什么的人,若她要走,你又岂会拦她?”林肃坐在了他的旁边,执起那炉上温着的酒壶,给萧唐倒了一杯,见他直勾勾看过来,笑道,“你想问的不是她的婚事吧?”
萧唐自不是一见面便想成婚之人,只是他绝不会暴露身份,也不能放弃帝位,那是他生来的目标,可林肃却是护国公世子,他未来要承袭爵位,掌西南十万大军,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他们都无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说什么占着位置,倒像是他们能在一处似的。
“你如此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想问什么?”萧唐看着他说道。
“你想问我们要怎么在一起。”林肃端起酒杯递到了他的面前道,“新酿的寒梅酒,酒意不重,尝尝。”
萧唐看了他一眼,接过那杯盏放在鼻尖下嗅闻,却未入口。
他已然习惯在自己居住的地方之外不贸然吃下什么东西,即便是林肃给的酒水也是同样。
林肃也不勉强,兀自饮了一杯道:“既是占着位置,只要你愿意,她就能让位。”
“如何让位?”萧唐问道。
“护国公嫁女和护国公嫁独子,你觉得陛下更中意哪一个?”林肃拿过他手中的酒杯,自己饮了一半递了回去道,“酒中无毒,太子殿下放心饮便是。”
他直接以自己为试,萧唐的目光却是停留在了那被他接触过的杯口上有些出神:“本宫并无此意,只是习惯了。”
“在宫中生活,小心戒备是好事。”林肃笑道。
萧唐摩挲着杯口,莫名觉得自己这般谨慎防备可能会让他觉得伤心难过,他低头抿了一口酒,仓促之下也不知道自己喝的是哪里:“你刚才说的是何意?你是男子,皇上岂会同意?”
这人若真要害他,实在用不上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招术。
“那我若是双儿呢?”林肃看着他道。
萧唐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开口时竟有些结巴:“你,你是双儿?!”
双儿怎会生的如此高大挺拔?听说力能开三石之弓,可是林婷儿身为女子似乎也不输于男子,林肃是双儿似乎也不奇怪。
他神色着实古怪,林肃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想什么呢?”
萧唐摸了一下额头,心知他是想说伪装身份:“你若是作为双儿嫁我,世子之位只怕不保,未来西南大军也不由你继承,你真的心甘情愿?”
“皇帝忌惮西南,是因为不管他命什么官员去,都无法真正的掌握军队。”林肃说道,“无论我做不做这个世子,当不当那个将军,西南大军只会听贤能者的号令。”
他真的未曾将那帝位放在眼中,隐忍二十载才将才能展露出来,一展露便让高位上的帝王都要忌惮几分,他们原是相像之人,可这人却比他来的洒脱。
林肃目光转向他的视线,轻轻扣住了他的肩膀道:“不是我洒脱,若真是功名利禄皆如浮云,应该去和尚庙里剃度出家去,你我二人总要有一人要妥协,是我先瞧上你的,怎能让你为难?”
“为了我,值得么?”萧唐不解。
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重要,在父皇心中是一枚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在臣子眼中是可以依附扶持的权位,在自己眼里,多年坚持不过是为了复仇撑住那一口气,他将自己变成了复仇的工具,为此不惜利用一切。
可在这个人的眼里,他竟是重要的,是双儿也好,男子也罢,是阴谋利用也好,是多疑多思也好,他知晓他,却仍然愿意放弃一切来他身旁。
“值得。”林肃直视着他的眸道,“你何须妄自菲薄,你本就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你这人真是……”萧唐将头侧了过去,轻轻靠在了那肩膀上。
多年苦苦支撑,早已身心俱疲,但他不能倒下,否则多年筹谋尽数化为乌有,本以为自己不会疲累,谁能想到竟是被这不过数面之缘的人勾起了心中的脆弱,他原来也是想要找一条臂膀依靠一下的。
林肃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道:“我这人真是什么?”
