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白璟瑭看向了门口的方向蹙眉。
这里已经是二进的院子, 离门那里有一段距离,即便是有唱词,也应该是不甚明晰的, 可是来人却是清楚的说出了他的身份, 那就一定是听过他登台的人。
“少爷,这叫门不应啊。”门外传来了些许窃窃私语的声音,“怎么办?”
“等一会儿吧。”另外一个人说道。
“你先去把衣服换了, 我去看看。”林肃松开了白璟瑭的腰身道。
他倒是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但陆家近期并无动工洋楼的意思,距离他上次看到陆骏的自传记载, 发现白璟瑭和清欢是同一个人也并非是这个时间。
事情会改, 中间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好。”白璟瑭转身去换衣服了, 林肃则是走到了门口处看着外面立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陆骏,另外一个很明显是他的下属,那人明显有几分焦躁:“这声音停了,估计这清欢不会出来见您的, 不过之前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现在被咱们发现了,这消息要是放出去,还不知道得引多少人来。”
“所以把嘴闭严实点儿。”陆骏看着他说道, “要是消息泄露了, 为你是问。”
那下属有些讷讷, 却是应了两声:“您都发话了,我哪敢呀, 不过没想到咱们过来想碰碰运气找白少爷, 结果找到清欢了, 还是少爷您运气好。”
“嗯。”陆骏不置可否, 事实上他刚开始也怀疑自己猜测的是不是有误,毕竟一个男人和台上那样媚.骨天成的清欢其实很难牵连到一起。
但是到了这片地界,却是远远听到了那熟悉的念白唱腔,事实摆在眼前,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否认的理由。
白璟瑭就是清欢,堂堂白家少爷,却是桂园最红的花旦,这样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只怕白家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但他敢在当下的时局有勇气做出这样的事情,陆骏心中有些钦佩。
他们在门外等候着,那边白璟瑭换衣服也换的快,他匆匆过来,林肃直接迎了上去道:“陆骏发现你是白璟瑭的事情了,你之前跟他接触过?”
白璟瑭听见林肃的话时脚步一顿,面色已经微白:“不可能,他怎么知道的……”
他的话语顿了一下,却是想到了桂园的那次碰撞。
可那时不过一面之缘。
“当时我发现你没出来,重新进桂园去找你,当时撞上他了。”白璟瑭说道。
如果被发现了真实身份,现在从后门溜走也没有用了。
“看来就是那个时候了。”林肃看着他有些忧虑的神情道,“借用一下你的戏服,你一会儿去给他开门。”
白璟瑭有些疑惑:“你要做什么?”
“我穿你的衣服,我们来演一场戏,一场证明白璟瑭和清欢是两个人的戏。”林肃低头在他耳旁说道,“借由陆骏的口,这件事会有更多的人相信。”
白璟瑭听了他的计划点了点头,在林肃去换戏服半刻钟后打开了别院的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也让陆骏身旁那下属想要敲门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白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清欢在的地方么?
“陆少爷,您怎么来这里了?”白璟瑭看向了一旁的陆骏惊讶道。
“我本是去白家拜访你的,听门房说你来城郊仓库这边了,就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碰上了。”陆骏看着他的眉眼,总觉得越看越像。
“您来找我有什么要事?”白璟瑭问道。
特意找来了这边,看来之前是真的发现了。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能进去说么?”陆骏问道。
白璟瑭有些踌躇:“里面也不太方便,您直接在这里说便好。”
陆骏迟疑了一下,左右看顾了两眼并无人过往,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清欢?”
一旁的下属瞪大了眼睛,白璟瑭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陆少爷这话说笑了,就算白家比陆家远远不及,也断无这样污蔑的道理。”
他一身清雅,从面相上看是极好的性子,可是此时冷下脸来却透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无缘无故说一个少爷是戏子,的确是大大的污蔑。
陆骏没有开口,一旁的下属说道:“可是我们刚刚确实从院里听到了清欢唱戏的声音,这不是白家的地盘么?不是你还能是谁?”
白璟瑭转头看向了那下属,眸色有些冷淡:“你们无非就是想知道清欢的身份,陆少爷一身正派,没想到也有窥探人**的爱好。”
陆骏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抱歉,只是之前有所猜测,有些想要求证,你真不是清欢?”
