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尖锐的惊呼,近十万名观众就像哗然起伏的潮水,纷纷控制不住地朝前探身,想要把这不可思议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一些。在场的十二名s级亦变了脸色,这是不同于精神和科技的力量,异常的能量波动在空中剧烈地传递,形成了规律的繁复花纹,它们从那三个人身上猛然爆发出来,因此催生出了巨大坚硬的树木枝干。
这不是阿佐特星系的人他们来自战争天马绯色黄昏还是来自隶属于大贤者陨星辰的猩红斗篷星系
容鸿雪当机立断,他的精神力犹如具象化的千军万马,咆哮成沸腾的洪流,马上就要从高空中袭向赛场,身侧却有横贯的刀光击破天地,悍然与他的精神力相撞一记。
黎泽宇面色冷肃,与他隔空对立。
“这不合规矩,”他的神情比金属还要冰冷,“陛下还没有叫停这场比赛,你无权出手,大黑天”
皇帝抓着玺杖的手掌蓦然收紧,手背上迸出虬结的青筋。
这不是正常人能够得到的力量,毋庸置疑,那个神秘人也找到了他的两个儿子
该去叫停这场比赛吗
不,奥斯汀和爱凡,他鲁莽的,得罪了太多人的子嗣,在今天就要和自己一起,成为替克洛娃铺好前路的阶石。他们和神秘人联系,无异于加速了自己的死亡过程,结局依然不会有什么变化
但要是不叫停这太像一场陷阱了。从前他别无选择,唯有依靠外来的未知力量,方能看见一丝斩断皇室镣铐的希望曙光。皇帝深知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和魔鬼做交易,就得把一切都押上赌桌,连灵魂都要成为天平上待价而沽的货物,只不过因为他是皇帝,他身后有一个帝国、一个星系为他支撑,无论什么代价他都支付得起。那他的儿子呢奥斯汀和爱凡,又对魔鬼许诺了什么,付出了什么
皇帝脑海中天人交战,就在短暂他犹疑的须臾,赛场上的局势彻底起了变化。
树木的牢笼,令场面瞬间颠倒了优势和劣势,五十岚樱雪一声惊叫,被蔓藤从舍心身后一把提起,猛地拽出了枝桠的空隙。
来不及多加思考,摩罗幻身
霎时发动,易真化作扑朔的黑雾,从树木的缝隙中腾身而出,扑向爱凡阿佐特。
“不要动”爱凡狠狠扣住五十岚樱雪纤细的脖颈,尖刀立即抵在她的背后,令女孩的腰往前恐惧地一弓,蓝鸢尾的胸针顿时散射一道流光,“否则我就杀了她”
易真的身体顿在距离他不足五米远的地方,奥斯汀面色铁青,蓦地站起,大吼道“爱凡”
三个高阶穿书者面无表情,只有看着易真身体边缘翻涌的雾气,他们的眼中才显出隐隐的忌惮之色。
“摩罗幻身”
“果然是他。”
“不会错的。”
易真目光冷冽,一一看过三位穿书者,继而停留在爱凡阿佐特身上。
“你想干什么”易真问,“杀了她,你违反比赛规则,还是你输。”
“我输”爱凡像是听到了一个幽默的笑话,他情难自禁地笑了几声,那张清秀的脸就逐渐扭曲成了狰狞的形状,“我不会输,也不可能输”
“你”他指着易真,倘若眼神能够化作实质,那么他此刻的眼神必然是淬毒的刮骨尖刀,源源不断地想要把易真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剐下来,“你这个贱民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好像就一直在吃败仗。你杀我的宠物,捏碎我的胳膊,还毒毁了我的脸”
他越说越愤怒,越说越憎恨,过激的情绪把他的眼珠染得通红,爱凡牙关紧咬,一字一句,都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掺杂着深深的恶意。
“你很厉害是吗,你很强,是吗真奇怪,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靠爬床,靠卖肉才能出头的贱民、贱民居然还能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搞得搞得所有人都不如你,都要被你庇护一样这太可笑了太好笑了”
