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最上层的牢房里,薛惑跪坐在里面。
牢房太小,他只能跪坐着。薛惑吊儿郎当惯了,手里不知从哪捡了根干草拿在手上玩着。
薛惑一袭粉色纱衣轻薄如云,铺在小小的牢房里,层层叠叠,即使被铁链束缚着,也难掩身上的贵气。
薛惑见月灵儿走到牢门前,金色的双眸微微眯了眯:“灵儿姑娘来了。”
月灵儿将自己的鬓发理了理,轻声道:“薛公子,奴家来看看你。”
薛惑轻轻扫了一眼月灵儿轻轻一笑:“空手来的?”
月灵儿赧然道:“原本给薛公子带了人参酒和你惯爱吃的那几样菜,可是过桥的时候起了大风,食盒子落进悬崖里了。”
月灵儿从怀里拿出那株香:“只剩下怀里的这株香了。牢房阴暗肮脏,这株香可以帮公子去去味道。
月灵儿一拿出怀里的香,燕朱就发出一声低鸣。
薛惑淡淡扫了那株香一眼,对燕朱的那声低鸣恍若未闻。薛惑淡道:“有劳了。”
月灵儿拿出火石,点起香来。山上风大,火石不易点燃,眼见冒了几丝青烟可就是怎么都不起火。
薛惑十分有耐心地看着月灵儿点香。“灵儿姑娘,我这两天在这里想了想扶风近几日的几桩案子,都有哪些人家遭了难了?”
月灵儿打着火石的手一顿,低头答道:“周家庄,王家,赵氏,还有徐家。”
薛惑身子向后靠了靠,靠在石壁上:“王家我好像听说过,是卖胭脂的?”
“公子记错了,王家卖绸缎的,赵氏是卖胭脂的。”
“哦。”薛惑微微笑着,嘴角的弧度堪称完美。“这些人,跟你有什么仇?”
“啪”地一声,月灵儿手里的打火石偏了方向,砸在自己的拇指上,一阵钻心地疼。
月灵儿抬起头来看着薛惑,眼中竟是杀意:“你都知道了?”
“原本不知道。”薛惑回头看着月灵儿:“可你现在不是来了吗?我就知道了。”
月灵儿更卖力地打起火来,终于大火石将香点燃了。月灵儿想了想,将香放在了牢门外薛惑拿不到的地方。借着风力,香正好飘进牢房里。
薛惑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衣袖,看了眼那株香:“这么纯的梦涎香可惜了。”薛惑微微眯了眼用力嗅了嗅:“嗯,还混了诛仙草,难怪了。”
月灵儿一扯自己手上的铁链将燕朱拽了过来。
燕朱紧紧捏着自己的脖颈上铁项圈。那项圈并不算太紧,离他脖颈还能塞下两个手掌,但他就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连意识也逐渐模糊,眼神迷离,只能任由月灵儿摆布。
月灵儿将燕朱拖进牢房里关上。小小的牢房里,燕朱叠在薛惑的膝盖上,薛惑要尽力地把自己蜷缩在小小的角落里,才能让燕朱躺下。
薛惑无奈地笑笑:“这样似乎挤了点。”
月灵儿将牢房的门关上,玄铁打造的牢门坚固非常。月灵儿吁了口气,靠着石壁缓缓坐下,蜷缩在石壁边缘,双手抱着自己膝盖。
月灵儿叹道:“薛公子,你不要怪我。”
“呜呜呜。”从燕朱的嘴里发出几声含混不清地低鸣。
薛惑眼中金光一闪,伸出手捏向燕朱的锁骨,“咔嚓”一声,将他的锁骨生生掰断。燕朱痛得还来不及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从牢房里看出去,只能看见月灵儿靠在石壁上的半边背影。浅碧色的衣衫,在这灰暗的云雾中还颇有些清丽的味道。
如果月灵儿不是杀人凶手的话,这场景还有几分诗意。
真是可惜了。
薛惑轻声道:“为什么杀那么多人?”
月灵儿不答。
薛惑轻笑道:“好,我换一个问题,问什么要杀了周凌恒还要取了他的心脏?”
月灵儿皱眉侧过脸看着薛惑:“我原本不想杀他,谁让他当时又回去了?”
“是你把朱雀翎羽放在周家的?”
月灵儿冷冷一笑:“是啊,我把朱雀翎羽镶在珠钗上,谁让他娘贪财要从我这里偷了去?”
“你见过周凌恒的娘?”
月灵儿讥讽一笑:“是她来找我。”
“她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吧?”
月灵儿眼眸中微微闪了闪,言语中尽是不屑:“我不过是想去周家做个妾室而已。她何苦咄咄逼人?再说周家不过是商贾世家,也算不得什么上台面的家世。不过是周凌恒修了仙而已,他周家人便以为鸡犬升天了。“
月灵儿沉默了半晌接着说道:“不过我没想杀他的,不管他家人如何,凌恒对我不错。我是真心想跟他一辈子的。”
“那你挖了他的心做什么?”
月灵儿奇怪地看了薛惑一眼:“我并没有挖他心,若是我挖了他的心,我又何必沿着河岸去寻?”
薛惑神情微凛:“不是你?挖走凌恒心脏的另有其人?”
月灵儿奇怪道:“人都没了,我拿着颗心脏有什么用?”
这倒也是薛惑觉得奇怪的地方,月灵儿杀了周家、赵家、王家、徐家,除了周家被取了心脏之外,的确其他三家都没有人丢失心脏。
薛惑抬头问月灵儿道:“那聆音阁又是怎么回事?”
月灵儿古怪地看着薛惑:“薛公子,我也不知你得罪了谁,想必那人是要取你性命吧?”
这话说得,好像月灵儿全然无辜似的。
“那燕朱呢?”
“我怎么知道?”月灵儿有些不耐烦,她头轻轻向后靠在石壁上。要从这条山路走回去还真需要有点勇气才行。相比起这落月峰上关押的干尸,吊桥下从悬崖底下传来的鬼哭,月灵儿觉得薛惑这里更让人心安一点。
月灵儿叹道:“其实你们都是好人,燕公子也是。谁让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我杀的人都是该死的人。”
“你知道吗,王家那老爷喜欢玩花样。我的姐妹就死在他手里,后来他赔了些银子了事。那些银子原本就不多,大半还落进了孙连枝的兜里,剩下的只够买一口薄棺。赵家那买胭脂的掌柜,男不男女不女,当年可没少‘照顾’我。”
月灵儿眼神有些落寞,说起往事,忽然就觉得眼前的深渊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她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深渊,哪里还那么容易能回得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