“不是。”白璟瑭回视他道,“不过你刚才听到的确实是清欢的戏,她登台次数极少,为人并不喜高调,还请陆少爷能够保密今天听到的事情。”
“我无意冒犯,只是上次得的孤本她已经有了,这一次新得的孤本想拿来送给她。”陆骏接过了下属递过来的匣子捧到了白璟瑭的面前。
白璟瑭这一次却是未接,只是有些微妙的看着陆骏道:“陆少爷喜欢清欢的戏?”
“是。”陆骏说道。
“是只喜欢戏还是喜欢人?”白璟瑭虽是问了,却不等他回答,直言道,“若是喜欢戏,大可每每登台时去看便是,也不必这般寻觅她的踪迹。”
“我只是想与她结识。”陆骏看着白璟瑭道,心中却是一惊。
“陆少爷,说句不中听的话,请您离清欢远一点儿。”白璟瑭看着他的眼神直言道。
“你这人怎么跟我们少爷说话的?!”那赵六不满道。
“住口。”陆骏对着一旁的下属呵斥道,“你先去车里等着,再乱说话以后都不用跟着我了。”
那下属仗着陆家的势在人前高傲惯了,被这么呵斥低着头退下了:“是,少爷。”
“你可以代表清欢的意思?”陆骏问道。
他这问题问出的时候听到了后进院子那里门响的声音,飘渺戏服的袖摆在从那里慌忙的隐藏了起来,白璟瑭同样回头看了一眼道:“是,我可以代表她的意思,陆少爷,趁着情未起的时候及时收心最好。”
后进门那里那道身影的闪过,让陆骏原本的猜想破灭,原来白璟瑭和清欢真的是两个人:“为何?”
“陆家绝不会允许一个戏子进门,陆少爷痴迷戏子之事在您看来只是您一个人的事情,但对于清欢而言却是莫大的麻烦,陆家想要那份颜面,您的家人不会对您做什么,却可以让您迷恋的东西彻底的消失。”白璟瑭看着他道。
他能够不仗势欺人,白璟瑭觉得他应该算是个讲道理的人,但即使他再好,他们也是两条道路上的人。
况且这人明显对他有点儿意思,白璟瑭可没有打算让林肃因为这种事情而吃醋。
“他们不敢。”陆骏蹙眉道。
“而事实是陆少爷您现在并没有保护别人的力量。”白璟瑭看着他道,“您甚至连家里派给您的下属都管不好不是么?如果您真的喜欢清欢的话,请离她远一点儿,即使她只是一个戏子,跟您这样的外男交往,也只会毁了她的名声。”
白璟瑭的话语很温柔,可是字字诛心,让陆骏无法否认:“那你呢?”
“她是这里的主人托我照顾的,相当于我的妹妹。”白璟瑭按照林肃所说的叙述着,他在戏台上演什么像什么,顶多会在林肃面前脸红心跳,在陌生人面前却可以做到说谎不打草稿,“如果您想毁了她,请尽管来找她。”
白璟瑭在他的面前毫不犹豫的关上了门,在跨过后进的院子时捏了女声道:“他走了么?”
“走了。”白璟瑭又转回了男声,“我跟他说了以后不要再来了。”
“那就好,只是看来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要不然真的会有数不尽的麻烦。”他自行捏了女声道。
“没事的,陆家少爷是守信之人。”白璟瑭说道,“回去吧。”
声音消弭于无声,陆骏站在原地许久才回到了车上,他情绪明显不振,那下属问道:“少爷,是不是白璟瑭跟您说什么了?要不要找手下给他点儿教训。”
“赵六,不要借着陆家的名头再惹是生非了。”陆骏抬头,从怀里拔出了枪指着他的头道,“下次要是再擅自做决定,我就杀了你。”
就像白璟瑭说的那样,他连自己身边跟着的人都无法管好,又怎么可能拥有保护别人的能力。
赵六依附的是陆家,他同样也是,陆家不会允许戏子进门,而他现在的作为的确会给清欢带来麻烦,但总有一天他会拥有能够摆脱父母控制的能力的,到了那个时候,是否能够站在她的面前,跟她说一句喜欢?
