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烨抱着白珞自天门而出,一路疾驰竟是前往信都。
还未到信都,便见原本漆黑的信都四周,方圆百里都亮起了隐约火光。那崇山峻岭之间,铠甲在火光之间闪着银光,那铠甲之下是碧泉山庄的青色衣衫,玉湖宫的金色衣衫,玄月圣殿的白色衣衫,甚至就连沐云七子也在其列!
朱厌载着宗烨与白珞在山林间奔跑,林中元玉竹、谢谨言也骑着两匹快马下山而来。
“白姑娘!”谢谨言一见到宗烨与白珞立即下了马来。“宗烨,信都里我们已经搜了个遍,能拿下的人都拿下了。”
白珞眉头轻轻一蹙:“怎么回事?”
元玉竹上前行礼道:“玉竹见过监武神君。日前宗烨公子来我玄月圣殿找燕朱,与我等布下奇袭信都的计划。如今我们四大世家已经拿下了信都。多亏宗烨公子在信都城内留下了内应。”
“内应?”白珞看向宗烨。偏生宗烨一句话也不说,好似整件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不才,正是在下。”密林之中北阴酆都大帝披着一身黑袍走了出来。他方才带着风帽隐在山林暗处几乎与密林投下的黑暗融在了一起。
北阴酆都大帝向宗烨偏过头:“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也自会做到。”
白珞更是疑惑,一双羽玉眉都快拧在了一起:“你们两再不说个痛快话,本尊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北阴酆都大帝“嘿嘿”一笑:“这小子还真是个闷葫芦。陵光神君以巫月姬之名搜罗教众,教众杂乱分布也广。以前有通天塔便还有这些人聚集的地方。如今没有了要将这些人找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白珞似乎明白了些:“所以宗烨你兴起信都,就为了能将这些人引来?”
元玉竹点头道:“若非宗烨公子这番布置,我们也攻不上信都。虽然巫月姬离开信都,这里只算是一座空城,攻下并非难事,但也算首战告捷鼓舞了士气。”
谢谨言也说道:“宗烨公子这也算是妙计,那些人大多疯癫,有了圣城自然会将那些人都引了出来。只不过这里面还有些刚上信都的无辜之人,也未曾犯下过什么罪孽,倒是难以处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有以宗烨为尊的意思,倒是宗烨一言不发,似乎这一番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白珞听得众人一番说辞也算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决定上昆仑之事定是由北阴酆都大帝告知了宗烨。宗烨得知之后请来燕朱帮忙,将计就计在巫月姬跟着宗烨上昆仑的同时,让四大世家发兵攻占信都。
虽然对于宗烨的疑虑稍解,但白珞心里仍然似有浓雾一般,沉在心中拨不开。毕竟要做到算无遗策,说着简单,做起来却是太难。若妘彤没有趁机攻上昆仑,而是留在信都反而是趁白珞等人不在先行攻打四大世家,只怕绝不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妘彤算计半生,一张假面甚至连白珞都骗过了,为什么偏偏丢了自己的老巢?
还有北阴酆都大帝与宗烨二人。两人似乎有更多的事情瞒着白珞。
白珞看着宗烨亦无言语。两个人并肩站着,却好似隔了一堵厚厚的冰墙,那寒气让方圆百里都结了冰霜。
谢谨言与元玉竹打了胜仗,原本还喜气洋洋的,被白珞与宗烨二人的神情一冻顿觉尴尬。两人面面相觑,就连一向话多的谢谨言都一时找不到话说。
半晌,谢谨言拉着白珞说道:“白姑娘,你既受了伤还是先做歇息再做打算。陆宗主与我爹现在都在信都里,如今打了胜仗杀鸡宰牛正要庆贺。”
白珞淡道:“可有酒?”
谢谨言连忙点头道:“有的有的。”
白珞一言不发地随着谢谨言往信都山上走去。
信都第一座山门的寺庙里,谢柏年、陆言歌与沐云七子都聚在大殿之中。寺庙周围火光大盛,被擒住的诛神教教众都留在此地。他们把这些人的面具一一摘下,这些人之中不乏曾经四大世家的弟子。
自元苍术在白狼夷仙逝之后,四大世家里沐云七子与元玉竹尚还年幼,都以谢柏年与陆言歌马首是瞻。谢柏年与陆言歌此时正在犯难。
信都信众里虽然都是手无寸铁之人,但大半已经种下了北阴火煞。
谢柏年一见到白珞,赶紧迎了上去:“神君您来得正好,你看这些人……”
“酒呢?”白珞问道。
“啊?”谢柏年愣了一愣,自己头疼着诛神教信众的事,倒是没有察觉道白珞的异样。此时方才发现白珞不仅受了伤,心情也不怎么样。
还是吴三娘心思细些,赶紧拿了酒来,埋怨谢柏年与陆言歌道:“神君才回来要好好歇歇好伐?”
