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难得的艳阳天。
风吹动紧闭的窗帘,抖落进几缕阳光,照亮一截雪白身躯。纤长脖颈散落点点红痕,昨夜暧昧的印记下延至锁骨,没入羽绒软被中。
长睫簌簌抖动数下,秋棠缓缓睁开眼睛,首先闻到一阵熟悉的冷调男香,而后看见站在落地镜前穿衣服的秦易铮。
秦易铮肩宽腿长,天生的衣架子,而他本人也的确会穿,不凡品味多半继承自他常年出席各大秀场的服装设计师母亲。
同他平时作风一样,秦易铮穿衣服看似随意实则一丝不苟,在易升他是老大,回老宅见了秦和章还得尊声一句父亲。
因而穿衣也低调些,里面一套定制西装,外头披一件英伦风大衣,周身黑色丝毫不显冬装厚重,反衬得他更加高大笔挺。
秋棠很喜欢看他穿衣服,看那双为她弹过钢琴的修长大手,漫不经心而又细致地抚平领带或手腕上的每一道细褶。
两人在镜中视线交汇,秦易铮转头,光影交错间,他的轮廓深邃俊朗,对着秋棠微微笑起来。
秦易铮走过去,捧起秋棠的脸,一夜热火缠绵过后,这个吻显得很温情。
“晚餐订了上回你说好吃的小翠园,三餐都有人送,今天你好好歇着,不用进厨房了。”
秦易铮很体贴地为她提前订好一日三餐,秋棠自然捧场,她扬起一个笑,状似随意地:“一个人吃没意思。”
秦易铮轻笑,似是很满意她偶尔的撒娇,“明天再叫人送,我们一起吃。”
眼底笑意消沉下去,秋棠伸着懒腰将人推开,转身钻回被里,“今天堵车,你快走吧,我困了,再睡会儿。”
她嗓音绵软,叫秦易铮生出几分离别的不忍。本打算今天留在桂园,可老爷子亲自发了话,全家宴没了他这个主家长子还像什么话。
转念一想也不过就一天,明天不就回来了么。秋棠睡在被子里,窝成娇小一团,他隔着被子将人搂了一会儿,在客厅挂钟敲响八点铃响时踏出家门。
秋棠一觉睡到傍晚。
中途被两通电话叫醒,饭店外送盒放在餐桌上,原封未动。
薄暮黄昏,她悠然转醒,拉开窗帘,远天晚霞飞烟,别墅院外的路灯已经亮起,穿过隆冬瘦枝照进窗户,烘出一道穿着睡衣的单薄身影。
秋棠突然觉得很疲惫。
第三通电话打进来,小翠园的经理亲自送餐上门,一掌纵深的玉质盒子装着,通体碧莹通透,开盖香气四溢。
这算是锦衣玉食了吧?秋棠笑了一下。
里面精致陈列三道秋棠最爱吃的菜,附赠一冷一热两道新品供试吃。
一整天粒米未进,耐不住胃壁烧灼,秋棠在红木长餐桌前独自落座。
前两年换的餐桌,秋棠一直不明白,两个人的家为什么要放这么个阵仗的桌子。
声势浩大地横在那,日常使用率不足百分之三十,今天变成她一个人,使用率又再减半。
慢腾腾喝了一口蛤蜊浓汤,鲜甜浸润味蕾,暖意淌过胃壁,秋棠握着调羹,眼睛瞥向手机屏幕。
小年夜,朋友圈都还挺热闹,买年货,放烟花,夜店蹦迪,一溜刷下去满屏幕的五彩缤纷。
秋棠随便看了一圈,没点赞,退出时界面右上方突然出现一个醒目的红色数字1,她于是又倒回去,原来是秦晟刚发了一条短视频,专门提醒她去看。
秦家家宴,叶家也来了几个人,在叶蔓庭旁边那个人看长相应该是她哥,她站起身向秦老爷子敬酒,说了两句俏皮话,逗得满堂大笑。
秦易铮坐在秦和章侧座,大衣和西装外套搭在身后的椅背上,他的衬衫袖子挽至手肘,修长手臂端着酒杯,镜头里只有他半张侧脸,在众人大笑时,跟着浅淡勾起唇角。
叶蔓庭忽而警觉地偏头,隔着桌子朝镜头翻过来一个大白眼,秦晟在她即将要骂人的时候迅速摁断,画面戛然而止。
秋棠刚才好像刷到了这个视频,没仔细看,要不是秦晟专门艾特她,她还不知道原来同在一座城市,有人家里这样热闹。
蛤蜊浓汤还冒着鲜香热气,而她忽然没了食欲。