陆家的车离开,白璟瑭也停下了自说自话,他看着一旁飘浮在空中的戏服笑了一声:“刚才你那个水袖差点儿穿帮。”
“那你来给我师范一下正确的。”林肃将那戏服小心脱了下来放在了他的臂弯上道,“哥哥……”
白璟瑭接着衣服的手一抖,看着林肃的方向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哥哥?!虽然他刚才说清欢是他妹妹,但是……
“按照时间来算,你至少比我大一百岁,叫一声哥哥不过分吧?”林肃笑着逗他。
事实上他觉得两人恋爱谁大谁小并不是看表面的年龄,而是心理年龄,这种一逗就容易脸红的,心理年龄明显要比他小上不少。
“不是这个,你……”白璟瑭停滞了一下道,“你再叫一声。”
林肃瞧着他满眼的期待若有所思,凑过去在他耳边道:“哥哥,老牛吃嫩草的感觉好不好?”
白璟瑭耳朵微痒,面色微红,心里却是美的冒泡:“好……”特别好。
这家伙怎么还会撒娇,就很想原地爆炸。
“那哥哥教我水袖好不好?”林肃笑道。
“当然没问题。”白璟瑭水眸微颤,微微别过脸时已经掩饰不住唇角的笑意了。
林肃瞧着他的模样轻笑出声:“宝贝这么喜欢这个称呼?”
“没大没小的,叫哥哥!”白璟瑭给他演示着水袖道。
“哦?晚上叫。”林肃笑道。
他这话中带着些许的危险性,白璟瑭浑身一个激灵:“你想干嘛?”
“嗯。”林肃应道。
白璟瑭:“???”
夜晚的白家很是安静,这种大的四合院,屋舍之间都离的很远,隔音效果也相当的不错,即使胡闹也不会传出太大的声音。
林肃隔着轻纱摸了摸躺在床上有几分昏昏欲睡的青年的唇道:“咬那么狠干什么,明天估计要留下牙印了。”
白璟瑭用锦被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红透了的耳朵:“要你管。”
“哥哥你始乱终弃。”林肃笑道。
“你不要叫这个称呼。”白璟瑭隔着锦被轻踹他。
这家伙真的太没有下限了,他以后都没办法直视哥哥这个称呼了,明明先叫的是林肃,凭什么服软的是自己?好气!
“好,宝贝要不要抱着睡觉?”林肃问道。
白璟瑭轻哼了一声,这态度明显是应了,林肃隔着被子抱住了他道:“好了,都这么晚了,快睡吧。”
他声音很温柔,白璟瑭却是小心翼翼翻了个身,看着他的方向道:“我睡了你也会睡么?”
他其实想问的是林肃会不会回到那边。
“不会,好好睡觉。”林肃拍了拍他的背道。
真正想要杜绝那些伤痛,必须尽快解决这边的事情,他只会在这边停留的更久。
“唔……”白璟瑭拉紧了被角道,“那你不困么?”
“不困。”林肃说道,“我等你醒来。”
白璟瑭觉得有些安心,身上的疲乏涌了上来,他打了个哈欠然后闭上了眼睛。
呼吸逐渐趋于平稳,林肃在确定他熟睡过去的时候从床上起身,他很轻松的出门,翻过白家的外墙也不是特别的困难。
陆骏不算做了什么恶事,所以白璟瑭对他只能避,却不能说把人直接宰掉,但是韦放这个人就不一样了,这种隐患还是要尽早解决掉的。
韦放经营的不仅有黄包车行,家中富裕,居住的也是三层的小洋楼,外面围着院子,铁栅栏没有什么阻碍,阻碍的是那扇门。
林肃进了院子的时候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唱戏的声音,虽然影影绰绰的并不清晰,可是林肃还是听出了那是长生殿。
随手打晕了看守在门外的人,林肃从他们身上摸出了钥匙的同时取下了一把枪。
在现代他没有接触过这种真枪,可是这东西到了手上的时候他却没有什么陌生的感觉,大门打开,洋楼里面倒是安静的很,只是客厅里亮着几盏晕黄的灯光,地上散落了一些戏服上的璎珞流苏,本来漂亮的外袍也被扔在了台阶上。
林肃顺着台阶上去,那原本影绰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而且其中夹杂着一些杂音。
顺着声音在一间房门口站定,他听清楚了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小宝贝,继续唱,别听,对对对,再媚一点儿才像。”
那唱戏的声音再放细了一些,只是却不比原来更像了。
“蠢货!”一声巴掌声响起的同时里面传来了一声痛呼的声音。
“韦爷饶命,韦爷饶命!!!”那戏子的声音停了下来,在鞭打声中痛的惨叫,“我尽量模仿!”
