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琳打了电话通知容淅,并告诉她:“母子平安。”
容淅也松了口气。
挂了电话,邢心慧拉着容琳就往病房里冲,第一次做祖奶,邢心慧又是亢奋,又是激动。
“妈,您怎么比我还激动啊。”容琳笑道。
“快些,我们去看看蓝蓝,顺产可受了不少罪。”邢心慧心疼蓝淅。
“我知道妈。”
蓝淅已经累得昏睡了过去,汗水打湿了头发,脸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睡过去前,却清晰地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有了这个孩子,受再大的罪都值了。
这天,程淙则一直陪在蓝淅身边。
护士将孩子报给程淙,看着这个孩子,程淙心里五味杂陈,却也没有接。
“快快,给我抱抱曾孙儿,”程淙不接,有的是人想抱,邢心慧抱过孩子,视若珍宝,道,“哎呦,我的曾孙儿哟,宝贝。琳琳,你看看,这孩子跟蓝蓝刚出生的模样像不像。”
容琳也依偎在母亲身旁,看着新加入这个大家庭的小成员。
心都被暖化了。
“鼻子像蓝蓝,眼睛却像他爸爸,”容琳又叫程淙,“程淙,快过来看看你儿子。”
程淙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
又远远地看了一眼。
“这是你亲儿子,站那么远做什么?”容琳道,“快抱抱吧。你们父子,得多亲近亲近。”
程淙垂眸,却不见伸手。
邢心慧说:“诚诚还这么小,程淙哪里会抱孩子,男人都是毛手毛脚的?琳琳,别那么心急。”
容琳笑:“也对。”
蓝淅醒来时,孩子正好被外婆抱去喂奶了,蓝淅没有见到孩子,只是程淙一直在,心里却也知足。
蓝淅看着程淙,他的脸上并没有太过喜悦,她拉住程淙的手,问:“你看过孩子了吗?”
“嗯,看了。”程淙道。
“他长得像你多一点,还是我多一点。”蓝淅虚弱地笑了笑,问。
程淙扯了扯嘴皮,答:“妈说,鼻子像你,眼睛却像我。”
“嗯。”听着听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程淙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不解地问:“明明是让人开心,怎么哭了?”
“我这是喜极而泣。”蓝淅说,“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蓝淅不喜欢呆在医院,家里人也都拗不过,只好接回北冥家好好坐月子。
入夜,蓝淅给孩子喂完奶,才回房间睡觉。
虽然家里不缺人手,邢心慧又是个闲不住的,她本可以当个甩手掌,可蓝淅绝对是个称职的好妈妈,事事亲力亲为。
包括换尿布和喂奶。
蓝淅刚怀孕时,担心影响身材,是吵着闹着不给喂母乳。
为了母乳喂养,北冥家还特地找了专业的奶妈。
如今直接被打脸了,蓝淅非要自己喂。
程淙问:“之前不是说好,不喂吗?”
蓝淅笑了笑,说:“以前,的确不想喂,总觉得怪怪的,生了他以后,就觉得,什么都没他重要了。只要他笑,我就高兴,他要是哭了,我就发慌。”初为人母,应当皆是如此吧。
上了床,蓝淅把身子凑了过去,挽住程淙的胳膊,双眸轻合。
“累了?”
“那小家伙,可会折腾人了。再充沛的精力,都能被他支配光。”蓝淅睡着袭来,有气无力地说。
程淙关了灯,说:“若是累了,就休息几天,孩子有人带。”
“不可以,自己的孩子就得自己带,”蓝淅说,“孩子,还是在亲生父母身边最好。”蓝淅悠悠地说了心里话。
程淙知道蓝淅自小在邢心慧身边长大,邢心慧宠溺蓝淅,蓝淅和邢心慧的亲密度,完全超出跟他的父母。
却不想,蓝淅心中却有这番想法。
“再辛苦,我都想自己带。”蓝淅说。
程淙问:“你小时候,外婆对你不好吗?”