说着吴三娘将酒递给白珞:“神君别听那些个小赤佬叨叨,先喝口酒润润嗓子。”
白珞结果酒坛子一饮而尽。军中酒烈,比不得霜梅酿温润,入喉便是火一般52ggd.com,直落入胃里。恰是这辣口的酒,入了喉才将喉咙里的血腥味洗清。烈酒入喉,倒是牵得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白珞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吴三娘一下子看见白珞的衣摆处,那鲜血分明还在往下渗着,惊得大叫:“啊哟,神君这是受伤了呀!元宗主快来看看呀。”
元玉竹赶紧上前来:“神君如果不嫌弃,便让玉竹给神君看看。”
白珞一口将坛子里的酒饮尽冷道:“嫌弃。”白珞淡道:“那些酒与纱布给我,我自己包扎就可以。”说罢白珞径直往帐中走去。
元玉竹还欲再说,燕朱轻轻拉了拉元玉竹的衣袖摇了摇头。
白珞缓步走过谢柏年,看见那被擒住的人群中,一人拉了拉风帽,用帽檐低低地遮住了自己脖颈的北阴火煞。那人正是白珞之前上信都时遇见的那个带着自己母亲奔赴信都的玄月圣殿青年。他将风帽扯下,也将自己身旁人的披风拢了拢。
那青年身旁的人,身形佝偻骨瘦如柴,宽大的黑色风袍松松散散地搭在身上,看上去是那青年病入膏肓的母亲无疑。在这青年周围,还有众多与他或他母亲年纪相仿的人,几乎站满了整座大殿。
白珞目光扫过这些人淡道:“放了吧。”
“啊?”谢柏年大惊:“放了?”
白珞未再说话,只是默默走进了帐子。
“三娘把酒给神君送进来好伐?”帐外吴三娘的窈窕身影影影绰绰映在大帐之上。
“进来吧。”白珞淡道。
吴三娘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帘子外显露出黑色衣袍的一角。白珞轻轻皱了皱眉。
吴三娘走进帐来,白珞已经脱下了衣袍,月白色的长跑半搭在身上,露出被血染透的白色中衣。吴三娘惊道:“神君怎么伤得这么重?”
帐外宗烨听见吴三娘的惊呼微微动了动,却终究不敢走进去,只能默默地站在帐外。
吴三娘将酒倒在干净的布上为白珞清理着伤口:“神君忍着点。”
“无妨。”白珞垂下眼睫,从大帐的缝隙下看着宗烨黑色的皂靴。
吴三娘动作轻柔地用酒擦过白珞后背的伤口。她似怕弄疼了白珞似的,动作极轻。白珞轻轻一笑:“三娘不必如此小心。”随后拿着手中的酒对着自己后背淋了下去。烈酒顺着玉白的背脊滑落,裹着残留在背上的血迹一同落在地上。
待得后背的酒干了,白珞便将衣衫重新穿上。她再用了些酒浇在自己的月白衣袍上,那用水精魄做的衣衫顿时又变得崭新。
吴三娘拿起月白衣袍披在白珞身上:“三娘今日才知,选来神仙受伤与人没有什么两样。”
白珞想起自己在魔族幻境失了灵力时的样子笑道:“三娘不必担心,没有你想的那么疼。”
“可还是终究会受伤的呀。”吴三娘低低一笑:“所以也没有什么不同。”
白珞抬头看着吴三娘,不明吴三娘为何特别在意这件事。吴三娘斜斜扫了眼那印在帐上笔直如松的人影:“不管是人、是神、是魔,都没有什么不同,都会受伤的。所以他也是豁了命去救你的。”
白珞轻轻蹙了蹙眉:“三娘,你可信他?”
吴三娘摇了摇头:“三娘看不透那个人。但三娘不瞎,他能为神君你豁出性命去却是真的。还有我们这些人,他也未曾害过。”
白珞轻轻一笑:“何止是你看不透,我也看不透。”
吴三娘欲言又止地看着白珞,终究是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白珞杀伐果断,曾说“不问疑罪之人,只杀有罪之人”,到了宗烨这里却似乎不成立了。越是关心便越是害怕,越是害怕就越不敢接近,越是看不透。这一点恐怕只能由白珞自己参透了。
吴三娘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正好对上宗烨焦急的目光。宗烨焦急道:“如何?”
吴三娘撇了撇嘴道:“你想知道就自己去看一眼好伐?”
宗烨慌乱地躲开吴三娘的视线,踟躇半晌还是转身离开了大帐。
吴三娘嗤道:“胆子小的哟。有胆子闯昆仑,就没胆子进帐子。”
入夜,信都大捷犒劳三军。帐外篝火燃起,一片欢腾。唯有白珞与宗烨的帐子里燃着烛灯。白珞在帐中独自一人饮着酒。宗烨却在帐中行经走脉。
自离开魔界,没有了曼陀罗华泉养着,宗烨的寒症总是还会时不时的发作。
忽然宗烨的帐帘轻轻的地动了动,一阵微风吹拂自帐外吹来将宗烨的墨发轻轻扬了扬。宗烨还未睁开眼便下意识地拿起了红莲残月刀。他手臂刚刚抬了一下,却被又被顺势压下,凛冽的寒气裹挟着酒气扑面而来。
宗烨整个人被白珞扑倒在地,脖颈上架着一柄白珞不知从哪顺手拿来的匕首。
白珞绀碧色的瞳孔冷冷看着宗烨,说话时酒气便往宗烨的脖颈里钻:“你不知道诛仙草之毒用酒也可以解的吧?”
