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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师徒论谋
    县府里,一片寂静。



    王达与阎温两人,眉目间有些疑虑,却不敢贸然开口。



    而真正能开口的阎忠,却是捏着胡须,将两只眼睛盯在了桌几的地图上,犹如老僧入定了一样,许久没有声响。



    华雄提出来的意图,太激进了!



    西县和陇西郡,从地图看是接壤的。然而实际地形上,却是被连绵的崇山峻岭所隔断,根本无路通行。从西县前往陇西郡,要么过落门聚进去;要么选择先进入武都郡的武都道,再折回来陇西郡的氐道。



    【注:羌道、氐道、武都道的“道”与县同,专门用于少数民族聚居的偏远地区,并非至道路。《汉书》地理志解释为“有蛮夷曰道”或者“县主蛮夷曰道”。】



    而华雄想去前往的临洮县,则是经过武都道后,还要进入羌道,然后逆着洮水而上才能做到。



    路线不仅崎岖难走,更因为沿途聚居了太多羌氐部落,危险四伏。



    这些化外羌氐部落,攻击过往的商队、旅人是常态。看到华雄率兵而过,垂涎汉军的装备,而生出窥觊之心是难免的。



    “日暮时分了,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随口找了个理由,支开王达和阎温后,阎忠才抬起头来,目光中闪烁着精芒,“狩元,你想去陇西郡,不是为了让叛军退兵那么简单吧。”



    华雄莞尔。



    “先生果然是见微知着!”



    先是一记马屁奉上,他才探过来脑袋,轻轻谓之,“先生,凉州已经不复朝廷所有了。我们当初所说的破而后立,该放手施为了。”



    “嗯.......”



    一个长长的鼻音过后,阎忠眉毛微微挑起,用手指敲着地图上的陇西郡,“所以你就想,此番先去弄险,为了以后从这条道路进攻陇西郡?”



    “是!”



    华雄点了点头,挪动身体往阎忠身边靠近了些,手指分别在木门道和四门道上划过,“先生,西县的地形险要,叛军想攻进来很难;但是我们想反攻出去也不容易!武都郡如今还在朝廷的掌控之中,是故,我便想试试从陇西郡打开缺口。”



    说道这里,华雄又叹了口气,“先生你是知道的,西县虽然富庶,但终究就只是一个县!土地是不会变大的。”



    阎忠略显惊诧,看着华雄的眼神尽是欣慰。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个未及弱冠的徒儿,竟然已经深谙了战争的本质:钱粮、底蕴!还有人心!



    正如华雄所说,土地是不会变大的!



    以区区一县的底蕴,去抗衡叛军,就算是一时得胜,也会被连绵的战争给拖垮!



    韩遂、马腾和王国这三个人,能够在那么多叛军首领中脱颖而出,绝非泛泛之辈。他们如果在短时间攻打不下来西县,就会转变作战计划,以优势的兵力拖垮西县!



    只要让西县战火连绵上一两年,西县的钱粮、兵卒就会被战争这头无底洞给吞没了!



    县内的豪强大户,也会因为看不到西县安宁的曙光,转而跑去和叛军暗通款曲。甚至是内应外和!



    不要怀疑这点!



    豪强大户们能够传承上百年,早就形成了心照不宣的生存法则。



    而且阎忠还知道,跟着张都尉来西县兵卒家眷和难民太多,已经让西县难以负担了。西县毕竟是有上万户的大县,人口稠密意味着耕田紧缺。涌来的这些人,根本找不到多少能开辟耕田的荒地!



    没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基础!



    这些问题都是西县的隐患,华雄想解决,就必须在短时间内击退叛军的进攻,和将自己控制的疆域变大!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途径。



    阎忠当过县令,也跟随皇甫嵩征战四方,对这些事情早就深谙于心。



    是故,发现华雄能看到这些隐患,自然也是欣慰的。



    不过呢,他欣慰完了以后,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狩元,你心急了。不是老夫小窥于你。想从武都郡穿行去陇西,奇袭后再回来,你觉得活着回来的几率超过一半吗?”



    超过一半的几率,那就不叫弄险了.......



    华雄心中回了句,刚想开口分辩,却被阎忠抬起手制止了。



    “狩元,老夫不是觉得你的谋划不好。相反,老夫觉得很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叛军最多一个月内,就会来袭。届时你出发去陇西了,西县弓箭社和兵卒们在抵御叛军的时候,没有看到你的身影,他们会怎么想?”



    额......



    顿时,华雄脸上露出了讪讪之色。



    他心中一直考虑着大局上的规划,还真没有顾及到这个细微末节:士气!



    他身为县令,西县的主心骨,若是没有在战场上出现,弓箭社和兵卒们难免会士气低落。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县令都不抵抗,他们为什么要拼命呢?



    “是故,老夫觉得你先率军抵御两三个月,让叛军攻势疲软了以后,再找个理由脱身去陇西。这样的话,弓箭社和兵卒们就不会觉得自己在孤身作战。”



    阎忠解释完自己的看法,又殷殷叮嘱了一句:“狩元,你锐意进取是好事,但也别忘了行伍之中,最重要是事无巨细的谨慎!孙子兵法有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如果不能做到西县让叛军无懈可击,你就算是将陇西郡给打下来了都没有意义。”



    “诺!弟子谨记先生教导!”



    华雄听完了以后,当即起身后退两步,恭敬的躬身行礼。



    不过呢,当他再度坐下来的时候,脸上就有了些狡诈之色,“先生,时不我待啊!如今将近五月了,两三个月后便是秋收的季节。到时候叛军为了军粮,肯定也会派兵进去陇西郡护粮,我去了就是自投罗网。所以,我最多抵御叛军一个月,就必须要出发。”



    说到这里,不等阎忠竖起眉毛,就连忙解释说,“先生,我有办法能让弓箭社和兵卒们,不会因为我离去而士气下降。”



    嗯?



    阎忠眉毛高高扬起,狐疑的看着华雄,微微沉吟后,便问道:“你是想让张都尉主事防御吧?唉,张都尉虽然官职比你高,但是他毕竟和西县弓箭社没有过交集。十天半个月还好说,时间久了,恐怕也难啊!”



    “先生,如果再加上一个人,就可以了。”



    华雄说完,便用下巴往门外一努。



    阎忠不明就里,定眼往门外一看,不由大怒,当即就咆哮如雷:“竖子!无耻之尤!”