嚷到最后,他已是声嘶力竭,近乎在发狂的尖叫。
容鸿雪盯着他的表情已经不是带着杀意了,他简直像要把这个人生吞活剥,撕成一摊血肉组成的碎抹布。他的精神力如同凝聚在一起的沉沉黑云,遮天蔽日,当中凝聚着摧毁城池的雷霆。这时,易真极快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令容鸿雪的动作一滞,停在了天空中。
“你想让我怎么做
”易真漫不经心地问,“或者说,你背后的人,想要我怎么做”
爱凡愣了一下,眼里的红色也消退了些许,但也只有一下,他就再次尖笑着说“我要你我要你给我下跪低下你的头,给我跪在地下否则我就杀了她,哈哈、哈哈对于你来说,没能保护好这个女人,应该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啊”
他的精神明显不正常了,在内心的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之后,或许就是爱凡现在的模样。
易真笑了笑,说“好啊。”
饶是爱凡的精神被催化到疯癫的地步,听见他这声随意轻巧的答复,还是愣住了。
易真的膝盖当真缓缓地弯曲下去,仿佛慢镜头回放,将一瞬拉长到无限长远。
爱凡死死瞪着他,喘气局促,胸膛也开始激烈地起伏。他想这一刻已经想得太久了,复仇的恶火与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交融在一起,像闪电和烈火一样,在他的血管里狂乱流窜。
他本来把五十岚樱雪顶在前头,是为了防止易真扑过来绞杀他,但现在,这面保险起见的盾牌却变得无比碍眼。五十岚樱雪的长发在挣扎中散开,此刻正乱糟糟地阻挡着他观赏仇敌向自己卑躬屈膝的视线。爱凡喘着粗气,不耐烦地把女孩搡到一边,只有手中镶金错玉的匕首还抵着她的后心。
这一秒,易真的单膝迅速磕地,俯身、低头,五道连续的乌光从颈后飞射而出,切割清风,毒腥四溅
紧背低头花装弩,江湖中最为阴狠刁诈的兵刃,这也是唯一一件被易真始终穿戴在身上的暗器。
一般的暗器已是十分卑鄙,它们通常要满足体积小、射速快、便于携带的要求,往往还得在刃尖上淬毒,令人防不胜防,极易在无意间毙命,因此为武林正道所不齿。然而紧背低头花装弩更要比普通暗器恶毒上百倍,它只在对人躬身行礼时发动,在使用者纳头叩拜的瞬间,二尺长的毒箭便会从他的后颈上猝然飙出,射向毫无防备,正志得意满的对手。
易真冷冷道“跟我玩阴的找错人了,小子”
爱凡惨嚎一声,眨眼间,他的左肩、右胸、下腹,已是深深钻进去三箭,余下两
箭分射向站在他身后的穿书者。爱凡的匕首掉下粗大的树干,五十岚樱雪也仓皇挣脱了小王子的桎梏,向前倒在地上。
整个赛场寂静无声,比起之前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哗,眼下,四周委实比墓地还要缄默。
莱雅皇后手脚冰凉,她不顾一切地朝看台扑过去,厚重华丽的裙摆带翻了金瓶和杯盏,水晶果盘当啷坠地,在地上孤零零地翻滚,哭声泣血般凄厉。
“爱凡”
穿书者打飞毒箭,同时飞快地后退,仿佛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来强杀此世的主角。易真正要追上去,费力从巨木间爬出来的李有灯拖住五十岚樱雪,突然吃惊道“易真,她她怎么了”
易真回头一看,女孩的脸色灰败,嘴唇也呈现出黑紫的颜色,这副模样,他再眼熟不过。
五十岚樱雪中毒了,而且是剧毒。
“容鸿雪”易真头也不抬地喊,“抓住他们,别让跑了”
他确定自己的毒箭没有射中五十岚,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毒
易真眉头一皱,他猛地张手,扣住那枚华美的胸针,发力一拔,只听见血肉搅动的声音,胸针的背面,竟不知什么时候弹出了一根锋锐无比的长针,针头呈现出不详的暗蓝色。
易真嘴唇微动,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忽然想起,蓝色鸢尾花,除了象征暗中恋慕,还象征着
