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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与方尔华一家告别,秋棠随大流进了电梯,又随大流走出电梯。



    商场一楼,地板灯光缤纷闪烁,入眼两边墙上整齐摆放着成排的娃娃机,歌声纷杂震耳,游戏币哐啷掉落,感官知觉被轻而易举地调动,秋棠生出几分新奇,踏入这方游戏天地。



    她兑了一筐游戏币,但是连试了好几把都没夹上一个。



    娃娃机的钩子很能骗人,明明已经夹住了,却总是中途掉落,功亏一篑。



    游戏币余量不多,她没急着死磕或者再对,退至一边,静静地旁观了一会儿。



    大型娃娃基本没可能夹住,有品牌成本高的比如皮卡丘kitty猫等等也比较难,剩下的看运气,有人一次就中,有人好几次也中不了。



    不一定是技术问题,秋棠发现除开皮卡丘这种,剩下的机器里娃娃数量大致差不多,所以她推测娃娃机本身应该是有一定概率的,比如每夹十个出一个,就看谁是那个十里挑一的幸运儿。



    但是运气这种东西,一般等不来,得人自己造。



    秋棠索性在吧台前坐下,搜索点进rn的官方微博。



    运营很低调,粉丝很少,她刚好是第一千个关注的用户。



    发的微博不多,随便一翻就能翻完,基本是一些合作项目的转发。文案内容很简单,但都是原创,并且会采用与项目所在地区一致的语言。



    秋棠想起高一还没分班时,许荏南的政治试卷,干净整洁,笔触精简,永远是最早交卷而名列前茅的那个。



    他交完卷就去小卖部买两根冰棒或者两杯热牛奶,回来正好赶上她也背着书包从考场走出来。



    他们会相视一笑,然后一起走出校门。



    舌尖沿着嘴角滑过一圈,时隔多年,冰棒的甜味仿佛仍停留在味蕾上。



    眼角余光瞥见她刚才看中的小兔子娃娃机前,第五拨人铩羽而归。



    秋棠站起身,她直觉现在可以出手了。



    秋棠抱着最后一把游戏币过去,选中中间偏右,头朝上的那只兔子,掌心一沉,摁下按键。



    三秒后,她从机器出口拎出来一只粉白毛绒的垂耳兔。



    小兔子脸颊饱满,眼睛黑润,嘴巴笑嘟嘟的,翻开它垂着的耳朵,竟看见上面别了一只淡绿色小乌龟的发卡,颇为喜感,秋棠看着,眼里不禁泛起一点笑意。



    抓娃娃本就为消遣,周围出双入对三五成群,她一人落单,扎在里面多少有些无趣。



    见好就收。秋棠这么想,她捏了捏兔子的脸,转身离开。



    商场大厅灯雕碧柱,亮如白昼,流行金曲回旋在大厅上空,投墙屏上年货广告轮番滚动,扶手门楹挽着鞭炮装饰,喜庆气氛烘托得很足,年味隐现。



    风平浪静的商场一隅不知何时爆发起一场冲突,动静看着不小,且隐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周围不断有人围过去。



    秋棠恰好经过,但无意驻足。



    公众场合闹的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真要打起来,围观的吃瓜群众恐怕还得跟着遭殃。



    人群窃窃私语:“带小三逛街被女朋友抓包,你说尴尬不尴尬!”



    “拉倒吧,她算哪门子女朋友?这种富二代,都是包几个情人玩玩的啦。”



    秋棠顿住。



    “我靠,那妹子挺惨啊,被骗了。”



    “惨毛线,能跟有钱人勾搭上的有哪个干净的?其实心里门儿清,卖惨博同情呢!”



    ......



    人群中站着一对男女,男人身材高大戴着墨镜,女人波浪高跟浓妆艳抹,手挽着手,看起来也确乎般配。



    一个学生妹模样的女孩子拉开几步远,孤身与他们对峙着。



    隔着数米距离,秋棠隐约看见她眼里的泪花,被劈头浇下的灯光照得灿亮,映出一张惨白震惊的脸。



    男人充满不耐,冲她抬了抬下巴:“识趣点,让开。”



    女孩形容仓惶,羽绒服领口皱歪了形,挡住小半张脸,露出的一双大眼睛仍灼灼望着对方,要一个解释。



    “你......你不是在公司吗?她又是谁?”



    大波浪皱眉,朝她一眼横过去:“你拿手指什么指啊,穷酸土老帽。”娇滴滴靠在男人肩头,晃他的胳膊,“纪少,她指我。”



    那被称作纪少的人摘了墨镜,模样倒还俊俏,只一开口便白白糟践了这副皮囊。



    “怎么,我和谁在哪还用向你报备?”



    “......你什么意思?”



