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说了,但飞廉没有急着伸手去动那器皿里颜色诡异的东西。
“你听说了吗”他笑了笑,“全歼碎骨星军团的,好像不是大黑天。”
黎泽宇脸上的表情未变,冷冷地说“我还知道唐怀瑟之冠不是失窃,就在他手上。不过那又如何,和我无关。”
飞廉叹了口气“但是你现在拿阿什泰尔的血和肉,让我来鉴定”
他又看了一眼暂停的光屏,青年蒙着脸,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容,唯有那双眼睛中的光彩,叫人如临山海星辰。
飞廉沉吟片刻,掏出一双手套戴上,他拿起玻璃水晶一般剔透沉重的器皿,正要打开,黎泽宇忽然说“别打开,就这么看。这里头的东西,也只有s级才撑得住。”
飞廉心中吃了一惊,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这么凶”
“不止是凶,而且是我用尽人脉,耗费关系,才从赤红龙家族,以及容鸿雪手上抠出来的。”黎泽宇说,“二十分钟之后,容器的销毁装置就会启动,所以你抓紧时间。”
飞廉挑了挑眉毛,既然不让他拿出来上手,那就只有用精神力鉴定了。
他盯着器皿,以精神力网住了里面的东西,然后慢慢收紧,试探性地碰了一下。
他的手蓦地僵住了。
不止是手,他的全身都像是变成了雕塑,连关节也一动不动。
僵持的过程持续了接近整整五分钟,无从得知他内心究竟闪过了多少纷乱的挣扎,最后,飞廉重重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同时慢慢松开了他紧绷的全身。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电力和蒸汽都没有发明出来,文字还是图画的形象,在青铜石壁上纂刻的年代,”他盯着这小小的容器,缓慢开口,像是字字句句经过千百遍筛选之后,才将它们挨个吐出来,“我们称其为太古。”
黎泽宇静静听着,没有对他的失态发表任何看法。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生来就缺乏表情的那类人,什么时候都像是老僧入定般古井无波,有人形容他是“前世经历了太多,今生还没有忘掉”,所以无论
多么惊奇怪异的事情,也不能勾出他半个感叹号。
“那时候的人们还笃信神灵,山川湖海、日月星辰,乃至奇异的人或事,他们为一切无法解释的东西册封神格。在那个人神不分,晦暗难明的时代,先民相信天与地都分开不久,而他们能用精神,去沟通幽冥与自然。于是巫这个职业开始兴盛,他们用蓍草占卜,在泥板上画出双生阴阳鱼的形状,认为这样可以和感应鬼神,同祂们交换命运与未来。”
黎泽宇说“迷信。”
“其实是存在的,”飞廉说,“传说不是空穴来风。否则你要如何解释精神力的存在,如何解释人类用一瓶30毫克的炼金药剂,就可以改变一百平方米以内的气温与湿度,凭空制造出一场雨雪”
“只是太古时代的人类,比探索到宇宙,经过漫长进化过后的我们,更加简单纯朴或者说愚昧顽固。那种终其一生只知道这一件事,所以终其一生只执着于这一件事的精神,是很可怕的。”飞廉说,“他们试图用冥想,直接参透物质的根本组成属性。你看有一种哲学流派叫古代朴素唯物主义,古希腊的学者赫拉克利特认为世界是一团永恒燃烧的火焰,古代中国的五行学将生成万物的五种基本元素分为金木水火土,古印度则是水火地风当然,我们现在知道这些说法都很扯了,光一个空气就包含了不下八种杂余气体,哪来的什么水火地风”
飞廉神色复杂,轻声说“但假如说,他们真的用精神力,提取出了物质中的根本属性即元素呢”
黎泽宇眉头一动“什么意思你说的又和你手上拿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动动脑子,黎泽宇,”飞廉长叹一口气,“什么是元素你可以说元素是组成集合的每个对象,也可以说元素是构成一切物质的基础,总的来说,元素是概念,是那种只存在于文本和理论意义中的东西就像炼金术士毕生所追求的贤者之石,能让人长生不老,能将一切东西变成黄金。虽然支撑贤者之石能长生不老的理论依据