“模仿个屁,一堆东施效颦的玩意。”韦爷的声音中夹杂着怒火,“再唱!”
再起的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鞭打随之而来,林肃按下了门把手,在发现没锁时轻轻开门进去。
他这样的状态根本没人发现,门外听着已是惨烈,进了房间才发现那头戴凤冠的戏子已经满身的鞭痕和鲜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韦爷还在挥舞着鞭子,完全没在意会不会将人打死,林肃走了过去,将枪指在了他的脑后。
这样的触感让本来满脸怒气的韦爷停下了动作,他下意识的举起手道:“好汉,好汉饶命,我……”
一声枪响终结了他的声音,他连下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直接倒在了地上,眼睛睁的很大,潺潺的血液流淌,显然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死去。
枪声明显惊动了楼里的人,脚步声匆匆传来,还带着喧闹紧张的声音。
“怎么回事?!”
“哪来的枪声!!!”
“韦爷!”
林肃走到了那戏子的面前,她的瞳孔已经有了几分的涣散,受了这样的折磨足以让一个人没了一条命。
“抱歉。”林肃拉过了一旁的床帐盖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他讨厌别人做白璟瑭的替身,但是眼前的这个人明显是代人受过。
那戏子瞳孔有些放大,似乎并不明白面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问什么了。
呼吸终止的时候林肃打翻了室内几盏煤油灯,火焰燃烧,本来关上的门被猛的推开,数人执枪闯了进来,皆是大声喊道:“不许动!”
林肃从数人之间错身离开,只留下那些人对着满室腾起的火焰大呼救火。
煤油灯燃起的火焰何其难救,林肃下来,站在院中看着里面腾起的浓烟和不断往外涌的人,直接转身离开。
两个罪魁祸首除掉了,陆骏但凡有良心都会远离白璟瑭,再接下来就是给白家找到足够的依附。
处于这个时代的商人想要活的长久,一是靠军队的力量,二则是靠帮派,并非所有的帮派都热衷于作乱,根据他的了解,这个时代的一些帮派为革命力量做出了不少的贡献,比如筹措商人们的款项。
在那些重大历史事件的背后,有无数的人默默做出了他们的贡献。
……
韦爷死了,死因是脑后的一枪,即使尸体被火烧成了焦炭,验尸官还是验出了那一枪的果决。
“下手的人压根就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相当果决,一枪毙命。”
“韦放手底下的人可不少,就这么被人宰了,凶手连一点儿迹象也没有,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一身长衫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问道。
“我们的人也没有找到踪迹,对方的手段太高,就跟上次长安街那次的刺杀一样,事后完全找不到任何的迹象。”验尸官毕恭毕敬道,“刘成功那边是草草结案的,唯一的牵连就是跟白家好像有点儿关系,但是白家应该没有那样的实力。”
“没有?”那中年男人笑了一声,“白家的那位少爷在京都贩卖洋布赚的盆满钵满的,可不像是个没手段的。”
“您的意思是?”那验尸官说道,“从白家入手?”
“不,这事不用管,韦放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就死了,白家的那个暂时先不要招惹,看看后续。”那中年男人说道。
“明白了。”
韦放死的消息到底是在京都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其中还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花边新闻,连白夫人这样的久居内宅之人都听了一嘴。
“听说那韦放死的时候好像旁边还有个戏子,真真是脏了人的眼睛。”白夫人在饭桌上说道。
“做那种行当的确实干净不到哪儿去。”白老爷搭了一句话,有些不耐道,“吃饭就吃饭,说什么死的污糟事情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么,主要还不是因为你去桂园去的勤,怕你也惹上那种祸事。”白夫人说道。
“你这乌鸦嘴。”白老爷看了正埋头吃饭的白璟瑭一眼,“听见没,最近少去桂园,惹上那种脏事,那韦放死了还不知道是哪个争风吃醋的寻仇去了呢。”
“嗯,我知道了。”白璟瑭继续低头吃饭,眸中若有所思,上次王癞子的事情是林肃做的,这一次会不会还是他?