“你这人真是……为何不早些来……”萧唐靠在他的肩头呢喃道,待到话语尽头,竟是绵长的呼吸声直接从他的肩头传了过来。
“抱歉。”林肃低头看他,本是叙着话的人此时睡的有些沉,呼吸中还带着梅花酒的香气。
萧唐身体孱弱,自然是甚少饮酒,他自有他的心腹,即便是宫宴之上想要不饮酒也是简单之事,如此情况下贸然饮酒,酒量深浅一下子便验出来了。
之前还觉得他戒心重,如今却能在外面睡的这样昏沉,林肃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对你何须下什么药,一杯酒就能直接抱走了。”
怀里的人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垂下的长发微微遮面,眉心处因为挨蹭的缘故,有一抹红色从那里透了出来,炉火之下,那本是清冷的面上多了几分魅.惑天成。
朱砂痣若是生于眉心,可以称之为美人痣,朱砂太小,怎及得上这莲花印记来的鲜艳惹眼,像是那天生的花钿似的。
林肃将人抱好,用帕子将那处的脂粉痕迹擦掉,又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取出膏体抹在了那眉心处。
似乎觉得不想被触碰的地方被碰到了,萧唐拧了拧眉头,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可是努力了一番却是无果。
林肃将那处痕迹遮住,用斗篷裹了将人抱了起来道:“你是真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萧唐头枕在他的肩头,唯有绵长的呼吸作为回应。林肃抱着人下楼,楼下本是跟随萧唐的侍卫看着他的举动想要冲过来,却被人强行拦住:“林肃,你对太子殿下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太子殿下不胜酒力所以睡着了,”林肃示意,有人牵过了马车,他将人放在铺的极其柔软的车厢里,又将一应的东西放在了车厢的格子里面,俯身拍了拍萧唐睡的微红的脸颊,这才从上面下来道,“回宫的话绕过花灯的街道会便宜很多,记得告诉太子殿下,我送他的东西在马车的格子里。”
那侍从被放开,他警惕的盯着林肃的动作,上次留他与太子殿下独处,此人便有胁迫之意,虽说后来是为了给太子殿下治病,但这人绝非看起来那般简单:“是,属下记得了,只是不知林小姐何在?太子殿下又为何会不胜酒力?”
“你是他的侍从,此事应该问你才对。”林肃轻笑了一声,“我不需向你解释什么,他醒来你便知道,回去吧。”
那侍从知道今日只怕得不到答案,抱拳告辞,坐上了马车的前方,让车夫驱车离开。
一夜花灯,最是让朝野议论不断的便是昨夜那从整个京城腾起的明灯,百姓觉得那等事情宛如神迹,男女爱侣却是觉得那是天赐福缘,朝堂之上却是因此事肃穆了许久。
“那灯登空到底是何缘由?”明承帝冷着脸问道。
火光满天,今日登空的是灯,明日登空的还不知是什么东西,而背后操作之人到底是何目的,能操作如此登天之物,到底意欲何为。
“这,臣初见那物也有肝胆俱裂之感。”工部尚书站了出来道,“故而派人前去追逐,那灯虽是登的极高,却也有坠落下来的,臣派人前去查看,却发现不过是一些纸糊之物,应是灯笼一类的物件。”
“若是灯笼,怎能随意登空?”明承帝皱着眉道,“放灯之人到底是谁?”
“臣不明其中缘由,却是寻觅到了放灯之人为谁,正是护国公世子林肃。”工部尚书道。
若是旁人,明承帝自不会缓和颜色,可是偏偏与西南之地有关,他的面色变得若有所思:“召人上殿。”
皇帝要见人,人便是在千里之外也要快马加鞭的赶来,林肃晨起被通知进宫时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奇怪,这个时代还没有孔明灯升空的理论,一切不可思议之事都会与鬼神之事扯上关系,这位皇帝若不在此事上想点儿招式才是奇怪。
林肃上殿徐徐而行,周围皆是大臣,他却有几分闲庭信步之感,能操作那等神物,大臣们看他的神色颇有些复杂忌惮。
林肃到了近前撩起衣袍跪下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他虽跪在下方,可明承帝当真觉得这人未曾将他放在眼中,他无畏君之心,又有鬼神之力,若是不除,他夜夜寝食难安:“林肃,你可知朕唤你来所为何事?”