蓝淅睁开眼,黑暗是很好的掩藏,一脸落寞,她摇头:“不,外婆对我很好,很好,这个世界上,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包容我所有过错,替我抗下所有责难的人。”
“那……”
“我出生的时候,正是我父母事业起步的关键时期,对我无暇分身。那时候,我爷爷奶奶正在帮二伯父北冥礿带儿子,也就是我那个稷堂哥,他们说怕带不好两个孩子,就拒绝了,其实我知道,他们是嫌弃我是个女孩子。哪怕我妹妹容淅那么优秀,他们面上多宠爱,却也没有帮着我爸妈带过,也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子罢了。”蓝淅哽咽了一下,继续说,“我爷爷的一切,其实早就定了,全是我稷堂哥的。其实爷爷的财产,我从未觊觎过。那时候,外婆来了,带着我去了彭城,外婆也是心疼我,又觉得,女孩子就该娇惯一些的好,日子久了,我也就养成了个无法无天,骄纵任性的脾气。”
“你外婆的教育方式其实有问题。”
蓝淅说:“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外婆,可我不可以。”
“你爸妈从没管过你吗?”
“以前是工作忙,想管也没有精力,后来,想管我,我也不会听他们的了。”蓝淅说,“那时候我表面上恣意嚣张,无法无天,其实,内心里,是很渴望跟爸妈在一起生活的。哪怕是天天被打骂,我也觉得,我会被在意的那个。”
程淙沉默了一下,道:“这些话你应该早点跟你爸妈说。”
“可能是因为从小不在他们身边,始终有些分生,跟他们说这些话,我羞于开口,”蓝淅又故作轻松,道,“况且,我现在都是孩子他妈了,说这些就更没有意义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咱们的孩子,但他拥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不,他还有学生时代,包括他的一辈子。”
“程淙,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挺想告诉你的。”蓝淅犹豫着开口,“可这件事我若是不说出来,心里总堵着,总觉得不安。”
“其实,程渃学姐去世的前一天,我去看过她。”
“那天,她对我说了很多话,她……”见程淙没有反应,“阿淙?你睡着了?”
“罢了。”
蓝淅也闭上眼睛,靠在他肩头。
程淙自然没有睡着。
程淙起身,站在窗前。
夜幕下,烟雾缭绕。
程淙微仰着头,窗外没有月色,外面一切都朦胧不清。
他很有魅惑女子的资本,又优雅,又冷漠。
阿渃,我该怎么办?
对北冥蓝淅,对那个孩子,我居然已经下不了手。
北冥蓝淅,表现出对你100分的爱。
杀了那孩子,再将你从云巅拉下来。
在一个人以为拥有所有的时候,这是对一个人最残忍的报复方式。
程淙有些透不过气。
想到程渃的死,想到北冥蓝淅不要脸地纠缠,卑鄙无耻的心智计谋。
如今,北冥蓝淅做的种种,何尝不是矫揉造作的手段?
我不能心软。
一股子恨意,涌上心头。
你以为你是千金大小姐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以为你有钱就能买到我的爱情。
你们家的一切,我都不屑。
程淙推开婴儿房,开了灯,孩子正在熟睡。
这是他的儿子,可他还未怎么认为地看过他一眼。
程淙缓缓将手伸向婴儿……
可终究却下不了手。
孩子是无辜的。
那么,他的阿渃就不无辜了?
天天做戏,苦心孤诣,真让我无比恶心。
我天天盼着这个孩子生下来。
我盼着把你从云巅拿下谷底。
可即便是做戏,投入进去了,很难不加入半点真情。
不,这个孩子,就是个死野种。
我不在乎。
北冥蓝淅,别怨我,害死他的。
是你,还有你那个自以为是的好外婆。
一命换一命。
既然这个孩子是你的所有,那么就毁掉他。
孩子若死了,你欠我的,这下全还清了。
想着,程淙手上一用力,孩子突然哭了。
程淙不会带孩子,手足无措地伸手去抱,却怎么都哄不好。
“他应该是饿了,给我吧。”蓝淅说。
程淙问:“你怎么来了?”
“儿子一哭,我就醒咯呗。”蓝淅抱过孩子,“我来喂他。”
见蓝淅光着脚,程淙眉头一皱:“怎么不穿鞋子?”
“听到他哭,我一急,什么都忘了。”蓝淅吐了吐舌头,又看怀里的孩子。
程淙怔了怔,没再开口。
*
第二日,程淙失踪了。
离开了北冥家,谁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邢心慧是又哭又闹,把程淙和他祖宗十八代骂了千百遍。
北冥祺更是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去寻人。
出人意料的,这一次,蓝淅没有哭,也没有闹,异常冷静。
洛城。
程淙将程渃的骨灰安葬了。
阿渃,对不起。
“阿渃,你一个人,一定很孤独,我陪你可好?”
程淙无力地靠在墓碑前,喃喃:“我一直记得,那年那个结霜的早晨……”
“爸妈牵着我的手,领我回程家,你坐在秋千架上朝着我笑。”
“那是我以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