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弋接到沐宜撷电话时,刚离开容淅家。
见是陌生号码,他不打算接,可那头锲而不舍,封弋就按下了接听键。
“喂。”
沐宜撷强忍着腿部的剧痛,开口道:“是我,沐宜撷。”
封弋挺吃惊的,不知道沐宜撷哪里有他的电话,更吃惊她会半夜打给她。
“噢,有事?”
“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封弋道:“你说。”
“我……我被开水烫伤了腿,现在动弹不得,你……能不能送我去下医院?”沐宜撷又补充,“保姆的电话,我没打通。”
封弋不傻,沐宜撷谁都不求,愣是打电话给他,意图就不言而喻了,他抿唇:“你应该叫救护车。”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只要沐宜撷需要,我会第一时间奔到她眼前。”这是当年封弋追求沐宜撷时说过的最感人的话,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沐宜撷低头看自己的小腿,突然发现自己对自己真的很狠,伤得很严重。
他会来吗?
会吗?
封弋唇抿得更紧:“不要当真,那只是玩笑话。”封弋又说,“我帮你叫救护车。”
那一句“玩笑话”直戮她的心扉,刺得她的胸口生疼,比滚烫的开水,将她的小腿烫得起泡还疼。
沐宜撷沉默片刻,低声道:“如果被烫伤的是东城那位,你也会这么贴心地只帮她叫救护车吗?”
沐宜撷没等封弋的答案,挂了电话。
封弋没打过去,想帮沐宜撷叫救护车,却早不记得她家的地址,就打电话告诉了莫叒非。
莫叒非闻言,二话不说,挂了电话,拖鞋也来不及换,开着机车直奔沐宜撷家。
去的时候,沐宜撷还瘫坐茶几旁,一地地茶壶碎片,她的左小腿被烫地怕人。
也不顾沐宜撷地抗拒,莫叒非抱起沐宜撷送到最近的医院。
躺在病床上,莫叒非亲自给沐宜撷的小腿涂烫伤膏,怕她疼,一边涂药膏,一边轻轻地吹,并说:“这款药膏,治疗烫伤效果最好,医生说,保证不会留疤。”她那么完美,若留了伤疤,怎么好。
沐宜撷全然不在意,道:“留不留疤,都没什么所谓。”
封弋又不会在乎。
“你还要跳舞。”
“不跳了,再不跳舞了。”他不会再来看她,她跳个什么劲?
莫叒非道:“宜撷,弋他是有女朋友的。”
“他交女朋友,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沐宜撷嗤笑一声,“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莫叒非涂药膏的手有些发颤:“我瞧得出,你喜欢弋。”
“你错了,”沐宜撷双手紧攥着床单,道:“我沐宜撷不会喜欢他那种人。”
“你总不愿承认。”
“不是事实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承认?”沐宜撷反问。
见莫叒非收拾好烫伤膏,沐宜撷说:“我已经打电话给我家保姆了,她马上会来照顾我,你还是走吧。”沐宜撷又说,“今天很谢谢你,欠你的医药费,我周一会还给你。”
莫叒非身子轻颤,鼓起勇气,伸出手将沐宜撷蜷缩地右手,握在手心,真诚地开口:“宜撷,做我女朋友吧,让我来照顾你。”
“我有保姆照顾,她会把我照顾的很好,不需要你,”沐宜撷冷冷地抽开自己的手,又说,“那次我就说的很清楚了,我不会喜欢你。”
“为什么?”
沐宜撷反问:“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需要理由吗?”
“我就那么及不上弋?”莫叒非心痛到无法呼吸。
沐宜撷还是那句话:“你走吧。”
她的语气很坚决,不留半分回旋的余地给他。
“我明天再来看你。”
“你不要来了。”沐宜撷拒绝,“我并不欢迎。”
莫叒非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
此时,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夜很静谧,偶尔听得窗外树梢上几声蝉鸣。
沐宜撷突然想起了高一时候,初入云川一中时的情景。
那是在九月份。
**月份,是洛城最为酷热的时候,她那天穿着一条浅青色长裙,白色帆布鞋。
一身白衣短袖,桀骜恣意,俊逸如画的年轻少年闯入她的视线。
好看的男生,她自小见过不少,但能一眼就惊羡到她,让她控制不住她视线的,愿意再多看几眼的,这位少年还是第一个。
见他也去了新生报名处,她那时候挺愉悦的,心中竟也默默期待和他同班。
但事与愿违,她分到了高一一班,他在高一二十二班,隔了几层楼那么远。
不过,他真的太扎眼了,哪里的回头率高,他就在哪里。
最令人期待的不是一日三餐,而是三餐时,运气好些,至少一餐可以在食堂看见他。
她喜欢看他笑,他的笑很深邃,很特别。
有一次,他们在香樟树下擦肩而过,一片香樟树叶就着清风徐徐落下,落到她的肩头。
他突然停下步子,伸手将那片树叶拾在手心,放在鼻间轻嗅,幽幽地开口说了什么。
不过,他已经走远,沐宜撷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可那夜,她却失眠了,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不断浮现下午擦肩而过的那个场景。
想到他们离得那么近,他的指尖碰到她的肩头,沐宜撷身体顿时一热,心脏跳动快了节奏。
那时候,刚刚升入高中,她懵懵懂懂,迷迷茫茫,不知道那是何为,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美好。
后来,就没了。
封弋跟她脑海里想的,认为的那个人的性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时候,倒追他的女生挺多,只要有几分姿色,他来者不拒。
沐宜撷明白了,他就是个不学无术,滥情到极致的混蛋。
她对他的心思,对他的好印象,全然荡然无存。
她告诉自己:她绝对不会喜欢这种浪荡不羁之人。
她一直这么催眠着自己,欺骗着自己的心。
高一下学期,也就是那年春天,他追她。
她用最恶劣的态度,最犀利的言语拒绝他,不留半分情面。
他那时候挺执着的,追了她好久。
学校的人都说,封弋对她动了真心思。
沐宜撷差点信了,尤其在那个桃花缱绻,封弋送她素描那天,她承认,她再次心动。
她一直在等。
等他再来说一句好听的,可惜她再没等到。
不过几日,他交了新的女朋友。
她知道了,封弋追她,不过是长日闲散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是她犯贱,对浪荡之人,不该动不该有的心思。
风有些大,有点冷,沐宜撷掀开被子,走到窗前关窗户。
低头时,在眸光里,她看到了心里想的那个人,他倚靠在楼下的栏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