“臣斗胆猜测是为了昨日放灯之事,”林肃拱手道,“上元灯节臣见猎心起,想要与民同乐,便让人制作了许多灯放到空中一同欣赏,此物在西南城中并不纳罕,只是京中少见,想来陛下有此一问。”
揣度君心是臣下放在私底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事情,他此话一出,殿上更是安静。
明承帝看着他道:“西南城中常见?西南城便是如此行装神弄鬼之道的?”
“陛下误会,此物是军中拿来通报敌情之物,若有灯登空,数十里之外都能看见,很是省事,故而才有西南战事大捷,乃上天恩赐之物,上天赐战事顺利,百姓和乐,陛下不可如此误会此物。”林肃说道。
他这话将明承帝的话堵的极死,若是恶的东西,明承帝自有理由发难,可是竟是用于军中:“此物既是用于军中,你怎可随意拿出,岂非泄露军中之物?”
“正是此理,世子殿下实在有些任性妄为。”一位大臣附和道。
“既是统帅军队,目无军纪可是大忌讳,若是人人都如世子一般,这西南之地可就乱了。”还有大臣附和道。
君在上,一些心思大臣还是揣度得到的,陛下想要对付西南之心不是一日两日了,有时候顺应君心可比忠言逆耳要讨人欢心的多。
“陛下,此物乃是在下所创,不归军中,是用于军事还是与民同乐,不过都是它的用途。”林肃说道。
“荒谬,既是用于军中,便是军私之物,如此明目张胆的放出,若是被那些不臣之人窃取,岂非乱我萧国国政。”明承帝申饬道,“林肃,你不但不知罪,还敢如此的巧言令色,实在令朕寒心,令边关将士寒心!如此泄露军机,朕不能不罚你,来人!”
“陛下,敢问昨夜的灯可有人知晓其中机关?”林肃看向了工部尚书,“尚书大人见多识广,可知道其中关窍?”
工部尚书拱手道:“世子殿下那灯设计的巧妙,在下未曾看出其中关窍,但若潜心钻研,也不是不能察觉其中之妙。”
“便是尚书大人察觉了也无妨,因为那灯不过是军中淘汰之物,在下已然找到了其他通知消息的方式,远在百里之外也能够瞬间收到消息,那才是如今西南军中所用之物。”他语气之中毫无畏惧,但正是这种轻描淡写,让坐在高位上的明承帝沉了呼吸。
林肃说的虽是军中通知消息之物,但也是在说若他敢轻举妄动,西南大军攻入城中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在威胁,可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却让明承帝忌惮颇深。
“比此物更快,不知世子殿下所说的是何物?”工部尚书起了好奇之心。
明承帝同样问道:“世子所说的是何物,竟是能百里外传递消息,此等物件,朕倒是从未见过。”
“陛下,此乃军中机密,贸然泄露,岂非耽误国政大事。”林肃抬头看向了他。
非他傲慢,而是一旦弱势,这皇帝就有可能步步紧逼,他曾经关押的皇帝都不上十指之数,这个时代的人畏惧他,他却无甚畏惧之意。
也正是因为这份毫无畏惧,让明承帝有如坐针毡之感,拿他的话堵他的话:“世子倒是保守秘密之人。”
“多谢陛下夸赞。”林肃拱手谢道,“敢问陛下,臣可还有罪?”
“世子爱国护家,自是无罪,是朕误解了,世子可会见怪?”明承帝笑着问道。
“陛下既是认错,臣下又岂能揪着不放。”林肃询问道,“朝堂之事在于议政,臣既无过错,也无议政之责,不知可否告退?”
他这话实在无半分的客气,高座之上一时无话,大臣们皆是低着头,如今高冷的季节也有人额头冒汗,却不敢去擦拭一下的。
……
萧唐醒时还有几分微微眩晕的感觉,他从床上起身,自有太监上前伺候。
年节宫宴上闹出了那么一场戏,如今他这里伺候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不过倒是能让他借机将心腹之人拉到眼前,这里仍然如铁桶一般,不会给旁人渗透进来的机会,萧唐任人帮忙穿着衣衫,回想昨夜之事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他竟与那人那人亲昵,当真是鬼迷心窍了。
“昨夜本宫是如何回来的?”萧唐问道。
“听说殿下饮了酒沉睡,是躺在马车上回来的,我等搀扶之时倒是从未见过殿下睡的如此沉过。”太监说道。
他是饮了那酒,后来心绪上涌,靠在了那人的肩上,心中只觉得放松至极,却不想竟是睡了过去。
“那本宫昨夜回来身上可有……”萧唐的话戛然而止,神情带着几分的飘忽。
男人最易情动,尤其是孤身相处之时,他……他应是正人君子罢,可正人君子又岂会不经他同意便亲吻于他。
太监没听见他的后话,下意识询问道:“殿下说什么?”