有点想出去走走。
外面人多,应该很热闹吧。
晚上七点,平时这个时候要么在公司,要么在回家的车上或者各种各样的饭局,鲜少像今天这样漫步街头,一个人。
天已经黑透了,地上千家万户车水马龙,城市却亮堂起来,街上人来人往,有人步履匆匆下班回家,像秋棠这样漫无目的地晃荡的都是出双入对的情侣或者闺蜜。
她拿不准该去哪儿,电影票全城售罄,奶茶店人满为患,等半天买完一杯出来,她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听不远处一对情侣吵架。
也不是什么大事,女生想喝芝士茉莉,她的笨蛋男友却买成了芝士抹茶,两个人都不喜欢喝抹茶,一来二去地就吵了起来。直到女生气得要甩手回家,男生终于败下阵,拉着她道歉说重新再买一杯。
两人和解,秋棠默默当了半天观众,也松了口气。
她起身继续往前走,在一家烧烤店前驻足。
店门口挂着红灯笼,欢声笑语伴着阵阵香气飘出,灯笼轻轻摇晃,红火辛辣,熏得食欲膨胀。
上回在伯里岛没吃成,冬夜冷风刮得腹内馋虫愈发挠人,舔了舔唇角,她举步踏进那摊炙热浓香的烟火雾光。
她要了一份小龙虾和羊肉串,挑了个角落靠墙的位置坐下。
老板从后厨探出上身,大冬天穿着薄背心,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汗,应了声好嘞,浓重的川音让秋棠想起高中校外那条巷子里的串串店。
以前是经常会去吃烧烤的。
高中,结束一整天的学习,下了晚自修就想吃点烫的辣的,把昏沉的脑子顺过来。
秋棠当时就抱着本托福词汇书,坐在油香椒溢的大堂,她一般坐在角落靠墙的位置,等烧烤的空隙,怀里抱着本托福词汇书,小声地背。
她隐约知道没有机会参加高考,当时正计划出国,目标很好也很难,卯足了劲,平时在学校或在家只能偷偷地背,只有晚间这段时间不用提心吊胆。
她眼睛挂在书里,心思飞出海外,和身边的人聊得最多的是莱校的校园风光,闭着眼数从锦城到洛杉矶的纬度有多少,她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对方微笑着听她展望未来,适时出声提醒,“烧烤到了,尝尝这个。”
秋棠总是一怔,什么时候你又点好了?
她放下书本,大快朵颐,说些在家里不能说的不着边际的少女中二话,肚皮和嘴巴一起放开,挑挑剔剔,说这个好吃这个不好吃。
其实当时的秋棠哪有味觉可言,好不好吃全凭心情,但是后来她钝缓地回忆起,似乎那些被自己说过不好吃的品类,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次。
后来有一年,秋棠去锦城出差,没有回高中母校,却方向盘一转,拐进那条小巷子里。
那家烧烤店关了,改头换面,走得很彻底,连门口的台阶都重新铺了大理石,变成一家书店。
秋棠在书店坐了一下午,周围面孔崭新,洋溢着她不曾拥有过的鲜活青春。
当年的校服改版成更时髦的样式,曾经用过的教辅资料已经出到了第六版。
在曾经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她竟然忘了问一问老板的联系方式。
也忘了问一问,那个每次都给她点烧烤,听她讲很多废话的人,他爱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初恋:我好像只是很短暂地出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