“凶手还没有找到呢,怎么就争风吃醋了,一个戏子有什么好争风吃醋的。”白夫人说道。
“你懂什么。”白老爷说道,“头发长,见识短。”
“我怎么不懂,不就是桂园那个什么一曲千金的清欢么,一个戏子把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迷的五迷三道的。”白夫人哼了一声道,“那表面上看着光鲜,私底下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这个时代戏子的职业仿佛本就低贱,没人会真正看在眼里,但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被亲生父母这么说,是人都会难过。
林肃看着垂着眸扒着空气往嘴里送的小家伙道:“别难过,他们不是有心的。”
对面的白父白母在絮叨着,白璟瑭听着林肃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却仍然觉得有几分食之无味。
或许他们不是有心的,但是他的父母并不能接受他真的是个戏子,唯有祖母在时不会在意那些,给他找了师父让他一心去学。
但祖母已经不在了,清欢这件事他恐怕也要瞒上一辈子了。
早饭结束后白璟瑭去了自家的铺子,却没去别院,韦放的事情登了报,各种消息比家中传闻更加多。
有说他是被杀手寻仇的,也有说是争风吃醋的。
而其中更多的是关于那个戏子的事情。
“听说火灭的时候那戏服落了一地,可见韦爷是个会玩的。”
“你说那会不会是清欢啊?韦放垂涎她不是垂涎很久了。”
“那屋子里还有鞭子,啧啧啧……”
“戏子嘛,台上唱戏,床上也能唱戏,死的时候就戴了个凤冠。”
“真是脏的很……”
那些话语字字诛心,白璟瑭听了却也只能当做没有听见,可到了无人处,他却是叹气道:“那人是替我受过。”
韦放的确有贼心,但却找不到他的踪迹,各种不满下自然也就会有替身。
“糖糖,你也相信受害者有罪论么?”林肃按着他的肩膀道,“是韦放的错,不是你的错,而且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别难过。”
“我没事。”白璟瑭振作道。
其实那些话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听过,桂园那种地方能唱的人很多,会有戏子被直接买走,做个姨太太什么的,也会有一些为了得的钱更多一些去讨好那些看官,最后被当成玩物的。
那些个轻视的话也是听习惯的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越来越难以忍受了。
“真没事?”林肃轻声问道。
“真没事,只是因为唱戏的事惹出了不少麻烦。”白璟瑭看着他的方向道,“我想最后登台一次,然后再不去桂园了。”
“因为那些话么?”林肃问道。
白璟瑭摇头道:“不是,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听众。”
戏是唱给懂的人听的,从前没有知音,只能次次登台,听那满堂喝彩,企图让其中真正喜爱之人听到,可是现在没有那个必要了,他只想唱给林肃一个人听。
林肃懂他,敬他,爱他,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和做什么就看轻他,也不会一边鼓着掌说着喜爱,又一边将他骂进尘埃之中。
“你愿意以后一直听我唱么?”白璟瑭问道。
“当然。”林肃笑道。
看来他恶补戏曲知识的事情得加快进程了。
……
白璟瑭第一批洋布赚的盆满钵满,而在那之后他分出了一部分钱用来建新的厂子,另外一部分则是全部换成了汇票。
白家的铺子大多由白璟瑭打理,而借着招伙计的由头,他招揽了不少身强体健的打手,就住在白家周围的地方。
这事白老爷不知道,白璟瑭也不会告诉他,钱到位了,可是想要找依附的军队却成了他最大的难题,不是找不到,就近的军队按照林肃的话而言并不可信,且势力划分良多,也不知道哪一天哪一个就消亡了。
而远处的虽有靠谱,却是需要他出远门的,想要像陆家那样凭借着电话联系基本没戏,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怎么办?”白璟瑭托着腮坐在床上有些发愁。
他对经商挺有门道,唱戏也唱的很好,但是对于军队政事却是一窍不通,让他直接去跟拿了一堆枪的人谈话,万一脑袋被崩了怎么怎么办?