“本宫是说昨夜我未曾带东西回来?”萧唐问道。
那盏狐狸灯若是未曾带回来,倒是让人觉得格外的可惜。
“带了东西回来的,就放在外间,太子殿下若想看,老奴去帮您取来。”太监说道。
“去吧。”萧唐说道。
太监匆匆去而复返,手中提着一盏灯,另外一只手上则捧着一个匣子放在了萧唐的面前:“这狐狸灯真是做的精致,太子殿下与林小姐有心了。”
萧唐未答,而是拿起了那盏狐狸灯,这灯并非昨日他提的那盏,而是林肃提的那盏。
与那盏的憨态可掬不同,面前的这盏灯上的狐狸做了九尾,颇有尾巴炸开之势,看着带着几分的傻气。
萧唐打开了匣子,其中有一信封静止其中,他打开来看,见其中写道:这灯便是你我二人的定情信物,见灯如见人。
萧唐再看那灯,笑了一声:“你跟这狐狸可有半分相像?”
那人若是以兽类做比,也是老虎那一类的兽中之王,闲暇时闲庭信步,看起来颇有几分的无害,可若是狩猎时,必是小心蛰伏,一击必中。
他兀自笑着,一旁的太监看的惊奇却是未曾擅自搭话,直到门被敲响,太监去匆匆开了门,听了数语匆匆返回道:“殿下,朝堂上出事了。”
萧唐本是心情愉悦,闻言面色转为了认真:“何事如此惊慌?”
“今日早朝护国公世子被宣召上殿,似乎是为了昨夜城中明灯之事。”太监说道。
那满城的明灯自是引的人眺望,看起来虽是不可思议,乃是怪力乱神之事,可那灯升空当真是格外的漂亮,只是未曾想到竟是护国公世子所为。
萧唐闻言直接站了起来,眉头微微拧起,昨夜那灯着实震撼,他至今不明那人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此事与怪力乱神之事无关,事情因他而起,那人只怕免不了申饬,若是再被扣上什么乱政之名,皇帝对付西南,便是真正的师出有名了。
如今他若是去了,只怕会被帝位上的人认为他与林肃沆瀣一气,有所图谋,反而于他的处境更是不好。
如今之计,却是不能轻举妄动,他来回踱了几步道:“让人给户部示意,务必回护护国公世子。”
“殿下?!”太监已是惊了。
“我二人既是在同一条船上,无论如何都是割舍不开的,父皇若真的问罪于他,又怎会不迁怒于我。”萧唐心中有些焦急,直接走到了门前道,“将我斗篷拿来,我亲自上殿。”
既是割舍不开,别人想要打压他,怎么都不会绕过去的。
他做决定时下属便不会再质疑反驳,太监匆匆取了斗篷,萧唐系上带子出门,步履带了几分匆匆。
他心中思虑着想要说的话,如何说才能够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却不想刚刚到了殿外,便见林肃从殿中走出,不仅毫发无伤,反而那送人的太监相当的恭敬。
四目相对,萧唐下意识问道:“你无事?”
林肃见他时心情着实好了许多,他走下台阶,站在了萧唐的对面道:“担心我所以匆匆赶来的?”
“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陛下绝不会就此罢休。”萧唐看着他道,“你莫要过分挑衅。”
“我刚刚挑衅完,说迟了。”林肃笑道。
萧唐对上他的视线,难免想起昨夜之事,虽知不合时宜,可脑中思维不受自己的控制:“你都说了什么?”