    “行了,装什么清高?给你钱给你包你都不要,欲拒还迎那套倒是演得有模有样,可是装过头就臭了啊。我不缺人陪,你要不乐意就滚。”



    “......”



    女孩有点被骂傻了,僵在那里没动,眼睛睁得很大,嘴唇微微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围指指点点,男人不满被看人热闹,戴上墨镜,带着女伴换了个方向,挥开人群要走。



    女孩上前拦住他,螳臂当车:“纪世乔,你这是出轨!”



    “我出......”他顿了顿,低嗤一笑,骂了句脏话,“我出哪门子轨,你被我开过?一个玩物,真拿自己当个人物。最后警告你一遍,让开。”



    女孩身体晃了晃,被侮辱到极点,终于爆发,冲过去把他踹翻在地,流着眼泪捶打渣男:“混蛋,你这个混蛋......”



    渣男猝不及防,挨了好几下,恼羞成怒地推开她:“疯子!”



    男人力气比女人大得多,她狼狈地坐在地上,眼睁睁看他挽着女伴的手,扔下一个嫌恶的眼神,毫不留情地扬长而去。



    闹剧告终,人群散去,留下一地鸡毛。



    女孩从冰凉的地板上坐起,复又慢慢蹲下,空洞的眼睛眨了眨,低下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道暖香由远及近,眼前递过来一包纸巾。



    她慢慢抬头,看见一张极漂亮的脸,怔住:“你......”



    秋棠把纸巾塞进她手里。



    “谢谢。”女孩感激一笑,旋即又变得难堪,“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不会。”秋棠说。



    她只是刚好路过,顺手为之,如此而已。



    当年秦易铮出手帮她,大概也是这样?



    秋棠恍然有种时光倒流角色交换的错觉。



    “你真是个好人。”女孩扬起一个灿烂的笑,眼神却很惨淡,“其实看到他们第一眼我就什么都知道了,可还是忍不住追过去,还闹得这么难看,上赶着送人头,我真是蠢死了......”



    她衣着朴素,鞋子半新不旧,大衣左胸位置印有深城戏剧学院的标签,里面穿着单薄的戏服,眼角还有一点没卸干净的彩妆,想必刚刚结束一场辛苦的夜戏。



    回想刚才珠光宝气飞扬跋扈的两个人,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一目了然。



    女孩显然涉世未深,难以置信地低喃:“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是他包养的情人呢......”



    秋棠脑袋里空了一瞬,她听见自己问:“你不知道?”



    女孩难过摇头:“一开始他不是这样的,对我特别好,我伤心的时候安慰我陪着我,我被排挤了他还帮我出头......原来这不是谈恋爱吗?”她四顾茫然,“怎么会这样呢?”



    秋棠不知如何作答,她把刚抓的垂耳兔娃娃送给她,摸了摸口袋,还有剩下的一些游戏币。



    “去玩抓娃娃,心情会好一点。”



    其实未必,但是秋棠看起来很可靠的样子,女孩信了,很真诚地向她道谢。



    秋棠笑笑,转身说了再见。



    她没说自己姓甚名谁,也没问女孩的名字,顺手而已,没有必要。



    商场晕人的暖气将秋棠带回伯里岛那一夜,那晚秦易铮问出她心中所想——他们像不像那对新郎新娘?



    像,但不是。



    girl很像girlfriend,但也不是girlfriend。



    更不是wife,



    是情人。



    秋棠闭了闭眼,微微笑起来。



    情人。



    她还记得刚听到这个词时的震惊可笑,她根本不相信她会是秦易铮的情人。



    秦易铮对她那么好。



    可是刨开那些好,剩下诸多不对劲,告诉她一切都有迹可循。



    最早,第一次告白,仔细想来其实耐人寻味。



    当时秦易铮抱着她,说的不是“做我女朋友”,而是“秋棠,跟了我吧。”



    从没说过他们是情侣,从不问及她的家庭过去,也从来没有,承诺过未来。



    难怪,每年生日只有她和秦易铮两个人,从来没见过他的家人朋友。秦易铮要她乖巧听话,他却总若即若离,宠她时为她绽放漫天烟花,冷漠时将她丢在黑夜深海。



    他好像不知道她怕黑。



    秋棠没说过,秦易铮也不曾注意。



    她的诸多艰难处境,公司里,生活上,秦易铮或许都未曾察觉。



    秋棠习惯将一切困难咽进肚子独自解决,而秦易铮也不必为她事事操心。



    因为只是情人而已。



    一瞬间全世界的风都吹向她,所有空气的重力都压向她,她只能站在那里,任由刚刚才认清的事实压垮她。



    站在商场门口,抬眼对上浓黑夜幕,有烟花升起,绚烂绽开,流光泼墨,而后星火坠落,空余数缕白烟。



    那点苦苦支撑的不甘,少女怀春的期待,死心塌地的依恋,也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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