最最重要的是他想要离开京都一段时间必须跟父母报备好一切。
他明显愁的不行,林肃笑道:“既然军队联系不上,那就先加入帮派你觉得怎么样?”
“加入?”白璟瑭瞪大了眼睛。
“对,加入,我跟你说的这个帮派跟其他的帮派不一样,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救国。”林肃坐在他的旁边说道。
大的历史不可轻易变动,他想要保住的只是白璟瑭的命而已,但是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唯有救国才能长存。
在这历史之中或许小家伙只是一个小小的枢纽,但是能够贡献自己的力量也就足够了。
“是什么?”白璟瑭问道,“加入的话要做什么?”
会不会拿枪拼杀?
“听过致公堂么?”林肃问道,“你要做的是加入,然后给钱。”
致公堂总部存在于海外,却是分布在三十个国家的,成员以华侨为主,在国内自然也有势力存在,这个帮派在历史进程中贡献出很大的作用,很多的革命资金都有他们的出力,筹措的自然是爱国华侨和商人们的资金。
小家伙让他拼杀是不行的,但是赚钱还是可以的,即使有些私心,却不能抹灭其中的爱国情怀,这样的商人想必那个组织也会给予一定的保护。
林肃给他细细阐述着这个组织发挥的作用,白璟瑭全程认真听着,直到林肃话语落下的时候才开口道:“他们真厉害,那我怎么联系到他们呢?”
“我帮你打听。”林肃说道。
他在这边并没有什么势力,想要找到着实有些困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到现代去搜寻这个时代他们可能存在的踪迹。
林肃躺在了床上,看到的就是白璟瑭聚精会神的盯着他的方位,这样怎么可能睡着:“你不睡觉干什么?”
“我想看你怎么消失的。”白璟瑭认真回答道。
“乖乖睡觉,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林肃说道,“看我消失不觉得难过么?”
白璟瑭沉吟:“不觉得。”
甚至还想熬夜看全过程。
林肃笑了一声道:“行吧。”
他闭上了眼睛,真正想睡的时候困意瞬间席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对上白璟瑭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神。
“早。”林肃凑过去轻吻他说道。
早间的亲昵让鬼王大人像一块大冰糖一样甜,着实甜的不行。
“记忆变化到哪里了?”林肃起身时问道。
“变化到你从我眼前消失再也没有回来。”白璟瑭趴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只要林肃再回去,对于过去的白璟瑭而言就是过了一个夜晚他又回去了,但是他没有回去,所以他的记忆中只会从他消失的时候延展:“抱歉。”
“其实没关系,我只要一想到会在未来遇见你,就觉得满是期待。”白璟瑭侧头亲了他一下笑道。
“那就好。”林肃摸了摸他的脸颊,“好了,我要去洗漱了。”
“我要挂着不下来。”白璟瑭赖在他的背上道,“你在过去过的挺快活啊。”
“嗯,过去你还试图跟现在争风吃醋呢。”林肃起身背着他道,“趴好了,背后灵。”
白璟瑭想着自己过去那酸酸的滋味是真的酸爽,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有些傻气,但不管什么时候,即使面对他这么乱吃醋,这个人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以待。
“嗯。”白璟瑭趴的相当稳。
他身量本就很轻,做了鬼以后更是没什么份量,只不过黏人的很,连林肃擦脸都要过去凑个热闹。
林肃倒掉了水,将盆放回去的时候问道:“你这次是怎么死的?”
按理来说他已经解决了王癞子和韦放,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就只能是其他的了。
白璟瑭趴在他的肩头有些沉默,就在林肃进门的时候,他蓦然问道:“为什么不告诉过去的我想要做鬼是需要执念的?”
林肃的脚步停下道:“你的执念不就是我么?”
“林肃,你知道我是早逝的,最初死的原因是因为王癞子和韦放,所以你杀了他们,然后教我经商,让我选择势力依附。”白璟瑭的声音从平静转为了颤抖,“林肃,如果过去的我不死,现在的我会消失的,你很清楚所以才不告诉过去的我对么?”