太少,我们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它就能让人不老不死了,但它怎么能点石成金因为它就是一个黄金的概念,所以它碰到的东西都会被黄金的概念所覆盖”
他喘了口气,接着道“我的老师一直在做这个课题,他有一个猜想,就是在太古时期,先民其实是真的可以用精神力沟通出元素这种逆天的东西的,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就成神了,余下的普通人都为他们编写传说,歌颂他们、信仰他们。比如说摩西分海,怎么分的因为他驾驭了水元素,将水的概念从中间一分为二,于是海也为他开路。而太古以后,这种方法就失传了,所以后来那些希腊搞理论的,中国炼丹的,阿拉伯蒸馏黄金的一切后来出现的炼金术士,寻找的都是曾经失传的这种方法。”
飞廉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你以为古往今来的炼金术士都是贪财,贪图那份黄金么不,支配世界的力量才是最让人垂涎三尺的虽然我的老师不愿意承认,但我还是得说”
他嘶哑地压低了声音“谁得到这份力量,谁就是世界的主人”
黎泽宇万年不变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
“所以”
“所以这玩意儿里头,残留着一个凶暴、恶毒的概念。它不是贤者之石,却比贤者之石要命一千倍一万倍”飞廉忽然狠狠一甩,将器皿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虽然还很微弱,还不够强大,但它确实是那种绝对的、必然的、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东西。你不该让我看的,你给我带来了麻烦,极其大的麻烦。”
飞廉抬起眼睛,他的眼眶通红,脸孔却是惨白的,皮肤遍布淋漓汗珠“黎泽宇,你现在就带着这要命的东西滚,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会消除关于今天的一切记录,你没有来过,我也没有见过你,我欠你的人情从此一笔勾销。”
“这东西”他指着桌子,“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从哪来的。”
黎泽宇不为所动,依旧端坐得不动如山“我以为,这是所有炼金术士追求的终极。”
飞廉说“很遗憾我和老师不是一类人,他所追求的终极就像黑洞,非要人将全部的身心都坠落进洞中,但掉下去之后是粉身碎骨还是看到新世界,有谁能知道或许我是老师最聪明的一个徒弟,但我太聪明了,顾虑和杂念也太多了,所以走不到最后。”
“我还知道,这个人是曾经被老师接见过的,”他指着蒙面青年的脸,“无论这概念体是他自己的力量,还是他得到的外物,难道老师感觉不出来吗当然可以。但事后老师有传出什么风声吗没有。作为老师的学生,我跟老师保持统一步调。”
黎泽宇看了他好一会,才慢吞吞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今天的事,谢谢你。”
飞廉擦了擦脸上的汗“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再提醒你一句,容鸿雪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你把手伸到他那里,就一定要做好被发现的打算。说不定那疯子已经发现了,正等着料理你呢。”
“我知道。”黎泽宇捞起盒子,“那我先走了。”
“快滚吧,”飞廉没好气地说,“遇见你就没好事儿。”
回程的星舰上,易真看着眼前的棋盘,陷入沉思。
“如果我是你,我就走这。”容鸿雪抛着手中的棋子,在三维棋盘上轻轻一点,面上带着善良的微笑。
易真心情十分糟糕“我又没问你,爬远点。”
过了一会,易真鬼祟地问太阿“我真的该走那吗”