白珞手里的刀刃冰凉地紧贴在宗烨的皮肤上。宗烨静静看着白珞:“若是要杀我,为何在昆仑不动手。”
白珞眼眸中腾起一股怒火:“之前在昆仑我没有杀你的理由,现在却有了。”白珞看着宗烨一字一句地逼问道:“你与妘烟离做了什么交易?”
在元玉竹等人看来,信都是一场胜仗。但在白珞看来,信都更像是一场交易。看那些被谢柏年擒住的人,不过都是些灵力不济的人。
妘彤生了颗七巧玲珑心,她若想要守住信都怎么会只留下这些老弱病残再次?说到底妘彤拿下昆仑,失掉一个信都又算什么?
在昆仑五城十二楼中,每一个鬼面银羽卫就算不是人人都是高手,灵力也算是中上,即便是没有诛仙草,也有实力对付一个普通天将,擒住一个散仙。而留在信都的人连炮灰都算不上,倒像是被弃掉的祭品。
思及此处,白珞心里更是一点点沉了下去。能与妘彤做交易的是谁?能有时间布置这一切的又是谁?
除了宗烨还能有谁?
“交易?”宗烨心中蓦地一痛。原来这一切在白珞眼中看上去只不过是一场交易?他平静地看着白珞:“既是我与陵光神君的交易,我又怎会告诉你?”
白珞冷声道:“昆仑十二玉楼里的诛仙草必是提前埋下。所以妘烟离攻上昆仑是早就计划好了的。救我,不过是你顺势而为。”
宗烨眼眸微微一闪:“是又如何?我的确早就知晓陵光神君意图攻打昆仑。”
白珞狠戾地看着宗烨道:“风千洐虚伪贪婪,若是你去昆仑救我,正好给了他一个打压我的把柄。风千洐必不会用强兵阻你上昆仑。陵光神君只要能攻破昆仑就能拿到七星君的灵珠。这便是你与妘烟离的计策?宗烨,本尊到底是小看了你!”
宗烨眼眸中的光彩一点一点黯了下去。
也罢,原本他与白珞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原本他与白珞终会有一战。此时白珞能疑心于他,总是好的。
宗烨淡道:“你既然猜到了,那还需要我说什么?”
白珞眼睫微微一颤。这些猜测在心底成型的时候,便已觉难过,此时听宗烨亲口承认,更觉得心痛。
“臭小子!你骗一只傻猫有什么好处?”帐外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进来。
白珞眉头一皱:“什么?”
北阴酆都大帝从帐外走了进来。他喝了不少酒,鼻头也微微有些红:“我可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啊。小老儿眼睛瞎了,但是耳朵却好,是你们自己说话声音太大。”
白珞冷冷看着北阴酆都大帝:“酆瞎子,你说他骗我什么?”
北阴酆都大帝叹口气说道:“这小子怕是生来就是个傻子,什么事情都要往自己身上揽。小老儿潜伏在这信都城内。他一早便察觉陵光神君有攻打昆仑之意。就算他不在信都开坛,陵光神君也会。在信都开坛之后,他便绘制了信都布防,时机成熟时便可给四大世家一举拿下信都。”
北阴酆都大帝理了理自己衣袍继续说道:“原本只要时间足够就能掌控局面,可惜啊这小子一听你上了昆仑就忍不住了,找了那只白猴子就冲上昆仑。陵光神君也就顺势将攻打昆仑的计划提前了。四大世家也是因为小老儿在陵光神君走后,及时给四大世家放出消息。”
白珞皱眉看着宗烨,宗烨依旧低着头冷冷地不说话。若真如北阴酆都大帝所讲,白珞确实是错怪宗烨了:“果真如此?”
北阴酆都大帝冷冷一笑:“若不是如此,小老儿怕是会取了他性命。”北阴酆都大帝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陵光神君果然狠辣,在离开信都时不仅带走了精锐,还将神荼也绑了去。看样子她是真的打算弃掉信都。只不过小老儿不明白的是,她背水一战不过拿了风千洐的五颗星君灵珠,她之后又当如何?”
白珞心里“咯噔”一跳。又当如何?
昆仑有薛惑、叶冥为人质,妘彤会如何?不仅仅是薛惑和叶冥,昆仑还有姜轻寒、己君澜等人都可以为人质!
难怪妘彤并不像风千洐一样在乎名声。原来她一开始就打算当个恶人,用最狠毒的手段达到目的,以昆仑为质,打开天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