一旦过去的他安然无恙,那么他就不会变成鬼,也不会延续到这个年代,然后遇上林肃,没有遇见,也就不会有回去,过去是一切开始的因,如果那个因被掐断了,他们的缘分也就散尽了。
林肃知道他会猜出来,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早就猜出来,还伪装的那么好。
“你想跟我分开么?”白璟瑭语气中全是悲伤。
“我不想。”林肃说道,“但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死去。”
“那么就不要再回到过去了。”白璟瑭从他的背上下来,抬眸看着他道,“将过去的我就留在过去,就留在那个夜晚就好了。”
“你是怎么死的?”林肃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白璟瑭冷声道,“度化的事情到此为止。”
那个夜晚看着他消失,熬了很久,一直到了早上也没有看到他回来的荒凉由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即使过去很难过,但他终于等到了,这是品尝硕果的时刻,而不是让他消失的时刻。
“我会让这一切有一个完美的结局。”林肃看着他道,“相信我好么?”
如果赌对了,他可以让眼前的人拥有体温和心跳,让他像正常人一样活着,而不是被囚禁在这里。
白璟瑭看着他,眼眶中涌上了酸涩,视线一阵模糊,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可是我不敢赌,林肃,我很怕,我很怕会彻底消失在你的生命中。”
他的生命停留在了过去,那是一切命运使然,或许上天只是想让他遇上林肃,而他对这一切感恩戴德,不想再做出任何的改变。
那落下的眼泪就像是砸在了林肃的心上,带着滚烫的味道,林肃看着他透着倔强的眸,倾身将他抱住了:“如果你觉得可以终止,那就在这里终止吧。”
可被遗留在过去的他到底有多难过呢?
白璟瑭抿了一下唇,鼻腔仍在抽泣,心神却微微放了下来,他抱紧了林肃道:“嗯。”
“那么我该怎么终止呢?”林肃问道。
白璟瑭说道:“你第一次回去是从住在这里第一夜开始,只要……”
只要不住在这里,或许这种联系就可以被剪断。
但是如果他不住在这里,他们的交集就会缩短到一种极其可怕的地步,他白天要去工作,夜晚却不能在这里休息,一天只有几个小时甚至更短。
白璟瑭收紧着手臂:“只要你不住在这里就好。”
百年的孤寂都忍受过来了,他无所谓的。
他能想到的,林肃又怎么可能想不到,正常上班的人每天面对这样的状态还有几个小时的交集,他这样的状态很有可能断了交集:“这样不觉得委屈么?”
“我们可以发消息。”白璟瑭抬头看着他道,“不委屈。”
比起这点委屈,他更怕跟这个人再也不见。
他眸中有些坚持,林肃的手指擦过了他的眼角,低头在那里亲了亲道:“傻糖糖。”
眼泪是苦涩的,鬼王的眼泪也不例外。
白璟瑭眨了眨眼睛,看懂了他眸中的怜惜道:“你就只亲眼睛啊?”
不委屈的,只要这个人知道他的委屈,他就没什么觉得委屈的。
林肃轻笑了一声,唇往下亲了亲他的鼻尖,又低头吻住了他的唇:“怎么可能?”
早上的亲吻持续了很久,直到苦瓜糖中的苦味尽去,变成了纯甜的味道后林肃才驱车离开。
而就在林肃离开五分钟后,白璟瑭发来了第一段语音消息:“老公,你的糖糖宝贝想你了。”
林肃一个刹车将车停在了马路边,再次点开再听一遍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第一遍不是幻听,虽然声音中带着羞涩,但是确实是原话。
“宝贝,我才离开五分钟意味着我可以五分钟之内再回去,你真的做好被收拾的准备了么?”林肃发了一句语音过去。
大早上被这么痴.缠撩.拨,小家伙还真是学坏了。
白璟瑭那边是忍着十万分的羞涩才把那句话发过去的,发出去的时候自己焦躁的在房间里踱了十几圈,恨不得将说出去的话当水一样再抽回来,并不知道还有撤回这种功能。
而在听到林肃的话时,他莫名想起了百年前的那一夜,虽然后来很失落,但是之前……很羞耻。
这家伙不当人的时候比鬼王还鬼!
“做好了!”白璟瑭又泼出了一盆收不回来的水。
林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