[从表面上看,将你的虫骑兵安置在星舰的下方,确实可以打掉星舰的浮游炮,从而夺取左下角的制空权,]太阿说,[并且下一步之后,不管对方怎么走,你两支地面武装部队都可以从不同方向进军,占据中央的堡垒。但是三步之后,无论你怎样挣扎,他的轨道歼星炮都已经满足部署条件,全灭与否,只看他的心情。]
易真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长叹一口气,把虫骑兵的棋子扔进棋盒。
“你想问什么”
这是他和容鸿雪的约定。
因为易真对世界真相的认知的明显比他要清晰,而且自从易真答应赤红龙家族全
程无剪辑地放出录像之后,就等同于吹响了无声的号角,宣告对穿书者战争的全面爆发。仅凭这点,易真就不想有个猪队友,有些该说的话,还是要跟容鸿雪说的。
至于说到哪,说到什么程度,才不会引起世界剧情的崩塌像这次初赛一样的崩塌,易真也在踌躇。
最后还是太阿提出来的建议,它说何不让容鸿雪自己问呢反正你也不知道他心里想问什么对不对,相当于听天由命了,既然你想不出该怎么选,不如交给命运。
易真一想也是,然后就从自己最擅长的娱乐游戏里挑了战棋,跟容鸿雪约定了下这个。只要他赢,自己就可以回答一个关于此世界的问题,当然,他要是输了,就三天不许跟自己说话,哪凉快哪呆着去。
没想到啊,连下了三天的棋,易真是半局也赢不下来,这要是在赌场,怕是底裤都输出去十条了。
容鸿雪的表情非常内敛,嘴角尽量不上扬,只是用手边转来转去的棋子来昭示自己的好心情。
他咳了一声“那么你已经回答了关于主角的问题,今天我想知道,在原有的剧本上,我们有对手吗,或者敌人”
易真想了想,第一次赢了之后,容鸿雪就问他,你说我猜的不对,哪里不对还是说,你也是剧本的主角之一
易真回答了是,我也是剧本的主角之一。然后这家伙的表情就十分奇怪,说高兴也算不上,说愉悦也算不上,反而有点得意洋洋的如果他后面有个尾巴,那真是连尾巴都翘起来了,易真搞不懂他又在发什么神经,只好不去管他。
第二个问题,容鸿雪就问他这个剧本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剧本,易真撑着额头,沉默地思索了半天,终于面无表情地说“热血格斗类。”
太阿[虽然我没有形体,但是我得告诉你,我现在在摇头。]
到了第三个问题,易真总算可以好好回答,他松了口气,说“在原有的剧本上,我们没有对手。”
“也就是说,现在有了”容鸿雪敏锐地反问。
易真正想要如何跟他解释这个
问题,容鸿雪就说“算了,也不意外了,世上永远不缺那种自以为干掉主角就可以自己上位的蠢货。”
易真看着他,忽然问“你你不会觉得崩塌吗”
容鸿雪饶有兴致地问“崩塌什么”
“就是这是个剧本,你过去几十年的人生都由它掌控,你的童年,你的身世这一切都像楚门的世界一样。”易真难以理解地看着他,“但你真的好淡定,完全不像是知道了这么一个惊天真相之后的反应。”
容鸿雪沉吟了一下,道“我之前对你说过,我为什么在争霸赛中拿了第二名。”
“因为你觉得无聊。”易真说。
“是,没错,我觉得无聊。”容鸿雪笑了起来,“你会发现一件事情,当你按部就班地顺着某一条线走,这件事的结果就已经是既定的了。比如拿下争霸赛的冠军,比如容擎的死当然,不管剧本有没有写我会砍死他,我都会这么做。”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有很多事早就没办法改变了。我妈永远死在我十四岁那年,死于饥饿和器官衰竭,而我永远不能挽回她的生命。”容鸿雪说,“你失去了最重要的那一个,后来得到再多东西,毁灭再多东西,也是徒劳。所以为什么不能再离经叛道一点,再肆意妄为一点反正你心里已经有预感,我一定会赢,他一定会死,我就是最强的,他就是不如我的”
“我就这么疯疯癫癫、随随便便地过了很多年,小真。”容鸿雪低下头,将棋盘上散落的棋子按阵营一颗颗收进盒子,“现在可以知道,原来有人和我一样,我不是唯一的异类,这就够了。至于什么崩塌不崩塌的天塌下来,能砸烂神经病的脑回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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