“我说明灯一物用于军中传递消息,还有比之明灯更快的可传递消息之物。”林肃有问必答。
“那他岂不是怀疑你要给西南军中传递消息?”萧唐惊讶于他的胆大妄为。
一城的明灯,若想传递消息无人拦得住,再有更快传递消息之物,西南军若真想前来,京城绝对猝不及防。
“要的就是他怀疑与忌惮,才不敢轻易对护国公府下手,如今是猛兽对垒,示弱之事可以佯装,却不能是真的,否则才是真正的祸患。”林肃说道。
两虎相斗,若一方怯了,另外一方会毫不留情的厮杀。
萧唐明白他的意思:“罢了,你无事就好。”
“看来真的是担心我前来的。”林肃笑道。
萧唐见他得意,却是不想如他所愿:“本宫是有别的事要启奏陛下,与你有什么干系,世子多思多想了。”
“好,我多思多想,多思多想的对象也是太子殿下。”林肃说道。
萧唐滞了一下,心口微甜,不知这人怎么学的这般油嘴滑舌哄人的本事:“既是无事,便回去吧,如今我与你往来不宜太过于亲密。”
“臣遵命。”林肃拱手,站直时笑道,“你放心,我既是要帮你,便不会让自己出事。”
他与萧唐擦肩而过,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发了几句招呼,行礼问安便离开的事。
萧唐既是来了,却是不能随意离开,旁人已知他来了朝堂之外,若是他看见林肃无恙便转身离开,只会让皇帝更加多疑。
明承帝下朝时自然收到了萧唐拜会的消息,他在朝堂之上挨了臣子一通堵,受了一肚子的气,如今正是火大,见了萧唐面色冷的厉害:“太子前来所为何事,不会是想为护国公世子求情吧?”
萧唐被太监扶着,咳了两声道:“不知世子殿下出了何事?儿臣方才倒是与他有一面之缘,咳咳,咳……请父皇指点一二,免得儿臣……咳,摸不着头脑。”
久病之躯,即便如此身体好转,装病对他来说也无甚困难。
他脸上全然是茫然之色,好像是真不知情,明承帝沉下了心神问道:“既不是为了护国公世子之事,那你带病前来所为何事?”
“儿臣是为了母后。”萧唐跪了下去道,“父皇,年节之事儿臣也略知一二,那时身体实在不好,便是知道母后被禁足也无法前来求情,那日乃是首领太监之过,便是母后御下不严,如今已有半月,便是惩罚反思也够了,请父皇解了母后的禁足。”
他说的是继后之事,明承帝本就没想着因为此事关皇后太久,只是一直没有台阶下,却没有想到不等他开口,萧唐却来求情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你……不怨她?”明承帝问道。
“父皇说笑了,儿臣能长这么大,母后居功至伟,子不言父母之过,不过是这等小事,为人子女怎能日日挂在心上。”萧唐认真说道。
明承帝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从位置上起身将他扶了起来道:“地上凉快起来,我儿孝顺又大度,朕心甚慰,你既如此求情,朕便解了皇后的禁足,也不枉费你带病过来。”
“多谢父皇。”萧唐拱手道。
“回去好好养病,一应药材也不必节省。”明承帝难得关怀道,“你身体不好,父皇让人用步撵抬你回去。”
萧唐再谢,转身被太监搀扶离开,待回了东宫之中,明承帝口谕已经下达。
太子孝顺,不欲计较为母者小小的失误,特意求情解了皇后的禁足,这种事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一件美谈。
“太子殿下,您为何要求陛下解了皇后的禁足?”存志看着他问道。
“你想问本宫是不是为了护国公世子所以才会如此?”萧唐看向了他道。
存志一惊,连忙跪地道:“属下不敢。”
“无妨,本宫给你回答,是。”萧唐说道,“但也不全是,皇后未失父皇恩宠,总有一日会被放出来,与其让他四处找台阶,还不如本宫直接给他台阶,于我并未折损什么。”
“殿下思虑周到,是属下多虑了。”存志看向他道,“只是护国公世子之事,您与他之间是为了林小姐么?”