“破碎而无望的爱。”五十岚樱雪的瞳孔已经散开了,她一开口,唇齿间满溢黑色淤结的血块,“和我、一样的爱”
易真探出的精神力停在半空中。
要救她吗这个女孩说无辜,算不上无辜;不过要说罪恶,也称不上胧华星事件的主谋。她的爱固执到了执迷不悟的地步,哪怕死于爱人的暗算,她的神情依然没有多少恨意。
“不要救我了”五十岚樱雪喉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其实死亡才是最平等的、东西啊没有身份的差距,也没有高低贵贱、爱与不爱的区别”
“我会杀了奥斯汀阿佐特。”易真静静地说。
五十岚樱雪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笑了一下。
“这就足够了足够、了”
她如
释重负的笑容慢慢凝固,她的年华也凝固在了最好的时候。
易真看着带着剧毒的鸢尾花胸针,忽然就明白了幕后之人的计划。
他们要激怒自己,如果娜塔莉娅没有告诉他内幕,五十岚樱雪也没有出于愧疚,对他坦白真相,那么现在她的死,必定会激起自己最大的怒火。
一个人在极端的愤怒中,会做出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并不生气,那这出戏,还能怎么唱下去
容鸿雪抓住了那三个穿书者,但还没有捏碎他们,穿书者一死,关于他们的记忆都会被世界线抹去,这并不利于后续的事态发展。而赛场上的爱凡早就死了,漆黑的毒血烧干了他的全身,这种剧痛和无意识的剧烈痉挛,会让他咬烂自己的舌头,在叫都叫不出来的数秒之内快速暴亡。
易真站了起来,直视主位旁边的奥斯汀阿佐特,他的衣襟上犹沾着五十岚樱雪的血。
无论如何,今天的结局已经无法善始善终,他杀了第一个,没道理要放过第二个。
大王子嘴唇发抖,皇帝怔怔地坐着,唯有皇后痛哭的声音寂寥地回荡。天空上,除了容鸿雪之外的s级皆是表情空白,这一切只发生于片刻间,他们的脑海中不知道转过多少个念头。至于更下方,内阁大臣脸色呆滞,大大小小的贵族们握着扇子,不敢吭气,胆小的已然昏过去七八个,全场观众亦是鸦雀无声
局面处于僵持之中,这是谁都无法想到的结果。这时,一声机械重组的声音传来,勉力唤回了距离主看台最近的,两名s级的神志。
天雪白鹦和塔卡梅耶同时发现了声音的来源先前是有花车驾着皇宫的展品,环绕赛道做巡回表演的,比赛开始之后,花车为了不喧宾夺主,便纷纷停在了原地。
眼下,承载着珀加索斯和安琪儿的花车,就停驻在主看台下方。
珀加索斯的眼中突发红光它的马颈犹如真正血肉之躯的活物般灵敏转动,对准了无言愣怔的皇帝。数万次战斗的本能与直觉,令塔卡梅耶和天雪白鹦速即出手,袭向珀加索斯的身体。
他们都是s级,在这种皇室集体出席的大型公开场合,不能佩戴自己
的机甲,但塔卡梅耶的精神力具象化是咆哮的黑纹白炎虎,天雪白鹦的精神力具象化是巨型白凤鹦鹉,全部是以速度见长的猛兽凶禽,而腥风血雨的胜利或败局,也仅在电光火石之间。
可他们的攻势未曾抵达,羽翼安琪儿便倏然化作千万片银色流光,伫立成盾。猛虎和白凤的暴戾攻势,发起的冲击波不亚于一场地震,令宏伟的场馆建筑都摇撼起来。羽翼形成的盾牌看起来如此轻薄脆弱,就像一片雪花,但承受了这等强悍的撞击,它却仍旧岿然不动,将珀加索斯牢牢护在身后,当真如同某种不可违抗的天意。
几乎同一秒钟,珀加索斯发出的红光喷薄至皇帝胸前身为阿佐特星系的最高统治者,他身上的磁场屏障本应不下上百层,一国中最精锐尖端的保护科技都必须被用在他的身上。但不知为何,这一次,所有的防御机制都未曾被触发,炽热的红光穿胸而过,将皇帝世袭的昂贵王袍烧灼出巨大的空洞,也将皇帝的胸膛,烧灼出巨大的空洞。
一滴血都来不及流淌,和主看台上的皇帝一起,珀加索斯静静地熄灭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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