“不,我心悦于他。”萧唐说道,“此事我不欲瞒你,日后见他你也知道该如何自处。”
“您与他如此行事,林小姐恐会伤心。”存志说道。
“放心,此事我早已同他说好,林婷儿对我无意,婚约之事很快便不作数了。”萧唐说道,“你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
“是。”存志低头说道。
明灯之事乃是因为林肃而起,宫中已有定论,坊间却是传的有些神乎其神。
什么天神下凡,什么天地恩赐之物传的比比皆是,护国公世子更是被赋予了神秘的色彩。
“什么与民同乐,明明就是撩.拨太子的手段。”林婷儿看着林肃道,“哥,你那晚就真没有生米煮成熟饭,那么一个大美人醉酒躺在你面前,你真的忍住了?”
“我听你这话,我怎么像只欲.求不满的禽.兽?”林肃看着她道。
“食色性也,有就有呗,有什么不好意思得。”林婷儿推他胳膊道,“你什么时候让我从苦海之中脱离啊?”
“手伸过来。”林肃说道。
林婷儿乖乖将手放了过去,林肃把了一下她的脉象问道:“日后想生孩子么?”
“你说的是那种大着肚子十个月,然后疼的要死要活下一个小崽的行为么?我堂堂一个大老爷们,生什么孩子?不生!”林婷儿豪气万丈。
林肃笑了一下:“那就好,张嘴。”
林婷儿下意识张嘴,林肃往她口中弹进一物,她下意识吞咽,还没有尝到味那东西就已经咽了下去:“哥,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不是问我何时让你脱离苦海么?现在。”林肃擦着手道,“那是让你一辈子都不能生子的药。”
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国母若不能开枝散叶,还未嫁入便已经犯了七出,皇室绝不能给太子娶一位不能生子的太子妃,否则与绝后无异。
“一辈子不能生?!”林婷儿直接跳脚了,“其实想想小孩子也挺可爱的,万一我有哪一天想生怎么办呢,啊!哥,你赔我孩子……”
“你怀孕了?!”林父进来听到这一句脑瓜子直接嗡嗡作响,“谁的?你前几日才去了一趟灯会,这么快么?”
“爹你想什么呢,我跟太子没关系好么。”林婷儿说道。
“那就是别人的?”林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还未成婚你便与其他人苟合,我打死你!!!”
“我孩子都没了你还要打我,你是不是亲爹?!”林婷儿哇哇乱叫。
父女俩从家宅东头打到家宅西头,还是林父看在她刚刚流产?的份上放过了她:“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哪有孩子?”林婷儿说道。
两人简直鸡同鸭讲,在经历了一系列乱七八糟的解释后,林父坐在了座位上,顶着有些乱的头发却是松了口气:“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要吓死爹了,不对,你为何给她下绝育的药?”
“只是暂时的,那药不会对身体有伤,且能将她这些年因为战场上受的暗伤而趋近于无的生育能力调理回来。”林肃说道。
他这个妹妹帮他不少,他自然不会害她。
“道理爹都懂,爹也信你不会害她,可是为什么要让她暂时失去生育能力呢?”林父问道。
“还不是因为我不想嫁给太子,爹,皇宫太可怕了,那个地方能吃人,我日后只想寻一位像爹一样一心一意的男子,不想成为弱水三千中的一瓢。”林婷儿吸着鼻子道。
这话倒是说到了林父的心坎中,林婷儿若是拼死抵抗,胡搅蛮缠不想嫁入皇室,林父还可能抽她,但她如此说,林父叹了口气道:“早日你今日会后悔,当初便不该向皇帝求亲。”
“爹不求亲,皇帝也会想方设法达成目的的,如今是都不合适,不退也只能退。”林肃说道。
“事关国政,未必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林父叹道。
他预料到了不简单,但是却没有想到……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他儿子心思多着呢,复杂着呢,一对比起来他就是个铁憨憨。
林婷儿的身体是太医院院首亲自把的脉,可脉象却是让这位院首猝不及防。
“丧失生育能力?”明承帝听到消息时眉头拧的很深,“怎会如此?会不会时误诊?”
院首拱手道:“陛下明鉴,臣怕自己出了差错,让其他三位太医一同给林小姐把过脉,确实是不能好了。”
明承帝静坐沉吟片刻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若是无人知道,只需将事情瞒下,太子那身体便是林婷儿是个好的也未必能够孕育子嗣。
院首在宫中多年,自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愁眉苦脸道:“陛下,那林家小姐在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后直接出去喝酒买醉了,逢人便说,臣如今也不知道有几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